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头十分满意她的表情，小眼睛精光乍现，贼眉鼠目十分惹眼，“我保证就收你一个，你再想想。”
成蔻雅轻轻笑了下，明显没有把他的回答当回事。“欺师灭祖代价太大。”
见他发愁的挠了挠头发，成蔻雅笑得更欢。“我在武夷山有个茶水铺，叫做大话西游，有空请你喝杯茶。”
邢老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听你的，想去黑风寨的时候叫我老头一声就行。”
“记住了。”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隐入人群，邢老头才模了模胡须，眉开眼笑道：“走勒，收摊吃面去！”
一波又一波的行人走马灯似地擦肩而过，看着空落落的身侧，习惯独身的成蔻雅突然觉得有些格格不入。面具戴了近一晚上，眼窝鼻梁处不大舒服，皮肤估计也烙下了红印子。
抬手碰了下狐狸面具，指尖一片寒凉，她的心却轻快的扬起了风筝。不长不短的夜市因为有他而有所不同，只要想到这是他送的，成蔻雅脸上就乐开了花。
对了，他的花灯！
近大半个时辰过去，从江上上千盏花灯中找到他的并不容易，更何况或许花灯早已沉入江底。理智上明白，但她还是转过了身。
冷风灌过喉咙，体内的热血却滚滚沸腾，察觉不到半丝寒意。夜色渐浓，一轮皓月挂在当空。成蔻雅双手撑腰不住的喘着粗气。
从虹桥远远望去，浠水江一片红火。花灯沿着河床顺流而下，起伏辗转，静静的点缀着喜庆的仙云镇。游玩的船舫并挨着停在两岸，先前略显宽阔的江面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岸边人影交错，尽是人头攒动衣袂摩擦。
现世安好！花灯绝对不可能找到！
不过，她仍然高兴的挤去了那一处极为热闹的堤岸。
青儿提着花灯在人群中不安分的穿来穿去，模模这个模模那个，小嘴不停的张合着，身后的成润田则木木的站在一旁。显然青儿是在自说自话。
见小姐戴着面具，青儿欢喜的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姐，你怎么才出现呀，我都等你一晚上了。咦，这面具可真好看！”手已经不安分的伸向了面具。
成蔻雅朝成润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拍下了手，转而捏着她的脸道，“我不在，你玩得很开心呀！”
瞥了眼成润田，青儿鼓腮帮没好气的回道：“老样子，完全没什么新花样。喏，小姐你看他连一个表情都吝啬的很，活生生的木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那不如我们回去？”
青儿眼珠子向上转了转，摇着她的手臂欢喜的说道：“小姐，我的花灯刚放下没多久，陪我去拐角找找看呗。你撇下我一晚上，这可是补救的好机会呀！”
看着一脸嚣张的青儿，成蔻雅无奈的点了点头。虽然她坚信青儿是不可能找到花灯的。不过既然她喜欢，陪着挤一趟也没多少损失。
将花灯交给成润田后，主仆两人卯足了劲才挤进了拐角的堤上。身上出了些热汗，成蔻雅会心的弹了一下青儿的脑门。青儿傻傻的回以一笑，清纯美好。
一触到堤上护栏，青儿的身子稍往前倾，眼睛便探照灯似地瞟来瞟去。这样居然也能抽空对她说上两句：“小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也只是逛逛。”眼中的笑意却满满溢出。不止是他，还有身边的青儿。
“我还不知道小姐的性子，肯定有鬼。”
成蔻雅轻轻弹了她的脑袋，“找你的花灯去，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青儿夸张的捂着脑袋，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垂眼道：“小姐……”
听着她无限哀愁幽怨的声音，成蔻雅又伸出了手指。
青儿赶紧换音道：“小姐，你说那是不是我的花灯？”
江面光线并不好，星星点点的花灯远远看去并无不同，她实在看不清哪一个才是青儿说的，皱眉说道：“现在才找，早干嘛去了！”
“才漂几步远，就混在一堆花灯中间，我就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啊！”
成蔻雅揶揄的说道：“成润田呢？怎么不叫上他一起盯着？”
“说了也是白说，我才懒得理他。”
“那他还给你提东西？”
“这点小事都不会干，他还是不是男人！”
死鸭子嘴硬。
江面起了风，花灯随着起伏的水波略有沉浮。果然他的也认不出了。
“啊！”女子落水的惊叫声打破了成蔻雅的叹息，回头看去，岸上已经一片慌乱。
“小姐！”“快救救我家小姐啊！”“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姑娘出不了事，这水不深，你看那边不是还有人过来了。回去喝点姜汤就没事了。”
往年的元宵常常发生意外，一些世家便出钱在附近找了些水性极好的以防万一。
少女在水中扑腾了几下，见水果然不深，脚便抵住了江底。身形刚稳，巴掌大的小脸面色惨白，寒意浇透了全身，委屈而又愤怒的盯着离她最近的几人。
几名衣着同样华丽的少女在丫鬟的簇拥下正交头接耳，其中两人不怀好意的轻笑着，眼神说不出的欠抽。周围太过嘈杂，不知身穿宝蓝色小袄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几人很快收敛了幸灾乐祸，提步想要离开。
赵汝欣见她们的蔑视羞辱，杏目圆瞪，终于忍不住说道：“杨娉婷你给我站住！”
杨娉婷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好笑的看着只会低伏做小的赵汝欣：“赵小姐可别冻坏了，身体要紧。”
赵汝欣红着眼睛死死看着她们。她知道，害她的人就是她！她身上沾了不少污泥，娇小的身子在凉风中瑟瑟发抖却仍倔强的瞪着几人。猛然迸发的刚烈让成蔻雅多看了她几眼。
被赵汝欣死死盯着的少女嗤笑的看着她爬到岸上，见她越走越近，杨娉婷尖利的嚷道：“怎么，想攀咬上我？”
“小姐，我们去换衣服吧，天寒小心着凉。公子还在那边，不要让他担心了！”
赵汝欣脸色咻的失去了全部的血气。是啊，她还有家人，还有一个很有才名的二哥。赵家在云城算不得名贵，哥哥在汉光书院春风得意出尽了风头，却不想遭人嫉恨。就在哥哥几个月前胜了杨绍元后，她被杨娉婷死死盯上，一有机会便羞辱捉弄。已经少有出席聚会，没想在元宵还是遇上她们。她不是没有脾性，只是杨家官大势大，她不敢让一根筋的哥哥知道，生怕祸及全家。
袖中手紧紧握成拳，赵汝欣拖着步子不甘心的离开。没走两步，一脸急色的赵汝霖匆匆出现在人群中。
“欣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哪里了没有？”
赵汝欣摇摇头，不愿多说。
“没有伤到就好，欣儿，赶紧回去换身衣服，你是最怕药味的，风寒得吃苦头了。”
哥还当她是孩子，不知道药味她早已经不怕。只要身体能好，再苦又有什么。赵汝欣低声回道：“哥，我们走吧！”
赵汝霖以为她是因落水而心情失落，也就没有多想。转头对后脚过来的吴顾兄妹歉意的说道：“吴兄，吴小姐。今晚能够结识两位，实在是荣幸之至，不想舍妹出了些事，请容许我先走一步，他日有事请上汉光书院找我！”
吴顾两人点了点头，“赵小姐要紧，快去吧！”
赵汝欣听到他的声音，略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面前的男子犹如月夜下的修竹，笔直挺拔的立在原地。触到她的视线时，他十分有礼的轻点着头，赵汝欣心头一颤，羞愧的低下了头。
杨娉婷不屑的看着不远处的赵氏兄妹。真不知道这赵汝霖有什么好，居然把二哥给比下去了，都是一群瞎了眼的东西！
“娉婷，你看她那副小家子样，当真是我见尤怜不忍心伤啊！”女子捂着嘴轻笑道。
赵汝欣闻言，身子一晃，幸好被一旁的婢女护住，这才没有太过失常。
赵汝霖见她说话难听，书生意气便想发作，却被一旁的婢女拉住了。
杨娉婷冷笑一声，给了那女子一个台阶：“淑媛，没有凭据可不能胡说，省的人说你不知礼数。”
“心里敞亮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想安在自个儿身上的我也拦不住。横竖就是一句玩笑话，也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汝霖脸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吴宓见赵小姐面色惨白，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别误了身体，一旦坏了还得费些时日才能养好。赵家妹妹，不值当的。”
“吴姐姐，谢谢你！”“哥，身上发冷了，回去吧，有些人不值得我们留步。”
“两位告辞，今日之事多谢！”
吴宓见赵汝欣临走前瞄了一眼大哥，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打趣道：“哥，这赵姑娘是个知性懂礼的，落水怕不是意外。”说着若有所指的扫了眼不远处的几名少女。
吴顾鲜少理会女子间的意气，当下也觉得杨娉婷心思恶毒。“宓儿，她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杨娉婷。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以后碰上这些事，少拉着我过来。”
“嗯嗯。”吴顾甘拜下风。他这个妹妹就是喜欢用铁石心肠的话来掩盖自己的好心，要不怎么会宽慰赵小姐。
热闹散去，堤上恢复了原本的喜庆。成蔻雅和青儿没走几步，迎面对上一披着红衣狐裘的贵女缓缓走来。女子姿容秀美体态翩跹，清亮的眸中一派雍容清贵。和煦的笑容拂过众人脸面，说不出的舒服熨帖。看清来人后，成蔻雅一僵。
少女显然也认出了她，稍作诧异后，嘴角轻轻抿着，优雅的点了点头。
大气，沉稳，高雅，风度。四年不到的宫中生活，她居然成功进化为真正的贵女。
擦身过后，钟君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小雅，替我向成叔叔和真姨问好，过几日我会去给他们请安。”
她以前只叫她成蔻雅！这人居然也学会客套了！
见成蔻雅盯着她，钟君澜微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无须再以故人的眼光看我。如今我们都已长大，孩提之事，若有得罪请让它随风散去。好吗？”。
“回去我会告诉他们，告辞！”成蔻雅礼貌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钟君澜是悦亲王之女，几年前便陪在宫中太后身侧，鲜少回来。这一见确实让她惊讶，骄横阴狠悉数藏起，倒变得圆滑世故。不知她在楼京经历了什么。
钟君澜一到，杨娉婷几人恭敬的围在她的身侧。她的视线一直追着成蔻雅，几年不见，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居然还像小时一般不知人情世故，真姨实在骄纵她了。
君澜郡主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不知她的身份是哪家贵女。小雅……武夷各家嫡女中，闺名有雅字的不在少数，身份足以匹配的却只有一位。她是成蔻雅！
一旁的吴顾转瞬也猜到了，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原来是成家嫡女，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