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求是苑,青儿依旧魂不守舍,浑然不觉自进了院门竟然一个人也没遇着。等青儿失魂落魄的推门回屋,才发现柳姨娘赫然坐在屋内,梅敦守在一旁,看着青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青儿心里发苦,怎么这些人就片刻不肯放过她呢?
“请姨娘安。”心里虽抱怨着,青儿却不敢忘记礼数。
柳姨娘淡淡了看了一眼青儿,抿着嘴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起来吧。”便不再说话了。青儿猜柳姨娘大约是要为青莲含莲出气,心里倒也坦然,要打要罚随便,只求速战速决。从梅敦的模样来看,已经先受了教导,一副可笑可叹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青儿从地上起来,柳荫却并不说话,只端坐着。青儿见柳姨娘摆架子没个完,只得低眉顺眼的站着,心思早飞到苏青主的那一番话上。青儿料得苏青主定然是知道了自己杀害梅敬与南子的事情,只疑惑为何他一直闭口不言,不但让苏七白白被关了那些日子,还让自己这个凶手逍遥法外。青儿想找到苏青主问个明白,却又存着一分侥幸,耳坠并非掉在留芳苑,苏青主也是别有所指,踌躇之下,只觉将此事混过去吧,不放心;去找苏青主坦白吧,又不甘心,怎么都觉得不妥。
柳姨娘本想用沉默压倒青儿,却不料青儿倒也站得住,一盏茶的功夫,依然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她自己倒有些不自在了。想青莲含莲,如何的温柔乖巧,孝顺懂事,这个青儿倒好,简直就是个祸根,从她身上惹出来的事,足够写本书的了,更可气的是,这小丫头从不曾对自己有过半分讨好,莫说讨好,示好都没有,简直是不把自己这个四爷生母放在眼里。
“青儿姑娘今儿又是去哪里逛去了?”柳荫忍不住开口。
青儿收回神智,忙说:“并不是逛去了,原是想着上回的事,不但四爷,连大小姐都没有理论,觉得不妥,就去找了二女乃女乃,原是想请罪的,可二女乃女乃又让问姨娘,就又去了大院儿,不想杨大娘说姨娘不在,就去找了如意姐姐。”
柳荫原本就是想为上次打架的事情发作,却不料青儿先提出来,还口口声声说四爷和大小姐梅映月都没有理论,二女乃女乃也没有发落,心里不禁有些薄怒,认定青儿是要拿这些人堵口,好让自己也不方便责罚于她。
“原来是找了如意姑娘,那她怎么说?”如意是梅云氏的大丫鬟,内院之事本就可以做半个主,青儿既说找到了如意,那柳荫也只好问如意的意思。
青儿道:“如意姐姐说,要先问问大小姐的意思,便让我回了。”
柳荫柳眉倒竖,喝道:“你倒是狡猾!”
青儿如今最烦的,就是主子作色发怒,因为每次他们这样作势,她就必须下跪求饶。正欲跪时,梅敦却忽然对青儿道:“你也太不懂规矩了。这事儿我当日便做了了断,你却又去二嫂子处生事,非要闹得人人都知道我求是苑的人与大姐姐的人起了冲突不成?”
梅敦又转头对柳姨娘说:“姨娘,虽说二女乃女乃与如意姐姐那里,都没有罚她,可是青儿这样自作主张,将小事闹大,也不能饶。只是大姐姐究竟作何打算,咱们都还不知道,还是等如意姐姐发落吧,也省得旁人说咱们护短。”
柳荫此来,分明是要兴师问罪,被梅敦这么一说,却完全变了个意思。知子莫若母,她如何不知道梅敦的心意,不好当着青儿面斥责,只好冷哼一声,对梅敦说:“她一个丫鬟,不知道礼义廉耻,你是读了书的公子,难道也不知?先前那些流言蜚语放下不说,如今还和人打架,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柄?到头来心疼你的是谁,你好好想想。”
柳荫带着气,离开了求是苑,临走时留下话,青莲含莲虽有小错,但已经受了申饬,不必再罚,要求梅敦不可再为难二人,日后青莲含莲仍旧是这求是苑丫鬟堆里的头子。柳荫当着众人为青莲含莲扳回了面子,可又悄悄叮嘱梅敦:“几个丫鬟,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事情总要做的妥帖,不要被人说咱们梅家的公子是薄幸无情的。”
青儿见青莲等人复又得意起来也懒得理睬,好容易送走了柳荫,她实在不想再生事端。梅敦怕她觉得脸上无光,又背着人安慰青儿:“姨娘是我妈,总归是护着我的,我的心意如今她也知晓,只是家里现在多事不想闹出来罢了,你且再忍忍,总会有好日子的。你或者有什么打算,也只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定不叫你失望。”
青儿本满心苦恼,听梅敦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十分感动,又不好说什么去回应他,只有低头铰着帕子道:“我知道,你且放心去吧。”
自打青儿进了求是苑,如此轻言细语与梅敦说话还是头一遭,且话里的意思,梅敦琢磨起来大有味道,待要细问,青儿却已经去了。
晚间,青儿躺在床上,手里捏着苏青主还与她的耳坠,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这耳坠原是当日毒杀梅敬时丢的,除了留芳苑,青儿将从书香院到留芳苑这一路都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原本怕是遗在了命案现场,心里惴惴不安。到后来过了许久都无人提起,青儿才渐渐的放了心。今日被苏青主这样拿出来,青儿的心像是被吊在了油锅之上,十分煎熬。
“他既拾了去,又为何悄悄给我呢?这东西送到梅云氏眼前,便是个物证,已经足够成为梅云氏杀我的理由了。是了是了,他说不清楚是从何处得的,如何能交出去。可是终究是被人给知道了,难道……要杀了他灭口么?”
澄净的月光透入窗扉,朦胧间青儿面上犹如有辉光照着,美貌非凡,谁能料得这样一张还有些稚气,又那般美丽的面孔下,这个年方及笄的小姑娘,心里有的却全是杀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