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歌声是遥远的未央宫里鼎沸的乐宴。此刻我仔细地聆听着,借以派遣心中的思家之情。
说实话,那一刻我没有一点点想到和子夫说说话,一来她正忙着削刻,二来我以为她真的看轻了所有。
但是,她突然伏下头去趴在榻上的小搁几上——我还当她是累了想歇一会儿,就没留意。可是,我开始听到一种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闷闷的响着,我慌忙看向子夫,才发现她瘦削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子夫,我赶紧按住她那颤动的肩轻声唤她,子夫……怎么……怎么哭了呢。我明知道她哭的原因,可我还是月兑口说了出来,用以劝慰她。
别哭,啊,我轻摇着她,别伤心了,有什么值得哭呢。我劝着,然而她哭得更厉害,抽噎的太紧而咳着,不要提有多么另人揪心和怜惜。
不值得……子夫,真的不值得,他真的不值得你哭……别这样……别这样,啊……你还有我呀,子夫,还有我在这儿呀……有什么让你难受的,你统统说给我听,全说给我听,好不好……还有我陪着你。
她终于听进我的劝说,抬起头来,一刹那我看到那美丽如桃花一样的双颊泪痕密布,清秀的丹凤眼湿浸泪水,紧缩的眉结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看到她那哭泣的模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会随她落泪。
她投向我的肩膀,趴在我的肩上哭起来,这一次她放声的哭了出来,哭声里谁都听得出那一种绝望的悲凉——比月光还要冰冷的凉。我听着她不顾一切的哭泣,又听见隐约传来的喜庆宴乐,不知怎么我的眼里也溢满泪花,然后想到我肩上这个少女,几个月前还热情快乐的样子,到现在嘤嘤哭泣的悲苦,她还哭喊着对我说,奂儿,奂儿,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
情不自禁我也心里一酸,泪珠滚下来,滚落在子夫如缎的秀发上。我想起平阳府邸,公主,红罗姐,云霓,还有长君哥,君儒和少儿姐,想起卫娘——你们知道吗,我们有多想你们,我们多想回去,子夫她多么想回去……那一刻,我和子夫紧紧拥着,彼此趴在对方的肩上放声大哭,哭得我觉得额头发紧,发空,发昏;哭得我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彼此相信。
泪眼朦胧中,我看着如银盘一样的月亮,真的觉出前所未有的彻骨的悲凉。
子夫仍旧趴在我肩上哭泣着,倾洒着她多日来积累的绝望,无助和彻彻底底的哀伤。
我抽泣着,同时轻轻拍她的肩膀。哭吧,尽情的哭吧,把所有隐藏的心声以这一种形式发泄出来吧,总能够好一点。
我突然遥遥想到歌舞正如痴如醉的未央宫,想到那个严肃冷峻的少年天子,心中有深深的疑问:既然爱恋,怎会忘却。你正歌舞升平之时,可曾想过,寂寞的永巷之内,有多少红颜血泪倾洒。
我对宫廷,再一次充满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