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蓝若廷穿上崭新的官服,面如冠玉,竟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俊逸潇洒。
晨王府的门口停着宫里人派来的马车。
蓝若廷方一出门,便见天宇晨倚着朱漆大门,眸光溢彩,那唇边的笑意露出一种潇洒风流味儿。
她不觉打了个寒噤,那家伙总是那副勾引人的撩人姿态。
“若若,这身官服真的很适合你。你穿起来真好看。”他的声音甜如蜜,却惹得蓝若廷一阵恶寒。
“得了吧你……我可不是你那些弱不禁风,非你不可的姬妾。这般赞赏,倒觉得我是个女子了。”
天宇晨轻笑,却并不接话。
他转身,正欲上马之际,突然回首,朝着蓝若廷抛了个媚眼。蓝若廷早已练地五毒不侵了。她冷冷地扫过天宇晨那妩媚的模样,心中月复诽,这妖孽是不是男性荷尔蒙过多,发情了。
蓝若廷一脸郁闷,默然地走上马车。
随着马车平稳地前进,他们片刻便到了宫殿大门。只见那马车夫亮出腰间的金牌,门口的守卫便立马放人进入。
蓝若廷内心翻滚如潮,如若踏出这宫殿里,她便逐步走进了那阴谋的中心地带。
天宇晨看着她的侧脸,眸光平静安稳,,已无平常的浮夸。
马车穿过广场,在御花园门口停了下来。
蓝若廷下了车,便与天宇晨并肩前往。
晚上的御花园,萦绕着淡淡的荷香。一路上,偶有宫人路过。遥望之,便见那御花园路边石鼎宫灯火锅隐绰。宫灯一路蜿蜒向前,遥无尽头。在那远如彼岸之处,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如若海市蜃楼般矗立在那蜿蜒而上的尽头处。
渐行渐近,隐隐传来一片嫣然笑语,竹丝鸣和的声音。
走入偏殿,入眼衣香鬓影,才子佳人,觥筹交错,吟诗作对,兴甚之。
天宇晨方抬步跨入殿内,便听见宫人唤道:“晨王爷驾到……”
“参见皇上……”竹丝谈笑之音瞬间消逝,只见众人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蓝若廷不觉抚额,皇家天威。如今她站在他的身边,见着那些人跪了一地,自己竟也无端受礼,不免好笑。
“平身……”天宇晨抬手虚扶。殿上众人纷纷起身。
瞬间,那寂静无声的大殿便又沸腾了起来。
蓝若廷环顾四周,貌似除了天宇晨外,其他皇孙公子都还没有来。
女眷们都坐在一块儿嗑瓜子,聊天,不亦乐乎。
她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天宇晨早已被一帮女眷团团围住,分身乏术。凝望着天宇晨游走于众美人之中,游刃有余,那双媚眼,闪烁着迷人的光华,似一株罂粟花般,让人深陷其中,即使毒,却让人为之甘之如饴。
他身边的女子如走马花灯,而他却从无心于死守一枝花,终日留恋花丛。可怜那些爱上他的女子,片刻欢愉后便要面临更大的心伤。
蓝若廷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一缕芷兰香沁入鼻息。她抬首,只见一潇洒男子,笑容开朗。他收起手中的折扇,微微抱拳,道:“在下林庆文,翰林大学士,久仰皇军大帅威名。”
她起身,抱拳,微笑:“原是林大学士,久仰久仰……”
林庆文本是个正义朴实之人,他方闻蓝若廷最终竟以无流血之法取得和约,结束战争,心中便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本想从军,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奈何他文质彬彬,手无搏鸡之力,只能就任文官。林庆文乃是皇上的文学侍从,负责管理国中书籍与编攒国史。
蓝若廷便道:“在下心知林学士为人刚正不阿,乃是编攒国史的不二人选。”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谨遵父训,完成爹那未完的心愿罢了,也为后人做一些经验之谈,好让他们鉴之学之,以免重蹈前人覆辙。”
蓝若廷心中暗暗赞赏眼前之人,他的气魄竟不输于司马迁。
她心生快意,便倒了两杯酒。她将其一递给了林庆文,笑道:“在下与林学士竟有如斯缘分,喝罢这一杯,咱俩便是好友知音了。正所谓知音难求,林学士不会推月兑在下吧?”
林庆文见着蓝若廷爽快,心中一喜,便接过酒,仰首饮尽,感叹道:“知音难求啊!”
话音方落,两人便相视而笑,如若是认识了多年的知心好友。
天宇晨不知何时走到蓝若廷的身边,笑得一脸暧昧,“若若……”
蓝若廷瞧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
林庆文见着天宇晨,便行了礼。他暗忖,这晨王与蓝若廷感情真不一般。这蓝若廷的态度是对晨王视而不见的,而这晨王倒是热乎乎地贴上去。
随后,宫人又唤道:“贤王驾到……”
大家方吵开了锅便又静了下来。众人匍匐于地。
蓝若廷只隐隐听见一把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淡淡道:“平身……”
蓝若廷一起身,便见那玄色暗花衣摆飘扬,那人殷长的背影落座在高阶下的第一顺位上。顿时,众人围绕在那人身边,七嘴八舌。蓝若廷看着那人海之中的贤王,隐隐约约,看得并不真切。
她笑笑,并不甚在意。
众人方稍定下心来落座。
此时,偏殿内传来宫人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湘贵妃驾到……”
众人应声跪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
头顶便传来一把声音:“众爱卿平身……”
众人便起身。
待到天宇泽做在高阶的龙椅上,众人方落座。坐在天宇泽身旁的右侧的女子,头戴金凤含珠金步摇,双眸沉稳不惊,一身凤袍垂坠于地。那裙裾上的金丝刺绣锦凤毛羽分明,栩栩如生,若要破裙而翩然飞去。坐于他左侧的女子眸光流转,笑语盈盈,珠翠环佩,也是雍容华贵。她竟能坐于皇帝的身旁,与皇后平起平坐。
按阶级地位,天宇凡坐于第一顺位,天宇晨坐在第四顺位。然而,六王子的座位依旧是空空如也。而后,便是一脸淡定沉静的三公主天宇雪,最后便是天宇翎。
天宇王朝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以至于女眷不论辈分,均坐于男子之后。
蓝若廷坐在那靠后的位置。跟着她的便是雷振彪。
她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心中竟有丝莫名的躁郁。
一名宫人跪在御前,道:“楚浩南骠骑将军因妻临盆,不便进宫。”
天宇泽颔首,到:“朕准了。”
皇帝竟不恼,如此纵容楚浩南,看怕她的“哥哥”很得圣宠啊。
蓝若廷瞧着高阶上的湘贵妃,那眉目竟觉得有些眼熟。
雷振彪看明白了蓝若廷眼中的困惑。他撞了撞蓝若廷的手臂,笑道,“那湘贵妃乃是皇上的宠妾,她的哥哥便是当今骠骑大将军楚浩南。如今楚家可谓是权倾朝野。只可惜……唉……”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蓝若廷心想到那个威武刚直的男子心中顿时一苦。
正当她思绪低落之时,皇上的拍掌声拉回了她飘离的神魂。随着那掌声的消散,偏殿大门徐徐进来了一群衣着性感恶毒歌姬舞者。
她们身穿粉色薄纱,白色的抹胸若隐若现,,长裙飘逸,修长白皙的大腿在那长裙的分叉位时隐时现。
面如桃花,腰若杨柳枝。
此时,在那群粉纱女子中,一红衣抹胸的女子娉婷而至。她翩然跳动在众舞姬当中。面遮红纱,青山黛眉,盈盈欲流的眸子中闪烁着那似是而非的挑逗光芒。
柔荑高举,那薄纱顺着那皓腕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缠绕在手臂上的长纱迎风飞舞,如若有生命一般,随着歌姬的舞姿飘扬。
宛若天籁般的歌声回荡在偏殿之中。
在场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竟是回不过神来,为着歌姬的美貌,更为着歌姬动人的舞姿与歌声。
而龙椅上的天宇泽却是兴致缺缺地看着殿上的美人儿。偶尔他还不雅地打了几个哈欠。而皇后却还是那般清冷的模样,不悲不喜的看着偏殿上歌姬曼妙的舞姿。
突然,偏殿上传来一把毫无波澜的音调,“给朕停下罢……”
在场的大臣家眷虽感到迷惑,但也不敢吱声,只能垂首。
天宇泽那双眸子淡淡地扫过大殿上的歌姬舞姬,这般一眼,竟让那些歌姬舞姬噤若寒蝉。
无人知晓圣意,也无人敢揣摩圣意。
他慵懒地一手支起下巴,凤目微垂,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这歌姬的舞姬与歌声都太强差人意了。来人,把她的双脚剁去,把她的舌割了。”
什么?
蓝若廷惊诧,这般行为不就如同夺去了歌姬的生命麽?那么她这下半生既无法继续卖艺,也无法找到归宿了。
她凝视着龙椅上倦怠慵懒的天宇泽,心头不禁浮起一阵延厌恶感。
那歌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落魄地滑落于地,双目空洞。她身后的舞姬纷纷跪于地,求皇上开恩。
天宇泽冷冷地看着那群舞姬,道:“求情麽?姊妹情深麽?那好吧!不如朕赏赐你们与她同等的待遇吧。”
那些舞姬立马不敢做声。
那歌姬立即磕头求饶,那泪水淌满了她的脸庞。磕头磕得额头都蜿蜒流下了鲜血,而她并不自知。
天宇泽,冷哼,不理会她楚楚可怜的求饶声,挥手,唤宫人来当场执行。
然而,众大臣似乎早习以为常,以眼观鼻,以鼻观心,抱持着旁观者局外人的态度。
一个身份轻如蝼蚁的歌姬,谁会为着她站出来?
一宫人手持木棍,正对准歌姬的膝盖骨,另一宫人一手掐住她的嘴,迫使她张开嘴,一手执匕首,正要剪下去。
蓝若廷正欲起身,一手却被一猛地一拉,阻止了她的行为。
她不耐扭头,便见雷振彪拉着她的手,摇摇头。
天宇晨远远地看着蓝若廷,那玩味的眸子此时却换上紧张的警告之色。他死死地盯着蓝若廷,示意她不要逞能。
却在此时,殿内响起了一把清朗的声音。
蓝若廷一瞧,便见那一身正气的男子徐徐走了出来。
他站在偏殿的中央,垂首,抱拳行礼,道:“皇上,万万不可。此举实非仁君之所为,若流传后世,定会落人口实,得一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天宇泽,一拍龙椅,凤目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愤怒。
在场的官员无一感言,怕引火焚身。
“哈哈……朕乃是一国之君,有何怕?谁敢写朕的不是,朕便杀了他。试问谁敢?”天宇泽冷笑道。
林庆文,抬头挺胸,目光无惧地迎上那双暴虐的眸子,字字铿锵,“臣敢。如实记载国史,乃是臣的责任。臣要告诫后人,此非仁德也。”
天宇泽愤恨地盯着林庆文,一字一句缓缓道:“不要以为仗着先皇对你先父的宠爱,便以为这能保你无虞。朕真要想杀你,便能杀。”
林庆文目光凛然坚定,竟是是生死于度外。
天宇泽“朕就成全你……”
却在此刻,蓝若廷暗暗用内力震开了雷振彪死死抓住她的手。
她站起,大步流星地走到林庆文的身边,躬身抱拳,道:“求皇上开恩。圣恩浩荡,还望看在林庆文先父的份上恕了林庆文的罪。”
天泽宇见着蓝若廷那身影,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冷笑道:“蓝若廷,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
蓝若廷抿紧嘴唇,不语。
天宇晨看见她那般倔强的面容,便忍不住,身形一闪,站在了她的身边,“皇上,若若生性猛撞,还望皇上开恩……”
天宇泽打量着天宇晨那一脸紧张的神情,心知眼前那娇小的皇军大帅于他而言很重要。这的确是个有趣的发现。他定要好好利用这皇军大帅。
天宇泽神情莫测,笑容慵懒如昔,“哦?皇军大帅,你认为朕是这般好欺负的人麽?你有什么能让朕不罚你呢?”
蓝若廷的脑筋百转千回,忽道“皇上,臣跳一支剑舞。如若臣跳得好,皇上便放过林大学士与那位歌姬罢。”
天宇泽意味不明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蓝若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然而那表情依旧不动声色。
天宇泽颔首,算是应允了。
蓝若廷看了林庆文与天宇晨一眼,示意让他们放心。
宫人递给了蓝若廷一柄长剑。
蓝若廷接过长剑。
在场的乐师奏乐。
蓝若廷踩着鼓点,脚尖轻点,衣摆飘扬于半空中。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眸色坚毅清冷,一挥剑,凛冽的含光划破空气。她一个回旋,落地。衣袂翻飞,几步跳跃,竟是步步生莲。不若平常剑舞那般杀气蒸腾,她的跃动,回旋,刺击,无不带着一种生机。恍若她所到之处,皆大地回春,一片盎然的绿意蔓延开来。
剑气如风,似带着一种莲花般高雅的气息,仿佛那剑穿越于一大片莲花花瓣雨幕之中,纷纷然然。
众人无不屏息静气,满目似乎尽是那片莲海,鼻息还萦绕着那淡淡的花香。
最后一划,那剑月兑手而出,竟生生插在那不远处的朱漆雕花柱子上。那剑柄犹晃动不止。
蓝若廷单膝跪在地上,那金线刺绣深蓝锦缎衣摆铺在地上,若盛开的莲。
这般高深的内力,竟出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偏殿顿时鸦雀无闻。
蓝若廷抬首,眸子一片清澈明亮。
她唇角微勾,道:“臣的表演结束了。”
便在这一刻,天宇泽方从方才那般气势如虹的剑舞中回过神来。他不由鼓掌,顿时,全场掌声排山倒海而来。
然而蓝若廷却依旧那个自信的笑容。
“皇上认为臣的表演如何?”
天宇泽作思索状。
众人不敢喘息,生怕惊扰了龙椅上的人。
良久,他徐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吧,朕就如你所言放过林庆文与那个低贱的歌姬罢。”
他挑眉,轻笑。
蓝若廷猛然回首,却见那歌姬颈脖间那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那歌姬双目依旧瞪着,似在疑惑这个世界为何这般残忍。
他身边的宫人手中的匕首犹自在淌血。那鲜艳的血滴落在偏殿的红色地毯上,晕染出一个个深红的印子。
他,他终究还是把她杀了。
蓝若廷怔忡不已。
天宇泽慵懒地笑着,宛若方才那一幕只是一场表演,“朕是如你所愿,放了她了。若她还生存着,那便是生不如死。这般死了,于她而言是运气,是好的,至少她不必再受到折磨了。”
蓝若廷看着那歌姬的身子,心中竟有着一股隐忍的怒气。
她恨,女子卑微,不受人待见,更何况是这般沦落风尘的女子。她沦落风尘便注定了她一生悲苦,宛若浮萍。这样的结局,是她该得到的麽?
不!断不能这样。她不能接受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
不能。她定要改变如今这种社会风气。
竭尽所能。
为了全天下卑躬屈膝的女子。
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