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玉堂金马故人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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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旖旎美梦过后,自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元景躺在身边阖目睡着,文隽俊美的面上挂着安然与满足。我将被子向上拉了下,将他在外的肩膀和胳臂改好,免得被风吹了骨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禁惊道:“哎呀,都这个时辰了!”

元景惊醒,睁开惺忪睡眼,含混应了声。我推他一下:“你看现在都过了午后了,今日赵婕妤晋封,自太庙归来是要到宁熙堂谢恩的,三郎怎能不在场呢?”他也向外看了看,打着哈欠:“已经误了吉时了,去也无益,索性打发个人到宁熙堂,说朕龙体欠安,就算赵氏的册封礼成,让她们先散了罢。”

我细想也只得如此,披上件家常绣袄,我掀开帘子命翠荷前去宁熙堂细细说明,翠荷笑道:“倒省了奴婢这一趟了,宁熙堂的绿婵姑娘已经在殿外等了半晌了。皇上与昭仪都不曾出来,奴婢也不敢贸然进去回禀,只怕绿婵还等在宫外呢,奴婢这就取回了她。”我点点头,待她走至门口,我又叫住她,顺手拿过一个平金手炉:“她在殿外等了半晌,必然冷了,你拿了这个给她。”

谢恩之事元景未曾到场,虽以‘龙体欠安’搪塞过去,然而这乾阳宫附近最不缺的便是诸人眼线。宫门整日未曾有半个御医进出,我又夜夜侍驾,专房之宠,想必众人心里也极其明了,因此到了傍晚,我便要元景到合欢殿宴饮。

过了午后,天便有些阴沉,大片絮状云漂浮在灰蓝色天空之上,呼啸的北风肆虐皇城内外。我一件件为元景穿戴好,他笑道:“仙韶院新编排的歌舞,你真不打算去?”

我踮起脚将他的大氅系严实,笑道:“歌舞有什么趣儿?凭他怎么好,也是年年都见。况且如今这大冷天儿,嫔妾倒宁愿在这暖阁里看书喝茶呢。”

“你不看歌舞,便是坐在那里,朕看着也是好的。光看着她们,便觉闷闷的。”

我回身接过翠荷手里的手炉,又往里添了勺龙涎香:“天色不好,等下了雪,嫔妾再与三郎去梅园踏雪赏梅,岂不妙极?”

元景走后,翠荷在我身边欲言又止,我笑道:“你想问我为何不去?”翠荷点点头。不明底里之人自然疑惑我如何在短期内获得盛宠,依她们看,我如今风头正劲,自然要提防着**的花花草草,再求得一子嗣巩固地位才是!只是我是他惟一的发妻,又得他深爱,我又何必计较虚浮的地位与荣宠?

傍晚时,北风愈发凛冽。我在熏笼上歪着,清念在一旁写字。元景以清念自幼由我照管、与我亲近为由,将清念过继到我名下,众人虽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清念又是个公主,元景再充着她也终是外人,朝臣们对此也无异议。

烛光昏暗,写久了伤眼,我便着人端上点心来。清念在盘中夹了块平时最喜欢的水晶糕。这点心晶莹透亮,糯软耐嚼,食之甘美,清凉爽口,却不适合这个时令。我不允许她多吃,吩咐翠荷倒了盏牛乳兑燕窝。

我正拿帕子擦着她嘴角的残渣,翠荷在旁回道:“今日的水晶糕是个新来的厨娘做的,我还担心公主吃不惯呢。那厨娘也说她厨艺不精,自然比不上宫外醉八仙的,若有不好,还请昭仪公主多担待着。”

这话说得怪异,我不禁一愣,倒想起我入宫前曾与童思懿在醉八仙喝过一次酒,忙令翠荷着人将那厨娘传进偏殿。大约半个时辰,门外帘子一动,翠荷进来回道:“人已到了,昭仪是否现在就命她进来?”

我点点头:“皇上的参茶还在外头银吊子上煨着呢,你去看着火候”。翠荷出去,帘外的青衣宫女方进来跪拜:“奴婢玲珑参见童昭仪,昭仪万福!”

“果真是你!”我忙起身搀扶起她:“思懿,怎么你也入宫来了?你不是去找人了么?怎么也···”

童思懿微微一笑:“因为他入了宫,我便也随之而来。”她顿了下,道:“他叫萧染,在太医院当值。”

我顿时愣住,其实早已想到,只是不愿承认。放眼宁王朝,能解得流觞毒之人又有几个?还有乾祐二年,我无意中说出曾在灯市见过一盏兔子灯,样式极美。萧染便孤身出去,在灯市徘徊半夜,才带回一盏浅粉色兔子灯。

我拉她在软缎椅垫上坐下:“既然入了宫,若有什么不顺心意只管与我说”。童思懿初入宫,性子又直,不会曲意逢迎。而宫人又惯会恃强凌弱、拜高踩低,以我如今的地位,足以让她过得很好。陆云容前不久已升为尚宫局司制,我想将童思懿也调去那里由她照管。

她却不愿,我知道御膳房临近太医院,也不勉强。童思懿轻声道:“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入宫里来,早知今日,倒不如当日直接入宫,也不必将姐姐困在这里。”她忽然一笑:“不过见姐姐今日,我倒是庆幸当日之举!”

我笑着将她手握住,她的手比从前粗糙了些,只比我在浣衣局时略好些,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吃足了苦头,至今才得见我。我问道:“你入宫,童伯可知道?”

童思懿摇摇头:“姐姐入宫后,我便也离开了家,直至入宫前都未曾回去过,我也是在担心因姐姐冒名之事,会给二老带来麻烦!”

我点点头,她的担忧亦在我情理之中。不过此事倒也不难办,童伯年事已高,将至致仕之年。我可以让他因病乞休,然后在京师赐他一所宅院,如此远离官场,自然无人在意。此外,在名义上他们是我父母,我也可以召他们入宫与我团聚。

得知我有此想法,童思懿很高兴,除了萧染,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双亲了。临走时,她嘱咐我她现在的名字是玲珑!我含笑应了,吩咐翠荷找出件大氅来,又传了暖轿送她回去。如此架势,想必御膳房各位掌事的以后也会高看她一眼。

元景回来得有些晚,迈入殿中,带着一阵凉气。他似乎喝多了酒,面色潮红。我从熏笼上起身替他除去大氅,却在灯下见那大氅上挂着雪珠,不由问道:“外面下雪了?”

元景笑道:“下得有一会儿了,梅园的花儿开得也好,待会儿吩咐人在草庵里笼上地炕,明日刚好观雪赏梅,再弄些好酒好菜,朕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引着他到床边,笑道:“计划得倒是极好,就不怕误了正事?”

“若误了正事,还叫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呢?”他换上寝衣,将帐子放下,躺在身边,笑道:“你且放心,明日定会叫你好好受用!”

次日早醒时,随手抓过件大氅披在身上,将琉璃窗推开一条小缝,向外一看,果然满地的大雪足有三四尺厚,搓绵扯絮似的雪花仍旧漫天飞舞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将那庭院中的松柏、铜尊仙鹤都覆上厚厚一层,所谓的琉璃世界,大抵如此!

元景走之前已吩咐下去,除了殿前时常走人的甬道与台阶之外,其余各处不必清理残雪,皆留与我赏玩。从前在东宫时也是如此,他会摒弃太子殿下的端仪,与我像个孩子一般在雪地里嬉闹。想起昔年旧事,忽然对那草庵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没等元景回来,我便用了早膳自己先去了。梅园前面便是宁德宫,我细算下来,已有数日不曾向纯裕太妃请安,因此便先去了宁德宫。沈凌烟也在那里,她一身杨妃色彩绣盘锦大袄,正与歪在榻上的纯裕太妃叙话。纯裕太妃围着条锦褥,头发松松挽着,似乎因这大雪天气变得有些慵懒。

我上前请安,她含笑赐了坐,又问皇帝可好。我笑着应好:“皇上也惦记着太妃娘娘的身子,只是进来朝政事多,也未抽得开身看看太妃娘娘”。纯裕太妃微笑颔首,沈凌烟却面露一丝不屑,语气微酸,道:“依本位看,岂止是皇上忙,妹妹更是忙得紧呢!”

我面色微红,腮畔热辣,心中倒很是受用,如此惹人嫉恨,也足以说明元景待我情意深重,远非旁人可比。她虽位分高于我,然而我所有的,她终生都求之不得。纯裕太妃只垂了头抚弄着锦褥上的绣纹,不置一词。她待我们一向一视同仁,从不曾因元景而偏袒我一丝一毫。

她如此,固然因为沈凌烟侍奉她多年,两人之亲密已胜过亲生母女。再者纯裕太妃也是过来人,当日先帝专宠姑姑之时,她虽豁达,也终归是女人,未必全然放开,何况沈凌烟?我低头一笑:“贵妃娘娘说笑了。”

沈凌烟也笑笑,语气倒正常许多:“不过平日也难得见妹妹,最近两日大雪下得好,所以本位想明日午时在宁熙堂宴请众位姐妹,饮酒赏雪,妹妹明日定要赏光才好。”

我忙笑道:“娘娘记得嫔妾,自是嫔妾的福分,焉有不到之理?”

纯裕太妃听说赏雪,略坐起身,沈凌烟忙拿过软枕给她靠在身后,又递过一盏香茗。纯裕太妃接过,笑道:“饮酒赏雪可是个雅致的玩意儿,正适合你们年轻人。先帝在时,每回下雪都召集众嫔妃前去笼春宴饮,并准备些对联给大家取乐。”

沈凌烟笑道:“太妃娘娘才识过人,当年便是名动京师的才女,连先帝都亲口夸赞。若是对对子,太妃娘娘定能拔得头筹,得先帝垂青。”

纯裕太妃笑道:“凌烟你说笑了,先帝众妃中有才华者比比皆是。况且学术有专攻,对对子并非哀家所擅长,哀家最擅长书画,所以先帝会时常挑出些好的对子交由哀家誊写一份,然后制成匾额挂上。”

他二人亲密叙说着前尘往事,我插不进话,倒像个外人。估计了下时间,元景这会想必正往梅园里来,便起身道:“太妃娘娘,贵妃娘娘,嫔妾出来已有半日,还要验察清念的功课,就先告退了。”

出到外殿,待要出门,如意端水进来,道:“昭仪的手炉冷了,不如等下奴婢在为您加些炭进去”。怀中的手炉却有些冷,我便在殿中等她,却听纯裕太妃叹道:“你又何必与她过不去?皇帝既宠爱她,你如此作为,于自己也无益处!”

“那我还能怎样?”

沈凌烟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一向端庄持重,此刻竟连自称‘嫔妾’也忘了。她对元景的一番情意我已知晓,可为了我,也为了皇权,元景能给与她的,唯有贵妃之位与总理**之权。她的苦不能向元景诉说一二,唯有待她如女的纯裕太妃···

元景曾说过:这世上最无情之人,往往也是最痴情之人!元景对我痴情,便注定要对**所有女人绝情,包括沈凌烟!

如意拿了我的手炉出来,见我有些失神,忙轻声唤我。我接过手炉,道了谢,匆匆出了宁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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