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榴花空梦觅无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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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有孕以来,元景对我愈发珍爱。他借口明仪殿地方狭小,又常有嫔妃往来向纯裕太妃问安,过于喧闹,不适宜养胎,竟命人将他做太子时的书房钦和殿收拾出来让我居住。那儿景致好,环境清幽,正是休养的好所在。他又晓谕众人,只说我喜好清静,又有身孕,日常除太医之外,任何人不得踏足钦和殿扰我清净。

我坐在榻上,碧芙正在外面收拾东西。大件东西基本上没什么,元景已经为我新添置了许多。除去我的妆奁,便是上元那日,元景赠与我的两盏莲生并蒂琉璃宫灯与那棵珊瑚树,都已经搬去了,碧芙主要是收拾些我日常穿的衣物。

收拾完,我叫碧芙先将东西送回去,自己去看清念。刚行至她门口,只见所有宫女内侍皆在门口侍立,见我来,慌忙拜倒。我见他们神色有异,便推开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清念,清念···”,我转过屏风,只见清念躲在帷帐之后,只着一身月白色寝衣,头发散乱披在肩上,也不说话,只攥着帐子静静看着我,那眼神清凉,似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忙走过去,蹲轻轻将她揽过,柔声问:“怎么了?怎么见了母妃也不说话呢?听见母妃叫你,你也不答应呢?”

清念微抿着唇,并不言语,只是偷眼向我的小月复上瞟着。我顿时了然,原来月复中这小生命的到来,竟让清念觉得年少失怙呢!也难怪,元景近日为钦和殿添置了些东西,也许久未曾过来,她还这样小,怎耐得住这样冷落,当下不由愧意丛生,忙温和笑道:“清念虽不说,母妃却知道!清念是不是以为母妃有了月复中孩儿,便再也不似先前那般疼爱清念了?”

清念委屈道:“可是母妃已经许久不曾回来陪我了,父皇也不来看我。母妃有了孩子,薛美人也有了孩子。他们都说父皇喜欢皇子,不喜欢公主,父皇再也不会疼我了”,说完又滚下泪来。

乍听到“皇子”、“公主”之类的话,心中隐隐作怒:“是哪个该死的跟你说这些混账话的?”又抽出罗帕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珠,温柔,却又笃定道:“清念,你要记着,无论母妃将来有多少个孩子,母妃都会一直疼爱清念,永远不会离开清念!父皇也一样,他不说,不来看清念,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清念,等你慢慢长大,就全明白了。”

清念有些似懂非懂,又道:“那我不想和母妃分开,我也想跟母妃到钦和殿去住。”

“那你怎不早说?”我刮了下她粉雕玉琢的鼻尖,嗔笑道:“母妃是害怕你有择席之病,换了地方便睡不安稳,所以才没想让你住到钦和殿去···”

清念立刻破泣为笑,搂着我的脖子撒娇:“清念就想跟母妃住在一起,住在哪里都行!”

“好好好!一会儿就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母妃那儿去”,我抚模着她的黑发,笑道:“你瞧你,一大早也不肯梳洗,还把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在屋子里弄得活像一个小泥猴子,哪里还像个公主?”

清念撅嘴道:“是新来的那个小福,梳头时扯得我好痛,我才把她们都赶出去的!”

我看着她,宠溺的笑着:“好,小福不会梳头,我们便不用她,母妃亲自给你梳头发”,将她抱到妆台边坐下,拿过黄牛角梳子为她慢慢梳通头发。黄牛角梳虽不及金银玉梳那般珍贵,然而牛角梳却可以去头垢而不粘,解痒而不痛,温润而不挂发,又可舒筋活血,安神生发,于小孩子用最有裨益。

清念的发丝墨黑柔顺,被那黄牛角梳子分成细细的一股股,复又复合在一起。那样美好,我的女儿···我慢慢梳着,看得不由有些出神,嘴角却不经意的漫上一丝满足的笑意。清念也微眯着眼,十分享受陶醉的样子,却又忽然道:“我喜欢母妃为我梳头!”

我不由一愣,别样的幸福在心底蔓延开来,随即温和一笑:“母妃也喜欢为清念梳头,以后母妃也会为清念梳头发的!”为她梳成双丫髻,簪上些鲜花首饰。我又为她挑出件儿水红色齐胸襦裙,并一件羽白色斜襟夹衫与她换上。经此一打扮,清念看起来一如蓓蕾般娇女敕可人。

钦和殿经过重新规整一番,立即显得富丽堂皇。正堂的销金石地面光耀可鉴,正中十二扇紫檀木屏风以各色宝石镶嵌成麒麟送子花样。宽大的红木雕花宝座一侧放置着那株珊瑚树,颜色赤红,光艳如新。碧芙素知我心,每日清晨必用细棉布蘸了清水擦拭,保持其色泽;另一侧高几上陈设着炉瓶三事,皆是虚设,元景日日送一些鲜花鲜果为我熏屋子。

转过屏风,便是日常作息的暖阁,大扇的菱花窗格上糊着新进贡的菱纱。窗下罗汉床上铺着暄软的芙蓉坐褥,一旁梅花式雕漆填金矮几上陈列着杯碟茶器并一盘时新瓜果。碧芙又拿过些金银玩器及各色绫罗绸缎请我过目,说是元景的赏赐。这也是惯例了,有孕嫔妃多半都会得些赏赐,算作一种安抚。我看着也用不上,便只留下两匹卍字锦缎为月复中孩儿裁衣,余者皆收入库房。

庭院里几乎摆满了莳花局送来的石榴花,石榴多子,嫔妃们多爱在自己宫中栽种,图个吉利。我只看那火红色一片,就如我十五岁那年嫁与元景做太子妃时一般,火红的嫁衣,火红的锦帐,火红的花烛,那样浓烈喜庆,赋予人无限希望!

用过早膳,便在矮榻上坐着。前段日子日日召云容来教我刺绣,倒也学会了些,不至于像从前那般难看。照着描好的花样子才绣了几针,门上内侍忽然进来禀告皇上驾到。刚刚起身,元景已大步走进,衣带生风行至面前,温柔含笑:“朕才下朝就赶来看你,才搬进钦和殿,住得可还习惯?还缺什么不缺?”

我低头微笑道:“哪里谈得上习惯不习惯?简直太奢华了,倒叫嫔妾有些不安呢!”

“朕倒不觉得奢华,你看那多宝阁上的陈设,多半都是在东宫时你的陪嫁和父皇的赏赐。况且,朕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如今你有了朕的孩子,这点子东西当真不算什么,你看着喜欢就好!”他拉着我坐到罗汉床上,忽一眼瞥见枕边的一方红锦,忙拿过来查看,见那大红色锦缎上,是绣到一半的鸳鸯戏莲花样儿,笑道:“你竟变得贤惠了,连这个都会。看这花样远胜于昔年为我绣得那个红豆香囊!只是有尚功局在,陆司制又是你的好姐妹,何必自己动手劳神”,他又在我的小月复上轻抚了下:“也连累他!”

我忙将东西夺过来,却被元景一闪身,又趁势将我圈在怀里,道:“你想要这肚兜也容易”,他单手解下腰间的雪青色香囊,在我面前晃晃,一股淡淡海棠香气在鼻尖萦绕,他坏笑道:“这香囊朕自登基伊始便一直佩戴着,上面什么花纹刺绣也没有。你要是能照着那肚兜上的花样儿,也给朕绣到这香囊上···”

乍听到他说香囊已佩戴数年,却未曾有一针一线的刺绣。显然是他的贴身之物,从未经女子之手,不由心下感动。后又听说要我将那鸳鸯戏莲的花样子绣上去,登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遂挣扎着去捶打着他:“三郎净说些不正经的话来欺负嫔妾,哪日嫔妾得了空,定将三郎的这些话说与外头那些言官听去。”

元景开始时还笑着与我打闹,忽然住了手,轻声道:“快别动,不可伤了他”。我见他一本正经,也不再动,安分靠在他怀里。他用双臂环住我,下巴在我发上蹭来蹭去:“如今抱着你一个,怀中坐着的可有两个呢!”他默然沉思会儿,柔声道:“雅儿,朕想赠你一份礼物,你定会喜欢!”

“嗯?礼物?什么礼物?”

元景亲昵地在我的鼻尖刮了下:“朕偏不告诉你,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佯怒在他胸前轻锤一下:“三郎最坏!”

才用过晚膳,我正与元景坐在床上说话,碧芙来回说秦太医来请平安脉。我还未开口,元景忙命碧芙请进来。片刻,碧芙引着秦太医从外而入。那秦太医我倒是听萧染提过一次,医术十分不错。这个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他极擅长妇婴之科,先朝嫔妃有孕也多半由他侍奉。他跟在碧芙后面,只躬身垂眸,不敢向上看一眼,恭恭敬敬跪地参拜。

碧芙走过来正要扯下锦帐上的束缨,元景忽然制止道:“不必了”。我一怔,侧头看着他,却见他拉过我的手腕,将一方丝帕覆上,向秦太医道:“秦太医直接过来诊脉吧!”

**诊脉向来都是高悬帷帐,悬丝诊脉,不得有一丝僭越。秦太医只口头说不敢,我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元景只是漠然道:“有朕在你还有什么顾忌的?只管过来诊脉便是,昭仪月复中龙胎才是最要紧的,你可得仔细瞧着。”

秦太医这才战战兢兢走上前来,搭在我手腕上的手筛糠似的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平稳下来。他仍旧垂着头,凝神思索了会儿才跪地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昭仪身子安泰,月复中龙胎也尚好。”

“那你可否断出昭仪月复中是男是女?”

“恕微臣无能,昭仪月复中龙裔时日尚浅,难以辨识!”

元景语气中多了分急切,大不似他平日的沉稳从容:“那要多久才能辨识男女?”

“这···最起码也要等到五六月间方可。”

几句问话,却教我骤然紧张起来。此刻我才从最初有孕的欣喜中转醒,我是纳兰氏的女儿,元景也心知肚明!先帝如此痛恨纳兰氏,他不让姑姑有自己的孩子,令元景端去鸩酒给我,除了清念这个公主,他容不下任何一个有纳兰氏血脉的孩子!

若我月复中所怀的是个公主便罢,若是个皇子···

惊慌失措时,我侧过头去看元景,他也正端正坐着,若有所想,眉宇间依稀可见一丝愁绪。心不由凉了半截,他果然也是有所顾忌的,他果然也和先帝一样,他果然-----也不愿意有一个身上带着一半纳兰氏血统的儿子!

可若真如此,我又当如何?他如今是皇上,阖宫皆在他掌握之内,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背上似乎也浸出涔涔冷汗。元景觉察到我的异样,将我手握住,惊道:“才一会儿功夫,手怎么就这样冷?”

我掩饰着抽出手,强笑道:“或许是晚上天有些凉的缘故···嫔妾也有些累了,又不能侍奉圣驾,不如三郎先去别的姐妹那里看看吧。”

元景蹙眉反问:“你不希望朕留下来陪你?”

“三郎说笑了。”

“也罢,有孕之人都喜好清静”,元景站起身,又将手放于我肩上,整理了下我的衣襟,柔声道:“那你早些歇息,凡事有朕在,你不必乱想。”

我轻轻点头,待他出去,碧芙也送了秦太医回来,见我一人坐在床上,微微吃惊:“昭仪怎么就让皇上走了?”

“本位有孕不能侍寝···你送秦太医时,秦太医可否说了什么?”

碧芙笑道:“秦太医说昭仪这屋子里果然大气华贵,远甚于别宫,就是先朝皇后的坤羽宫,也远不及昭仪这里呢,唬得他一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谁问你这些?我问的是关于本位月复中胎儿,他可又说了什么?”

碧芙这才明了,道:“并没说什么。”

我点点头,轻叹道:“本位累了,你服侍本位歇下吧!”

碧芙虽不明我意,但见我面色不好,也不敢再细问,服侍我卸去妆容,换上寝衣睡下。躺在被子里,却是头疼得紧,怎么也睡不着。暗自在被子中紧握双手,这个孩子,即便是个皇子,我也一定要想办法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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