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行 第十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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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苑书房,孟景容端起茶饮了一口:“师太,你那小徒弟我替你看着,不会出事的,你且忙你自己的。”

清慧愣怔,跺脚道:“臭小子,好歹我养大了她,就这么一句话把我打发了啊?”

景容笑道:“师太,我没记错的话,清音不是还有个备选的小弟子可继承衣钵么,至于凉月,你一开始就该知道她只是寄放在山上,她从来就不是你的人啊。”

“就知道过河拆桥!这么些年我费了多少心血教导她,不是我的人难道还是你的人啊?”

孟景容不语,起身,抬手从架上取下一方不起眼的木匣子,递与清慧手上。

他浅笑吟吟道:“这是我天门一派秘传的内功心法,只有历代掌门才可练得,预备好作您老人家的见面礼,总不能叫您空手而回吧。”

景容眨眨眼道:“有了这个,下次跟我师父过招,兴许您能讨些便宜。”

他眼神温柔的等待她决定,清慧接过细细观摩了几页,完全弹落眼睛:“还真是!你,你,你师傅知道么?天门一派秘传的内功心法就这么被你拱手送人了?若你师父知道极有可能会吐血身亡的!”

孟景容失笑:“他吐血我自会医他。师太可不是别人,虽说您是我母亲的师娘,想当初,跟我师傅,他老人家月圆之夜喝多了酒就会跟我说些你们仨的故事,师太年纪大了,是不是有些淡忘,不如……”

“住口,住口,怕你了,”清慧一抹老脸上的汗,瞪眼道,“威逼利诱,好手段啊,怪不得你师傅总是诉苦,如今看来诚不欺我。”

“师太放心,”景容收了笑容,双眸如幽潭潋滟,正色道,“凉月有我看着,我定会保她平安,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勾起唇角淡淡道,“就算出了,天大的祸事也有我担着。”

清慧面上泛起几分忧色道:“那孩子一心想着要报仇,在清音山,瞧她练功的那个狠劲儿,是憋着一股子气啊,前一段时间给你的信中我也有提及,当时我察觉她神色不对,所以封了她七成的功夫,只剩三成让她自保。你确定能解开她的心结么?”

景容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晦暗,他低头缄默片刻,才缓缓道:“师太,我特意避开我父亲,不想太多人搅合到这桩事里,凉月的将来,我会尽力替她打点周全,只是有一桩事,我还是要托您……”

……小凤在灶间烧着火,凉月推门进来,忙不迭夺下她手里的柴道:“小凤你身子还没好全呢,不要做这些费力的事儿。”

小凤扶着凉月的胳膊,有些怯怯的低声道:“凉月,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穿男装啊,那天我差点不敢认你。”

凉月微红了脸,抿了抿唇道:“今后在外,你可要记得叫我公子,我不光要穿男装,春试开考,我还要去求功名呢。”

小凤惊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道:“凉月,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凉月不以为然地道:“小凤,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么,我跟你说起过的,我娘是西秦人,喜欢给我讲洛帝的事。”

凉月有些自豪地道:“西秦可是洛帝传下来的后人,几百年前大秦朝就有女官,如今,北梁虽没有明文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少不得我得装扮成男人,可是我这一辈子,决计不会庸庸碌碌,我要干成一番事业,要把我爹的案子,彻底的平反昭雪。”

凉月面色凝重,哽咽道,“九泉之下的爹娘,大哥,也会愿意看到我有这么一天的。”

小凤出神地呆望着凉月,许久才轻声的说:“凉月,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是向来都有目标的人,不像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自打村子被烧……”她的眼中,霎时又噙满了泪水,“我每次做噩梦,都会梦见我爹娘在活里喊救命的样子。”

凉月目光闪动,默然握住了小凤的手,把她颤抖的身子搂到了怀里,缓缓抚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我跟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决不食言!”

叩门声突然响起,凉月帮小凤拭去泪,独自前去应声开门,却不料门外站着黄嫂跟孟玄,她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两人怎么会同时来找她。

孟玄眼一瞟,敏锐察觉到屋内有人,凉月神滞一瞬,正了颜色道:“不打紧,是我幼年的一个朋友。”

孟玄表情略松,仍有些探究的往偏屋瞄了一眼,才掏出怀内信交予凉月:“公子,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

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黄嫂提着一篮子年货,笑道:“公子,你放了我家去工钱还照发叫我怎么好意思啊,这是我夫君让我送来的,自家做的糕点,你尝个新鲜。”

凉月收下黄嫂的篮子,跟她道了谢,返身折回打开信,看完一愣,她留住黄嫂,冲西屋喊道:“小凤,你来。”

……冷梅树下,凉月手执一卷《陈州词》闲闲翻着,她让小凤跟着黄嫂去住几天,小凤本是不愿意的,凉月只好找了个借口说希望她能跟着黄嫂学些针线手艺,女孩子嘛,结果小凤倒是立即应允了。

她收拾完小包袱跟着黄嫂临行前还跟凉月说要好好学,回来也好接些活计填补家用。

看着小凤欢欣的样子,凉月有些内疚,其实她骗了她,要学劈丝飞针乾坤刺绣,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老师么?可惜现在无暇教她。

都是因为某人的信,凉月怨念,过年就过年,孟府不好么,非要来她这里。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得不照做,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跟小凤解释行事风格神出鬼没的孟景容,她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收留小凤的事。

钱万两在窗台上晒着太阳,看着它的主人,切,她还在纠结呢,有什么能瞒得住它的前主人。

那个人啊,钱万两甩头打了个寒战。

做人真复杂,那么多曲折回转的心思,还是做狗好,吃了睡睡了吃,没事晒个太阳,这惬意的生活啊。

……日头照耀下,帝京城中一派繁忙景色。

雅芙跟师傅清慧师太落脚西大街的福来客栈。

此刻,雅芙沿着帝京的观前街一路逛来,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到过帝京。

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兴致勃勃地进出一家接一家的店铺,衣裳铺,糕点店,甚至连兵器铺也没放过。

出得山中来,方知世事。

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连街上的行人看着都顺眼的很。

清音山虽说师姐们不少,可成天不是练功就是打坐,要不然就是按照师傅的要求学些女红,连她念的书都是小师妹留下的。

她也知道江湖上对清音山的封号:尼姑山。

怪就怪师傅从不肯收下一个男弟子,说到师傅,这一刻她倒有些感激之意。

别人看来师傅不近人情个性怪异,唯有她自小便被师傅收养,在身边跟着久了便知道师傅也有着细腻的一面。

比如今日就自个儿去办事却放她在街上闲玩,因为知道在她身边雅芙总玩不痛快。

现下雅芙就跟出笼子的小鸟一样自在的很。

出得粮午斋,雅芙手里抱了一大包糕点沿原路意犹未尽地返回她跟师傅居住的客栈。

长街一端隐隐传来骚动,紧接着突然响起急速的马蹄声,出于习武人的敏感,雅芙迅速跟着人群闪到了一边,不料街上一个扎了两个小髻的女圭女圭还蹲在那里拣掉落的糖葫芦。

不好!雅芙身手比念头更快!

在那奔驰的骏马疾驰而来的刹那,她已经毫不犹豫的飞身扑出去,将那无知无觉的小女圭女圭抱在怀中,沿街打了个滚便闪到一旁。

这一连串动作流畅迅捷,唯独不小心蹭到了街旁的积水,沾了一脸污渍。

须臾之间,疾奔来的骏马也长嘶一声双蹄踏空,马缰被人拎起了。

雅芙手里抱着的小女圭女圭不过三四岁,此刻因为没拣着糖葫芦哇哇的放声大哭。

马上之人身材高大,皮肤被阳光晒成微黑的小麦色,眉目俊朗,一张脸端的是神来之笔,风采迥然。

他拱手对着街边的雅芙朗声道:“这位婶子,差点撞到你家孩子,真对不住了。”

他毫不迟疑的就从怀里掏了点散碎银子抛给雅芙。

雅芙瞬间石化,没等她开口,对方早已策马而去,看着那马最后折转在长街蜿蜒处,整个匆忙劲儿,似是宫里的人。

万头怒兽心中乱踢,雅芙放开手里的小女圭女圭,对着远去的黑衣身影咆哮道:“还婶子呢!我是你祖宗!年纪轻轻的什么破眼神啊,眼睛都不好使还敢在大街上骑这么快!撞不死你个王八犊子!”

那小孩的母亲先是被方才一幕吓得半死,又被雅芙的爆喝吓得半死,此刻有气无力一边拍打小女圭女圭的一边颤抖着对雅芙说些感激的话。

雅芙不在意地摆摆手,将那银子分了一块给小孩的母亲,另一半揣在怀里,准备去粮午斋重新买一份糕点。

先前救人的时候,她买的松子糕跟杏仁卷洒了满地,这可是师父爱吃的,有点儿可惜啊。

转身走出几步,一边掏出携带的帕子擦脸一边拍打身上的脏污。

未几,她怔住,霍然回首。

望向长街骏马离去的方向。

刚才那个人,她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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