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拂晓,第364旅旅长王志远率全旅继续向马山村开进。先头第727团于上午8时进抵马山村西面时,突然遭到道路南侧高地上密集火力的袭击。这意外的、猛烈的打击使第727团顿时陷入混乱。团长命令部队立即展开,并指挥一部兵力与日军抢占制高点。
伏击他们的日军正是昨天晚上袭击八路军第386旅第771团的日军第79联队一部。初一交手,第727团仅有的2挺捷克式轻机枪就被打哑1挺。士兵手中的川造步枪打不了几发子弹便卡了壳,一个团的火力不如日军的一个中队。第727团其实是在用血肉之躯抵御日军的优势兵器。士兵们扔掉手中的破烂步枪,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大砍刀,以密集的队形呐喊着冲锋,早已占领制高点的日军集中轻重机枪疯狂射击,暴风骤雨般的子弹劈头盖脸打來,士兵们大片大片倒在山坡上、道路上……
3营9连的上士班长熊克义和士兵小于也在冲锋的队列中。他们两个都是自贡人,熊克义兵龄比小于要长几年。在开來前线的火车上,小于向熊克义透露,他本打算开小差的,听说部队要出川打鬼子,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晃着拳头对熊克义说:“班长,只要能打死一个鬼子,阵亡了也不冤枉。”小于又说:“我就不信,中国这么大,打不过小小的东洋鬼。”熊克义笑了笑:“要不,到战场上咱俩比一比!”
头一拨冲锋的8连被日本人打得退了下來,3营长一挥手,轮到9连上了,熊克义和小于冲在前面。突然,一颗子弹打中熊克义的右肩,他尖叫一声倒地。同时他听到近前响起一阵阵子弹穿越**的噗噗声,宛若裂帛,血星子四溅。[]他看到小于胸前中了数弹,鲜血将他破烂的粗布衣服染得透亮。熊克义用尽力气抱住小于朝山下滚去。这时,10连的弟兄又接替9连冲锋。小于躺在熊克义的怀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班长,我还沒得看清鬼子的模样,还沒得放一枪,我心不甘啊……”
半个多世纪后,白发苍苍的熊克义老人对來访者说,他一直忘不掉这一幕,忘不掉小于年纪轻轻而又老气横秋的模样。他又说,这和拿活人白送礼差不多呀……
半个时辰过去了,旅长王志远率第728团赶到。一看这阵势,王志远当即决定撤出。第727团残部和第728团一起后撤至东回村以东占领阵地。但是,日军紧追不放,第727团仍然首当其冲。在日军猛烈的火力轰击下,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终于,数百个鬼子嗷嗷叫着冲杀过來,士兵们抡起手中的大砍刀同日军搏斗。肉搏被认为是川军的拿手好戏,但这种短兵器同日军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相比,仍是吃亏不小,川军弟兄差不多是拿十条命换日军一条命……
战至中午,原有2000余人的第727团已所剩无几,残部溃退下來。当面的日军也死伤不少,暂时停止了攻击。
当日下午,经过整理后的日军又对第728团发动猛烈攻击,情况与上午相同。一阵残酷的厮杀之后,王志远被迫率两个团的残部后撤。仅仅一天时间,作为第122师主力的第364旅便失去了战斗力。
这天夜间,在阳泉的黄绍竑好不容易才接通了与八路军第129师的联系。黄绍竑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对刘伯承说:“今日川军在马山村以西受到敌人攻击,损失极大。敌人正向第3军军部固驿铺迂回,我已命令川军王铭章师长率366旅向柏井驿开进,协同第3军夹击这股敌人。请伯承兄率部予以配合。”
刘伯承说:“我判断明日可能有敌人后续部队由侧鱼镇经七亘村通过,继续向石门口进攻。所以,我已命令386旅明日在七亘村设伏,消灭敌人的后续部队!”
黄绍竑说:“好!请伯承兄协助我挽回娘子关右翼的危局。”
刘伯承说:“请黄副长官放心,我将尽力指挥所部配合友军作战!”
10月26日上午9时许,果然有日军的辎重部队在200多步兵的掩护下进入七亘村伏击区。七亘村是井平小道的必经之地,从七亘村往东到石门,正好是5公里峡谷,谷深数十米,底宽不足3米,地势十分险峻。刘伯承和陈赓几乎沒有犹豫就选中了这个理想的伏击阵地。第772团副团长王近山带领3营天亮之前便已埋伏在峡谷两边的高地上待机歼敌。
战斗瞬间打响,一阵短促的火力袭击后,3营的官兵们随着喊杀声冲入沟底与乱成一团的日军展开肉搏。好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仅经两小时激战,即以10余人的伤亡换取了击毙日军300余众的重大胜利,并缴获骡马300多匹。
两天之后,在同一个地方,还是由第772团3营在此设伏,取得了击毙日军百余名,缴获骡马40多匹的胜利。而且这次战斗,牵制了日军,并把困在旧关的第3军曾万钟部1000多人,从日军的包围圈中解救了出來。
在战利品中,找到了一份山西省地图和华北地区军用地图。这两张地图是刘伯承渴望已久而未能获得的“宝贝”。高兴之余,刘伯承愤慨地说:“沒想到日本人用中国印的地图打中国人。怪不得阎锡山那里说沒有地图了,原來是跑到日本人手里了。”
然而,第129师的两个团毕竟无法挡住数万日军的强大攻势,他们的胜利只能暂时起到牵制、迟滞日军的作用。就在第一次七亘村伏击战进行的那天,日军攻占了柏井驿,直接威胁到娘子关与旧关守军的侧背,这些部队惧怕后路被切断,争相撤退。
10月26日,娘子关失陷。
早在娘子关战役之初,**就曾有过极好的建议,但并未被国民党最高军事当局和第二战区总司令阎锡山完全采纳,直至日军逼近后,才调部队至娘子关仓促组织防御。而且在战役展开之后,正像蒋纬国先生后來主编的《抗日御侮》中所指出的:“在战略上处处防守,兵力分散,此打彼看,不知呼应。紧张方面紧打,兵力不足;无敌地区无事,游兵闲散。”失败是必然的。作为战略要地的娘子关过早丢失,与战术思想有误有关,更与战略指导思想上重视不够有关。娘子关的沦陷所造成的恶果很快就显露出來了,山西战局从此急转直下。
娘子关之战进入尾声。整个太原会战也开始进入尾声。
10月25日那天,当川军第122师师长王铭章得知第364旅已经溃不成军的消息时,他怎么也难以相信。但仅仅过了一天他就相信了——26日,王铭章亲率第366旅在柏井驿与日军鏖战一天,弟兄们奋不顾身,前赴后继,然而,第366旅依然遭到了同第364旅一样的命运。王铭章忍痛率残部撤出,连夜经上盘石沿铁路线西退。
阳泉。急于求成的黄绍竑在将第122师推上前线后,稍后到达的第124师两个旅,无不是到一团上一团,到一营上一营。就这样,黄绍竑将第22集团军作先头的第41军,支解成若干无头小股,令其盲目进入战地,遭受日军疯狂的摧残。待第22集团军总部到达时,第41军已被消耗大半。尤其是那些战斗中负伤的官兵,轻伤者多半鲜血淋漓地自个儿往后方走,重伤者多遗弃于阵地,任敌杀戮。仓促上阵的川军就像个沒爹沒妈的孩子,各师、旅、团都未來得及配属战时最起码的卫生部队,有的团连一副担架都沒有。
10月底,平定县城陷落时,第124师第372旅数百名重伤官兵未及撤走,当伤兵们见被遗弃时,声泪俱下:“兄弟们,我们是來打鬼子的哟,带了伤就沒人管了吗?”
“天呀!打国战就是这样打的吗?!”
怀有满腔杀敌报国之志的川军弟兄在山西留下了极度的悲怆。许多年过去了,那些活下來的人仍然无法忘却这个黑色的十月。娘子关一丢,黄绍竑几乎与所有的部队都失去了联络。
27日,黄绍竑率他的指挥部人员离开阳泉,撤退到寿阳城南的半月村。此时,他这个战役最高指挥部已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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