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榴花空梦觅无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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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罢了沈青云的官爵,沈奕因着私下结交广陵王之事,未敢率族人出面说情。沈青云见元景为汾阳河堤坝之事而龙颜震怒,也未敢为自己辩解一句。倒是陆天南,自以为打击了沈家的嚣张气焰,为此颇为得意了一阵子。朝堂中表面上闲花落地听无声,只是暗地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就须细细揣度了。

两次翻修堤坝,耗费不少银两,库银空虚,元景择日下谕旨:为缩减宫中用度,将婕妤以下未经皇上临幸的宫嫔一律发还回本家,允其再嫁。**中长久以来一直是我与如馨独占春色,**诸人望尘莫及。与其在宫中孤独终老,倒不如回家与亲人团聚。况且**诸女多半出身世家,平素娇惯,在**之中却要屈居人下,难免心有不忿,如今可以出宫还家,自然喜不自胜。故此虽然此事并无先例可循,却也无人反对,反倒个个称颂起元景的贤德来。

如此一来,**中便只剩下宁熙堂贵妃、含章殿安淑仪、浣云斋杨婉仪、延庆殿薛昭媛、赋春阁赵昭容与柳风轩孟罗绮,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不得宠的才人,是元景还做太子时便在东宫侍奉的,无论位分和宠幸都不足为虑。

乾祐六年的中秋宫宴因此而格外冷清,我虽身子不便,却也去了,仅有的几位嫔妃也悉数到场。孟罗绮也妆扮了一番,虽表面富丽华贵,眸子里却微含落寞之意,筵席到一半,便推说端恪公主离不开母妃,便回去了,元景也并未深留她。

余下几个,沈凌烟与杨秋宜向来谨言慎行,尤其是沈凌烟为着堂兄之事,见了元景便觉面上讪讪的。元景却并未迁怒于她,仍旧对她礼遇有加。没了那些花花草草的遮掩,衬得如馨越发出挑。她一身裁剪得体的银红色流霞锦宫装,肚子老大,身量却依然纤瘦,眉飞色舞的拣着些有趣的话来说,那两个不得宠的才人也只是时不时接她的话尾说上两句。元景坐了会,似是觉得厌烦,众人便知趣的散了。

此时月影西移,花枝颤颤,说不尽的静谧之态。我坐在步辇之上,想着如馨方才的样子,忍不住对碧芙道:“你看昭媛的胎已经快八个月了,肚子也因是双生子的缘故而比寻常人大了些,可是她还是那样身量纤瘦,看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奴婢也如是想呢,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前日听秦太医说昭媛为了防止自己身材变臃肿,每日饮食皆以清淡为主,并严格控制食量。太医早嘱咐过如此怕是对月复中胎儿无益,婉劝昭媛多进些膳食补药滋补身子,可昭媛却仍旧固执己见。”

宁宫女子多以纤瘦为美,动如弱柳扶风之姿最是惹人爱怜。如馨最初得幸于皇上也全仗着她那倾国倾城的舞姿,日常保持身材也是有的。只是她毕竟自承幸以来便盛宠不衰,如今位列正二品昭媛,又有月复中一双儿女,足以保她一世尊贵荣华。她还祈望产子之后继续宠冠六宫,殊不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如此下去,怕是也会连累月复中胎儿!

重阳节过后,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钦和殿的地下火龙与乾阳宫相连,惜薪司每日要送上几遍炭火,殿内温暖如春。如今我的身子越发不便,每日除了在殿前青砖场地上走一会儿,便在屋里安分躺着。如馨的胎已经快足月了,内侍省也请了几个稳婆、乳母在宫中住着,随时侍奉昭媛产育。

握着银汤匙,轻轻搅着盖碗里墨黑色的安胎药汁,一阵阵酸涩的味道熏得人有些难受,然而为了月复中骨肉着想,我却每日坚持一碗不落得喝。觉得温度正好,端起盖碗闭眼仰脖一饮而尽。放下碗,连吞了几棵蜜饯荔枝,皱眉道:“近来喝这药,倒觉得越发苦涩了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碧芙劝道:“良药苦口,娘娘这时候可不能耍小孩脾气,每日必得按太医嘱咐来。”

我仰靠在枕上,看着那紫檀架子上的玉石条盆,皱眉道:“你看看,那好端端的花儿,都被这安胎药的药味给熏坏了!”

碧芙抿嘴笑道:“娘娘这话可就差了,奴婢瞧着那水仙颜色雪白,花被十二瓣,卷成一簇,并不是宫中的常有的,而是产自奴婢家乡的百叶水仙,学名唤作‘玉玲珑’,香气较寻常水仙本就淡些,却不是因着娘娘所说的缘故!”

我仰靠在软枕上,有些懒懒的:“你既喜欢,便拿去摆在你屋子里头吧。本位如今里里外外都是苦的,也不必再叫莳花局往钦和殿里送了,摆着也是白摆着。多早晚本位不用喝那些个苦药了,再叫他们送些来。”

正说着,碧芙打发去取月例的小宫女蕙香回来了,我见她身上鸦青色棉袍上挂着些雪珠,忍不住问道:“外面可是下雪了?”

蕙香答道:“下了好大雪呢,奴婢紧走慢走才赶回来。”

我听说有雪,忙翻身将那窗子推开一条小缝,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我登时浑身一颤,碧芙忙道:“娘娘仔细冷着,还是关上窗子吧。”我摇头笑笑:“不打紧,虽凉些,可那空气却是清冽,吹得本位这神情也好些”,我透过缝隙里,只见那外面白雪茫茫,似是琉璃妆点而成。看到雪,难免惦记起梅园的梅花儿来,又想到灵泉宫的西府女儿棠树下,还埋着我的一瓮竹叶上的雪水呢,我还许诺元景今年冬日雪落时,亲自为他焚香烹茶···

心下有些怅然,关上窗子,面上有些怏怏不乐。教碧芙带人到外间伺候着,我自枕下取出已经绣好的大红色鸳鸯戏莲肚兜,那样喜庆的颜色,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褪却。我听从孟罗绮的话,又取了一层细棉布作里子,将它覆在手背上,果然舒服得很。我看着那一对色彩斑斓的交颈鸳鸯,唇边不经意的满上一丝笑意···

忽然月复中一动,我只当是胎儿不甚安分,孰料接下来小月复竟是一阵阵隐隐作痛。才一会儿功夫,额上便已冷汗涔涔,我忙唤进碧芙。碧芙见我双手捂着月复部,面容因疼痛而变得扭曲,也慌了神:“哎呀,娘娘这是怎么了?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蜷起身子,咬牙道:“太医···快请太医来···”

碧芙慌忙叫人进来扶我到床上,只觉月复中疼痛越发剧烈,似是一只大手在里面翻搅着我的五内。我紧抓着被单,空气中已隐约有血腥之气,不由心慌,难不成像清念当初一样,也是早产?不···不能···然而容不得我多想,碧芙已将屏风挪至床边,端着热水巾帕的宫女进进出出,外面的稳婆、乳母、太医嘈杂不已,吵得我头痛欲裂。忙乱中似乎又有延庆殿的人进来,说昭媛一早便开始月复痛,也须叫人过去···

“娘娘,您再用些力气···您再用些力气,娘娘···”

死死攥着被子的双手骨节已然发酸,唇上被咬出来的血迹渗进口中,血腥之气令人作呕,意识也是明一阵暗一阵,朦胧中一只大手将我双手攥住:“雅儿···雅儿你要坚持···!”我似是听到了福音,猛然睁眼,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似乎十根手指都嵌进他的肌肤内:“三郎···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不能有事···不能···”

一波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只听得一阵婴儿低低的啼哭声,我恍惚中看到乳母抱着孩子。元景起身,我仍紧攥着他的手臂,想开口说什么,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元景一把甩开我,抱着孩子转过屏风···

浑身精力似乎被抽取干净,耳边也清静得很。沉沉合上眼,只想就这样睡过去,一辈子也不要醒来,可是我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放不下元景,放不下清念,更放心不下我才出生的、还未来得及命名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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