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玉堂金马故人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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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刻也未停息,洋洋洒洒的雪花衬着朵朵红梅,明艳不可方物。雪地里极是平坦,并无人来过,蓦然回首时,唯有我的一串足迹,深深浅浅。去年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他披着玄黑色披风,循着我的足迹而来。

我将双手从貂绒抄手里伸出,将那红梅上的雪拂到掌中。去年头场雪,清念也团个雪球给我。我将其置于杯中,融化后便用蜡封存起来。不过一年光景,我又重新回到元景身边,清念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叫我一声母妃。双手举至唇边,轻轻一吹···

身边一阵轻微的‘咯吱’踏雪声,熟悉的影子由远及近。我忽然将手中的半捧残雪向他洒去,他恍然驻足,神色专注:“雅儿,你回来了!你方才的样子真美,人比花娇,满树红梅似乎都黯然失色。我更不敢向前迈一步,生怕惊扰了你,也碎了我的梦!”

他走过来,神色痴然注视于我,似乎天地万物都在此刻化为虚空,唯有我实实在在落入他眼底:“如今我才知道,梅花的花神并非寿阳公主,而是雅儿!”

我低下头含羞带笑,余光瞥见我大红色披风的衣角正随风轻扬,映着漫天飞雪,果然像极了一朵红梅。他信手折下几瓣冷香,为我簪于鬓上:“如此一来,雅儿便可倾国倾城了!”

“倾国倾城,万千宠爱,皆非我所愿,此生,惟愿倾你一人之心而已!”

元景轻执我手:“朕此生定不负你!只要你想,朕便回携着你的手,一直都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

我,和元景的天荒地老···

“昭仪,昭仪快醒醒···”

一只手在肩膀上轻轻摇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怀中拥着的雕花手炉被裹上一层厚厚的丝绵,温软宜人。我躲在被子中不愿动身,只得含混应了声,转过身去继续睡着。翠荷见叫不起我,便只得出去了。

被她这样一搅,睡意也浅了几分,半靠在丝枕上醒神。昨日在草庵里把酒言欢,已耗尽大半光阴,唇齿发丝间的纠缠昨日在草庵里是那般美好,如今回想竟有些面红耳赤。最后只记得他用披风将我紧紧裹住,然后怀抱着我坐暖轿回了龙翔殿。我用残存的意识吩咐翠荷早早叫我,然后沉沉睡去。

坐着等元景回来一同用过早膳,我便带着翠荷往宁熙堂去。沈凌烟昨日说是午时开宴,我却不敢真的等到午时再去。果然到宁熙堂时,绿婵见了我,颇有些意外。她引着我到宁熙堂**的柳忆亭。

宁熙堂**也种植着几棵梅树,虽不及梅园开得那般好,然而沈凌烟时常打理,也颇有看头。地上的积雪只扫出一条细细小径,柳忆亭就在那梅树边上。那亭子装饰简单,只用八根镂雕山水人物的铜柱子支起八角顶盖。而那铜柱子却是中空的,每逢雪天,在其中塞满炭火点燃,那铜柱受热,慢慢变红,烤得亭子周围温暖如春,确是个赏雪佳境。

里面已经摆放好桌椅,素衣宫女正在煽火煮茶。除了周才人,众人皆未到。沈凌烟正端坐在上首,与周才人叙话。我走过去,屈膝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沈凌烟雍容含笑:“妹妹平身,坐下吧!”

见我直起身子,周才人亦含笑起身,施礼道:“昭仪万福”。我将披风搭在椅背上,徐徐坐下,也允她平身。我对周才人并无印象,只知她是一个不入品级的御侍,家世也不甚显赫,前些日子大封**时才得以晋为才人。周才人一身浅蓝色彩绣盘花裙,容貌属中上之姿,眉眼间却比旁人多一分精明算计,看着也并不讨喜。

我本不欲理她,她却先向我笑道:“数日不见,昭仪姐姐气色愈发好了。”

我客气道:“妹妹也日渐出挑,想必皇上见了定然喜欢。”

说了会儿话,除了安淑仪抱病,众人都来了。一阵北风乍起,吹得那梅花上的雪纷纷飘落。遇上那烧红的铜柱,嘶嘶两声之后,即消匿于无形。杨秋宜看着那铜柱,笑道:“贵妃姐姐这里果然心思巧妙,在这里赏雪,身上暖和,看得也清晰。”

沈凌烟轻啜口茶水,笑道:“说起来,也是那日本位闲来翻看史书,见书上有关于炮烙的记载,所以本位就想,凡事有一弊,便定有一利。若能去其弊而留其利,岂不更好?当时正值冬日,下着好大的雪,本位想出去细细欣赏,却又禁不住那寒气,于是便留了心!”

周才人也随之笑道:“嫔妾也记得当年纣王与妲己在林中游乐,恰逢阵雨过后,一棵树被雷劈倒且燃着火,很多蚂蚁从树的一头怕忘另一头,受不了热的便掉入火中被烧死。纣王并未觉得新奇,妲己却想出了惨绝人寰的炮烙之刑。”

赵昭容冷哼一声:“也难怪后世之人皆言商王朝实则亡于妲己,妲己虽美,却狐媚惑主,混乱朝政,确是祸水,最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

我见她说得得意,横眉冷冷斜睨了她一眼,赵昭容出身武家,行事鲁莽,向来比寻常人少几分心智。见我一向不与人为难,便也以为我好性儿可以由着她们欺负去。如今她触及到我的目光,不禁畏缩了下,我既位份在她之上,又比她更得圣心,她不能不怕!

杨秋宜温声笑道:“嫔妾却不这样认为,古来贤君治世,自有其法,并非全在女子身上。妲己虽行为不端,却也是得了纣王首肯才敢如此。当初商纣王若以炮烙酷刑惩奸除恶,警示天下,商王朝也定是一派繁荣景象!”

“果然杨美人颇有见地”,沈凌烟怡然一笑,余光扫视我一眼,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却像是纷纷而来的炸弹:“若纣王也如我朝太宗皇帝惩处纳兰殷那般对待奸恶之人,那大好江山也不会轻易教武王夺了去。纳兰殷结党营私,通敌背主,辜负皇恩,即便满门治罪也不足为过。先帝圣明,我朝才会天下安宁,众姐妹也得以在这里宴饮享乐。”

我仿佛听见自己的牙齿被咬得格格作响,沈凌烟既然已到尚宫局查我的存档,元景又对我百般宠爱,必然对我的身份猜透八九。我父亲已经死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她为何要拿父亲的冤案来讽刺我?

托着茶盏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溅出来一些,手上裙上皆挂着滚烫的茶汁。翠荷不明就里,结果我手中的茶盏。我恍惚间竟忘了松手,仍旧死死攥着,指节因用力过大几欲断裂,翠荷只得那帕子为我擦拭。

怒到极点,我竟失笑出声,接过翠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裙摆上的几朵绿萼梅,柔声笑道:“诚如贵妃姐姐所言,当日纳兰氏赫赫扬扬,如今竟落到如此境地,当真令人惋惜!不似姐姐母家,不但姐姐长兄封了侯爵,就连一双嫡出子女也得蒙皇恩,接入宫中抚养,以慰姐姐无子寂寥之意,真令嫔妾羡慕!”

我笑意吟吟,看着她嘴角的那丝笑渐渐冷凝住。原本前几次的刻意刁难我未曾挂怀,我既轻而易举夺了她毕生所求,又何苦与之一争朝夕?奈何她步步紧逼,竟将父亲也牵扯进来,我怎能坐视不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后有元景的宠爱,这便胜于一切。而她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家族,

经我一说,一些不识时务之人竟也纷纷附和起来,沈凌烟面色越发难看,却也少不得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好半晌才有人岔开话题,众人一同赏雪聊天,中途忽然一只雪白色小狗闯进来。那小狗虽生得可爱,然而众嫔妃皆是在锦绣从中过活,忽然见一活物,难免大惊失色,唯独我向那小狗拍拍手,它便直奔我而来。我将它抱到腿上,让它将肉呼呼的小爪子放在我掌中。

杨秋宜看了看我,笑道:“平日见昭仪妹妹柔弱,却不怕这东西”。

我夹起一块鹅肝放在掌心,让那小狗去舌忝食,笑道:“不过是只小狗而已,你看它干干净净的多可爱!”

正低头逗弄着小狗,一身青布衣衫的宫女小步走上亭子,见众人在场,先愣了下,随即跪下一一行礼。沈凌烟见外面寒冷,那宫女跪在地上,单薄衣衫裹着的躯体瑟瑟发抖,忙唤她进亭子里来:“本位记得你先前是服侍陈婕妤的梅蕊吧,这小狗是你的?”

青衣宫女低头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的确是寒烟阁宫女梅蕊,这只小狗是婕妤生前所养,婕妤殁了以后,这只小狗不肯迁往别处,只肯守着寒烟阁。奴婢想这只小狗是婕妤生前心爱之物,便仍旧将它留在寒烟阁,每日用自己的份例买些酒食喂养,不想今日冲撞了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沈凌烟沉吟了下,道:“当真是难为你,大冷天还只着一身单衣,倒是忠心耿耿,本位瞧你生得也干净,既如此,你便到御膳房当值吧。每日各人剩下的酒肉馔食也足够喂这只小狗,省得浪费,也省了你的份例,岂不两处有益?”

梅蕊顿时欣喜,忙叩头谢恩:“奴婢多谢贵妃娘娘恩典!”

“你且先下去吧,回头本位打发绿婵跟御膳房总管知会一声,你便跟着她去,倒是自有人安排你。”

梅蕊直起身,看着我怀里的小狗驻足不前,我双手托起那小狗递给她,梅蕊接过,施了一礼,随着绿婵退出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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