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黑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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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寒停下手里的活,走到元荷身边问道。元荷撇嘴轻笑,“倒是奴婢庸人自扰,二阿哥比在陶然居时还更听话懂事,现在正准备着要请书房师傅来着。不过,皇后娘娘和盛淑仪也在那儿,问了主子安好。”说完又嘟囔一句:“二阿哥明明很喜欢主子的。”

心中稍稍宽慰,或许李沛蓉与博承才是积了缘的罢,更感谢天祺知我并不想与博承亲近的心意,未为难我。

紫寒目光稍厉,“即是在相思宫中,元荷日后也更需谨言慎行。”

元荷正了正神色,恭敬道:“是,奴婢虽愚钝,但主子现在封在妃位,看似荣光无限,实则众矢之的,宫中能帮主子的人实在太少了。”

说完她抬首看我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我只当未见,目光转望向窗外。

紫寒上前把我手中的卷书收走,放好后才突然道:“这样说来,还有一事尚需小主定夺。小主虽不用事事谨遵宫规,但相思宫奴才太少,每每皇上嫔妃到来总有失礼不周之处,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总要应付些,海公公改日会择些内监和宫女来让小主挑选。”

清静的日子也快过到头了,我眼都不抬,“人多眼杂、口杂、手杂,你先缓缓吧。”

紫寒迟疑了会,道:“奴婢最迟也只能推到册封那日了,皇后娘娘此前亲自过问了,若小主现在不选,以后可能由不得自己了。”

那时若被旁人安插进什么人,自己也无话可说了,应了声:“恩。”

元荷一直欲言又止,紫寒不由白她一眼,她才探问道:“有一事奴婢觉得蹊跷,主子可要听听?”

我轻笑,“什么时候还学会藏着掖着了。”

她脸微红,略垂下首,“前两日,各地番王挑了贡品送来,皇后娘娘知道主子好茶,让奴婢去内务府取,路过宣政殿时,远远瞧着叶妃和其他几位与之交好的嫔妃在殿外候着,似有急事想见皇上。奴婢心存疑惑,又不敢大胆张望,刚巧碰见小禄子,奴婢就找他打听了下,好像那几位嫔妃的父亲都在这两日上书请辞回乡,皇上为此不悦,许着都是去求请的。”

天祺那日是有了这样盘算才不追究的么,虽一个月来已有不少罪证拿在手,可因淑妃一事的变故,若不能将残党一网打尽,不如听之任之。虽然不少人还是有亲眷在后/宫的,可没了淑妃这颗原定的大树,他们此时就是无头苍蝇了,加之淑妃犯的可是意图弑君的罪名,他们这几日定是诚惶诚恐,一番思虑下来,不如早日辞官荣归故里,至少他们捞的钱财已经足够他们过几辈子的了。

天祺又岂会让他们打如意算盘,此时还不懂韬光隐晦的,天祺定是要一个不漏的将这些贪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的钱财收为已用!他何来不悦,倒是可怜那些嫔妃尚不懂天祺心意,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讨好呢。

轻笑淡然道:“这些旁人的事,我们也管不上。”

元荷却又道:“那些素日拜高踩低的人也就罢了,可不知为何,王贵人也在宣政殿外,虽不与她们为伍,只远远站着,可确实是去求见皇上的。”

紫寒凝神,“王贵人的父亲不过是区区刺史,就算辞官也呈不到皇上那儿去,何况……”她欲言又止。

何况天祺怎么会不见她,就算她父亲有什么错,天祺也绝不会为难的罢。

我将青丝挽起,紫寒忙道:“小主可是去宣政殿?”

我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皇上忙于朝政,就算是我去,不也只能吃闭门羹吗?”。说完转首对元荷道:“快去寻两坛好酒,我要去瞧瞧那个把酒当茶饮的女子。”

紫寒面露疑惑,元荷却巧笑嫣然,“哪里用得上去寻,奴婢去年亲酿的桂花酒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见我肯带元荷出去,紫寒也松下口气,相思宫的琐事更甚以往,难为她打点得井井有条,确实是没时间跟着我们出去的,只好笑元荷道:“你心思倒是存得早,不过只一条,在外可得规规矩矩的,万不能给小主惹事生非。”

元荷吐了吐小舌头,机灵地看我一眼,便去取酒去了,声音却是清晰传来:“奴婢只怕看不住主子。”

此番直接从素景宫门进去,一贯地萧条,将元荷留在门口,提着酒极快地寻到那处竹林僻处。

“你怎么来了?”苏依抱着琵琶坐在池畔,连头也不抬,专心校着弦丝,却是散乱如珠的音符。

我笑着坐在石凳上,“饮了姑娘的酒岂有不还的道理,何况你这面容见者难忘,纵使我不想来,一双腿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能说会道,难怪连皇上都倾心。”她起身淡淡道,见我打开酒坛却是欣喜道:“好香啊,你来得巧,正好我此时想饮来着。”

注意到茶壶中早已干得见底,只想着或许该早些来看她,她却突然抱起酒坛大饮了一口,仿佛真是渴望已久,随手抹去嘴边的酒渍也是姿态万千,不忘大声赞道:“酸甜适口,醇厚柔和,余香长久。果真是好酒!”

我依旧挂着轻浅的笑意,看着她道:“原以为是淡雅月兑俗的绝世女子,不过也只是酒鬼一个罢了。”

“淡雅月兑俗?”她大笑出声,仿若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这世间有几人能月兑俗,我可是最最不愿意的。”

细看她确不如那日所见的洒月兑之气,仿若浑身笼了莫名的愁绪,本不离手的琵琶也只是被她随手丢在了池边而已。本想着天祺如此高兴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该寻个人为他庆贺番,倒是我来错了,除却这酒,想来是扰她清闲了。

笑意收敛,“若是做得到,也就无谓愿不愿意了。”

她亦自嘲似地轻笑,“也是,终是我太无用,做不到只有谎称不愿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1多少女子的痴心终被埋没在这寂寞如斯的尘土里。我试探道:“以你的姿色,何用自怜自艾,只要你肯走出去,不也是让皇上倾心的女子吗?”。

她似乎久未想过天祺,听我提起微微一怔,才冷笑一声道:“多情儿郎也自是无情的,他伤了一个又一个女子,她们肯为他生,为他死,可最后沦落至此不还得三呼万岁么!”

我亦声音渐冷,“你怨恨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打入冷宫?”

她嘴角抿起好看的弧度,“将天下握在手中的皇上岂会有不分是非的时候,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足以呆在皇上身边。”

见她不是对天祺心存芥蒂,我又笑道:“你若在外这样说,宫中该是无人再敢骄纵了。”

她伸手轻抚自已的脸,叹道:“容颜终有老去衰落的一日,若能得一爱你,惜你之人白头偕老,才算是不枉此生了。这份美貌在我这儿,竟终是被辜负了。”

这样的心性么,心中微有计较,道:“在这儿自顾自叹又有何用,你打算这此孤老终生,再不见旁人了吗?”。

“不复相见……?”她抬高语调轻呼一声,又抱起酒坛,仰头几欲一饮而尽,本是极惹眼的凤眼,轻轻半合,眼角竟有一丝晶莹之意。突然她似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喝下去的酒再都咳出来,一张小脸也随之紫胀,缓缓从石凳上滑落蹲在地上,反手紧紧抱住自己。

竟就不咳了。我本在将茶壶中的酒倒入竹盏里,手中的动作未有片刻的迟疑,仿佛世间再没有比倒酒更重要的事,对她的不适充耳不闻。轻啜一口,酸,!我咧嘴,惯不喜吃酸食。

一人独斟独饮一壶酒,她才缓缓起身,稍将身上的衣饰整理,坐下灿然笑道:“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注:1:《蝶恋花》,北宋欧阳修所作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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