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榴花空梦觅无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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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揣着心事,再丰盛的菜色也毫无胃口。为着月复中骨肉,勉强进了些香雪粥并一些小菜。外面的乌云沉沉压下来,怕是有一场暴风骤雨!我晚间最惧怕雷雨天气,因此窗门紧闭,又在床前几案上多点了两盏灯,照得那帐内满是暧昧的红光。

案顶双烛泪,佳人空对影!

我笑了笑,合上眼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守夜的宫女蜷缩在脚踏上,才一会儿便传来极其平稳的呼吸声。整个寝殿沉寂如水,只有耳畔疾风吹着树叶的哗啦啦声。大约明日,窗外又是落红一片了,想到这不由怜惜起那些石榴花来。

正有些昏昏欲睡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守夜宫女惊醒。她忙跑去开门,过会儿又折回道:“娘娘,方才御前的人来传话说銮驾已经到了定安门,皇上今夜便在钦和殿安歇,叫娘娘早些准备着。”

我霍然起身,怎么忽然连夜回来了?行程如此匆匆,定然风尘满面。当下便披衣起身,着人准备热汤供元景沐浴,又摆上些茶果宵夜。正忙乱着,殿外一阵雨点砸在琉璃窗上的噼啪声。门外一连声唱喏,我忙开了门,元景只一身常服,外面披着斗篷,玄色朝靴上湿了一大片。石泉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折起来的油纸伞。

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相较从前也变得黑瘦了些,下巴上泛起黑青色的胡茬,浑身带着一股泥土之气。他见我看着他不说话,探过头低声笑道:“怎么?多日不见,娘子便不认得朕了?”

不觉得腮畔微辣,忙拉了他进来坐,“现下也来不及准备茶水,三郎随便用些果子吧”,我将一盘井水湃过的葡萄、藕片、西瓜等递过去。

“倒也不是很渴”,元景坐在矮榻上,将我拉近,专注的看着我的小月复:“一来一回,这小东西在你月复中就五个多月了,他平日可有闹腾你?让朕也听听”,他探过头将耳朵贴上去。只是接触到我时,我却忽然一个冷战,元景仰起头:“怎么了?”

我向上拉着披在身上的长衣:“有些冷了···三郎连夜赶回,定然累了,嫔妾已备好了热汤热水,三郎也先沐浴更衣吧。”

“那你也回床上歇着吧”,元景起身换过衣服,转身进了沐浴的屋子。我躺在被子里,仍旧蜷起身子,似乎唯有如此,月复中孩儿才能安全。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听在耳中却不甚清脆,模模糊糊一片,就如我此刻的心神,也是混沌一片!元景沐浴毕,悄声走来,掀开帐子,面上含了暧昧的笑意:“当真是回来着了,如此茜纱帐里,良辰如斯,朕岂可辜负?”

我向里缩了缩:“若如此,三郎还是请驾幸别处吧!”

元景在被中躺下:“朕瞧着天色不好,怕是晚上会有雷雨,朕想着你害怕晚上打雷下雨,便急着赶回来了,你却又教朕去哪里呢?”

我听了,不禁心下感动,然而转念又想到白日萧染之事,心中顿觉凄惶不已,若非生在帝王之家,该是何等的美满快活!又担心他看出些端倪,遂强笑着掩饰道:“一早便听石泉说陈梁水坝修建得极其顺利,来日到了雨季,三郎也不必发愁了!”

元景也点点头,待要开口,帷帐上白光一闪,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雷声。浑身颤了颤,元景翻身将我拥在怀里,双手紧紧掩住我的耳朵,就如同许多年前,我还是太子妃,他还是太子时那样!

耳边安静了些,我睡得也安稳,元景却似乎辗转许久。我知如此阴雨天气,他的腿疾必会发作,只是深夜里身上实在困乏,也未起身。次日一早醒时,他已早朝去了。我心里惦念着,吩咐童思懿煮了些薏仁米粥,并一些清淡小菜,便往乾阳宫来。

雨后空气清新,只是那青砖地上的水洼也让碧芙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一路走来一直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元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面色白了些,薄唇也有些干裂,正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案角的博山炉冷寂着,并未焚香,一旁群臣的折子垒得整整齐齐!他听到脚步声,见是我,撑着起身道:“雨后地上湿滑,你如今身子也不大方便,怎么不在殿中好好歇着?”

“天气不好,三郎的腿疾恐又要发作,嫔妾不放心,便来看看”,我向软榻上坐了下来,又回身自碧芙手中取过食盒打开:“嫔妾熬了些薏仁米粥,又备了些小菜,三郎少进一些。”

“都是老毛病了,你也无须记挂着”,他坐起身子,又命人将那张海棠花式红木膳桌抬到跟前,我便将东西一一摆好。他端起碗慢慢吃着,吃相虽文雅,却也不难看出吃得十分香甜。我看着也欣慰,毕竟和萧染在一起呆了许久,对于膳食药理也通一些,这薏仁米粥既健脾胃,又能祛除湿气,刚好适合他。

吃到一半,石泉进来回禀:“皇上,贵妃娘娘在外头求见!”

元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道:“宣!”

沈凌烟看起来明显憔悴了些,八成新的云锦裙衫看起来也有些不甚合体的挂在身上,望月髻上插着两对儿双凤纹鎏金银钗,雍容大方,面上神情依旧平和从容。她款步上前,依例行礼拜见,元景只简单道了句‘平身’。我也起身冲她福了一福,她见我在这里,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含笑:“妹妹不必多礼,仍旧坐着吧。”

我依言在榻边坐好,元景也赐她坐了,她敛了下衣裙:“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嫔妾一早才听说皇上已经回来了,惦念着皇上的腿疾,特来看看。”

“已经好多了,你也不必时时挂念着”,元景放下手中的碗筷:“这一阵子朕不在宫中,太妃娘娘素来又不大理会这些个琐事,昭媛有孕,性子难免娇纵些。她做的那些个事,朕也听说了不少,生受你了。”

沈凌烟展眉一笑,神色间并无得意,唯有欣慰与从容:“这些本就是嫔妾分内之事,皇上如此说,便是抬举嫔妾了。”她看了看我,又笑道:“倒底是俪妃妹妹,虽也和昭媛一样有孕,却是安分守己,未尝有一丝骄矜之气。”

我抿嘴笑道:“皇上不在宫中,嫔妾恪守本分也是理所应当!方才娘娘还说皇上抬举娘娘,如今娘娘一转眼,就来抬举嫔妾了!”

沈凌烟笑着向元景道:“皇上听听,俪妃妹妹的小嘴是越发能说惯道了。”

元景令人撤去膳桌,我一边服侍他洗涮,一边听他微笑道:“俪妃年轻伶俐了些,惹人疼爱;你呢,端庄稳重,朕平日多有倚重,各有所长,朕得你们两个,是朕之幸!”

听他如此赞誉,我二人忙谦恭说道:“能服侍皇上身侧,也是嫔妾之幸!”

又坐了会儿,沈凌烟便告辞出去。元景歪在软榻上,神色有些忡然,似是在回味什么。我笑了笑:“贵妃娘娘倒是丝毫未提及汾阳河堤坝之事!”

元景垂眸道:“凌烟素来识大体,又懂得分寸,从未在朕跟前提及前朝之事!”

微微板起面孔:“那皇上的意思,便是说嫔妾不知大体,又不懂分寸,妄议朝政了?”

元景无奈笑笑:“愈发小性子,朕不过随口一说,你就赌气,连唤朕‘三郎’也不肯了!”

我只含笑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却不言语!我对沈家的恨意,他不会不解,而他覆灭沈家之心我也心知肚明。两人相对时,自然无须遮遮掩掩!他理了理袍袖,看着袖口的金丝龙纹,漠然道:“革去沈青云的工部尚书之职,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仕!”

我蹙了下眉头:“就只有这样?”

“你对汾阳河堤坝被冲毁之事,就无一丝疑虑?”

我不由心中一紧,看来我所料不差,果然另有人插手,静下心来,听元景徐徐道:“朕一早便知此事有蹊跷,沈青云为官多年,不会如此不知轻重,给朕修出这样的堤坝来。况且在汾阳河附近,沈青云还有好几十顷的田产,而修堤坝的一砖一瓦皆出自国库!如此既丢了乌纱帽,又坑害自家田地的愚蠢之事,沈青云也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元景欠了欠身,微蹙了眉目,轻声道:“朕曾到堤坝边上巡查过,修堤坝的竹编、鹅卵石,并一些别的用料并无问题。唯有中间夹杂着的一些蚁虫尸体看起来有些古怪。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朕瞧着那蚁虫尸体,比寻常的白蚁要大上许多,经随行太医细细辨认,才知那是唯有岭南才有的穿石蚁,那穿石蚁穿透堤坝的能力比普通白蚁要强上几十倍,加之堤坝内外护坡的三合草又是穿石蚁最喜爱的食物,如此两三月下来,任是铜墙铁壁也难以抵挡!”

提到岭南一词,猛然想起先帝在位时,陆天南的表侄曾被沈奕诬陷为纳兰氏同党,被发配岭南!不由惊道:“陆天南如此,未免也太急功近利了,且不说倘若沈奕有一丝察觉,此事必不得善果!只说沈青云官位虽高,却在工部任职,与朝政牵扯并不大,陆天南此举实在不够明智!”

“就如你所说,急功近利者,病笃乱投医!”元景忽然笑了下:“不过陆天南如此,倒帮了朕一个大忙!上元节时,元兴派来朝贺的使者曾在沈家别院中小住!沈青云任职工部,时常会遣人到外省采买物资,如此革了他的职位,他们联系起来,也就不似先前那般便宜了!”

诸王与朝臣私下结交乃历朝历代君王之大忌,元兴如此,果然是觊觎帝位了。沈奕对家族前程必然也是看得明澈,元兴有兵权,又是先帝长子,趁早与其搭上,助其夺得大位,做新帝的功臣总强于似父亲那般鸟尽弓藏!况且元兴一介武夫,胸中并无成算,凡事还要多多依赖他!

骤雨过后,满地落红无数,天气清朗下,内中却又会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话虽如此,可沈奕在前朝有陆天南所牵制,也难一人独大;元兴那里又有顺恪太妃在宫中为质,也不敢有大动作!”

元景一笑,将我手握住:“爱卿所言甚是,朕也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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