又学了半月古琴,终于得到了南华靖点头,只需每天练习一个时辰。
可是,新任务又来了:练字!每日端坐在南华靖的书房中,对着古书一遍遍地抄写。那张大书桌,他坐正中,她坐一角。
夜景喜欢有知识的人,也希望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不敢奢求能够写诗作文,至少能多读些书多识些字,她都是开心的。所以这些天她没有一丝反感情绪,倒是乐在其中。若是哪天南华靖心情好,赞她的字有进步,她就会乐得整个晚上翻来覆去自个儿兴奋。
只是南华靖特别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命她呆在寝园中不得出去。王平的几番求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在府中越少惹人注意越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日中午,南华靖在做画,她在旁边一边练字,一边偷偷地看,心里像装了小鹿一般蹦蹦跳跳个不停。
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叫唤声:“六皇叔!六皇叔!”
夜景笔下一滞,一滴墨水就这样落到洁白的纸上,形成一大片黑蕴。这个声音,她虽然只听过几次,但是每次都让她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即使隔得很远,她也立刻听出来了。是皇太子,南清福!他正在朝这书房走来!若她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她的手开始抖起来,努力的想保持镇定也不能够。
南华靖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将她写的字拿过来往自己的画下一藏,吩咐道:“到里间去躲一阵,别冲撞了太子。”
夜景抬头看向他,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跑到书房的里间躲好。这里是王爷的休息间,置有软榻,偶尔累了可以在此处休憩。夜景委身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东宫中那几日的可怕回忆一齐涌入她的脑海中。
南清福转眼已进入了书房,见南华靖在画画,便开心地说:“六皇叔果然在画画!”
南华靖淡淡一笑,半似责怪半似宠爱地说:“你真是越长越没规矩了!小时候还知道让人通传,大了反而直接往里闯了!”
南清福嘿嘿地笑着说:“那也是被六皇叔惯出来的!”
南华靖笑:“我何时惯你了!都立了妃了,就该有个大人的样子,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一提立妃,南清福就厌恶地皱起了眉:“六皇叔快别提这事了!”
“怎么,新妃不合你意?若是不够美,封个侧妃也就罢了,他日再娶正妃。”他可没忘记这位太子曾向皇帝请求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为妻的。
南清福摇摇头:“她做侧妃都不配!”他看了看四周,又特别地向屋外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她在宫中冲撞了六皇叔,被抓来了靖王府,不知六皇叔如何处置她了?”
南华靖一点也不惊讶他知道夜景在夜中,洗衣房中的人不知丢的是太子妃,东宫的人却是知道的,是以南清承才会前来暗示,从宫中带出的人,也许会有还回去的一日。当然府外的人也不会知道夜景在府中何处,情况又如何。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问:“她自然好好活着,你要见她吗?”。
南清福一个劲地摇头:“不用不用!我才不想见她!就烦劳六皇叔好好看着她吧!”
南华靖嘴角勾了勾,他早料到他不愿意见她,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对这位新妃如此反感。
发现他并不愿意多谈,便转移了话题:“那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南清福一拍脑袋:“瞧我,一见到六皇叔太高兴了,就给忘了!我是想问问,六皇叔行遍天下,可知有何止咳的妙药?这几日父皇时常咳嗽,喝了太医煎的药也不见好。太医说这咳疾来得急去得慢,得多花点时日,可是父皇咳得这般厉害,实在看着不忍哪!”
南华靖思索了一番,说:“我并未曾听说有什么灵丹妙药。太医说得对,咳疾确实需要费些时日。”
南清福叹了口气,无不沮丧地说:“父皇日日为国事操劳,我不像三弟有本事,可以帮父皇分忧,只想着能照顾好父皇的身体,让他健康长寿,却也是这般无用。”
南华靖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知你的孝心,相信皇上也知道。只是前些日子见他还好好的,怎的突然患上了咳疾?”
“这阵子天气凉了,父皇感染了风寒,之后就一直咳嗽。”
“若是风寒所致,我倒是听说过一剂偏方,以温补为主。我写给你,你拿去给太医,让他们据皇上身体情况适当调整药量。”
南清福大喜:“那真是太好了!谢六皇叔!我就知道举国上下就属六皇叔学识最为渊博,一定有办法的!”
南华靖边挥笔书写边笑:“有些时日不见,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啊!”
南清福大笑说:“那也只对六皇叔,对别人是万万不敢的!”
南华靖写完了,将药方交给他:“这药对人身无害,但也不可多吃,巩固身体之本才是重点。皇上日理万机,常常顾不上吃饭,你若得空,多多陪他,别让他误了一日三餐才好。”
“六皇叔说得是,我记得了!那便不打扰六皇叔了!”
“去吧!”
对于这个皇子,他其实并不讨厌。他没什么心机,思想简单,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不需要费心思去猜。所以面对他从来就不需要伪装表情,不需要步步谨慎。且他极有孝心,对于皇帝是出自血缘的关心。他也知自己没有治国才华,所以身为太子,皇位的继承人,却从不显摆,从不胡作非为,反而对几个弟弟妹妹都极为尊敬,常常讨教学问。
唯一让人觉得荒唐的,也许就是他那“娶天下第一美女为妻”的誓愿。之所以说它荒唐,并非行为本事不可理喻,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爱美女?说它荒唐,是因为每个人都想娶尽天下美女,却没有人这样直白的说,只有他说了。也许也正因如此,才让南华泽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应承了他的意愿。
只是,他对夜景如此厌恶,连让她做侧妃都不愿意,难道只因为她够不上他心中美的标准?
待得南清福走得远了,南华靖才稍稍提高了声音说:“出来吧。”
夜景知这是对她说的,可是她却动不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南华靖知道她是太子妃,知道她叫做夜景!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唤她做景儿,因为他知道她叫夜景却又不能直接唤她本名;所以他教她宫中生存之道,因为他知道她是属于宫中女子;所以他让她练字,因为堂堂公主不可能不会写字,而且他让她抄写背诵的两本书是雪飞国皇家儿女的必修课,她听绮烟说过;所以听到南清福的声音时他对她的恐惧一点都不惊讶,而且不问原因地让她躲到了里间……
可是,她却又更糊涂了。他既知她是夜景,为何要让她做丫头?又为何要逼她学琴?这曲《江湖殇》是绮烟公主的最爱,可是嫁过来的又不是绮烟公主,没理由她也非会不可呀!他既知她是公主,而那两本书是身为公主所必须学的,那么她“应该”早就学过才对,他却好似知道她不会一般让她学,难道,她不仅知道她是夜景,还知道她根本是个临时充数的假公主?
天哪!他到底想要对她做什么!他究竟是何居心?
南华靖等了一阵都不见动静,慢慢的,明朗的笑容映上他刚毅的脸庞,睿智的双眼也沾上了喜气,形成弯弯的弧度。他当然知道,她是被吓到了,吓得不知所措,动弹不得了。
没关系,他不急,她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他就给她时间好了。她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执起笔,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画。
过了好久,夜景才游魂一般出来。剪不断,理还乱,她现在整个脑袋如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南华靖终于画完了一幅画,转身看向呆滞地她:“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过了好久好久,夜景才慢慢抬起眼睑,慢慢看向他,最后,慢慢开口:“奴婢,饿了,可以去点东西吗?”。
这回换南华靖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