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苍山 第十二章 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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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观月轩里车马穿行,人声熙嚷。

姑爷带着新妇回门是件大事,下人们来回打点着箱笼妆奁。随行的物件颇多,大多是琬玉带给翁姑的回礼,段家只生得一个男儿,却有两个嫡出的妹子。大理尚玉,曾家又开着数百家玉坊,琬玉早就挑了精工巧匠来打制出各样玉饰,琳琅满目装了几箱,足见其刻意示好。

今儿琬玉一身摆夷装束,粉衣白裤上用彩线刺绣出花鸟虫鱼,头梳独辨,盘于桃花头巾中缠以红绳,左侧飘吊着一束雪白的缨穂,与腰间的五色围裙遥相呼应。手腕上戴的并非玉镯,而是一圈精巧的银玲手环--那是段奕送的定亲之物,虽不贵重,却是意义非凡。

喜鹊围着小姐直夸好看,恨不得自己也这般装束,琬玉听了只是温琬含笑。平时少见她穿粉色衣饰,确实衬得脸如桃花,凭添了几分般娇艳,一双眼波默默追随着段奕。姑爷今天也换成对襟短褂,一丈多的锦绣腰带勾勒出俊逸身形,黑色包头上描着金银双线,两人站在一起尽显风liu萃丽。

木兰心底一阵感慨,经历了这两日的变故,心情已然不同。她对琬玉只有同情,暗暗盼着段奕能再温柔体贴些。至少在大灾之前,让小姐尽情享受生命的华美吧,哪怕这份爱情只是海市蜃楼,也将成为记忆里最美妙的乐章。

趁日头还没有升高,众人簇拥着高头大马而去。喜鹊是琬玉的贴身丫头,自然要跟过去伺候,院中只剩木兰主事。她不敢懈怠,如常安排各人差事,把冬衣被褥全部翻出来晾晒,又指挥着下人新挖出几畦花圃。中间抽空让苗苗去了一趟后院,跟柱儿捎话说这两天回不去,省得爹担心。

到了中午事情都安派得差不多了,这才得了空去补觉。昨晚一夜没睡,上午又忙碌劳累,这一觉醒得极其香甜,醒来时看见窗棂上映着晚霞,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观月轩没了主子冷清多了,下人们乐得轻闲,三五几个聚在一堆闲话。木兰简单用过晚餐,和苗苗一道把被褥收回衣箱,正清理着,外头来了个小丫头,说是二夫人传木兰过去。

木兰心里喀噔一下,暗暗叫苦。二夫人定是听到了下人中的传言,专挑曾振南不在时传她,偏偏段奕也不在院中,这可如何是好?想起杜娟走时的凄凉神情,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小丫头在外面等着,她只好和苗苗交待几句,硬着头皮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木兰想从丫头嘴里探点口风,便搭讪着道:“我看妹妹面生的很,是新近才来的吧?”平时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的是个老姑子,办事很是得力,大家尊她一声红姑。丫头点了点头,道:“姑姑今天另有差事,所以差我过来跑腿。”木兰又试探着问:“妹妹可知二夫人叫我过去何事?”小丫头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木兰见这丫头木呐得很,问不出什么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出了观月轩后,并不是往漱玉阁走,她怕新来的不识路,提醒道:“漱玉阁在东头。”小丫头却说二夫人在大厅等着。木兰更是心惊,大厅除了议事,还是执行家法的地方,难不成夫人当下就要罚她挨板子?

到了正厅门口,小丫头止住步,让木兰自己进去。石阶上高悬一块黑漆排匾,上面银钩铁画写着三个大字:“五福堂”。少女此时看来却是莫大讽刺,她冷然一笑抬步进去。

大厅出人意料静悄悄的,十几张梨木椅空无一人,连油灯都没有燃,只有几点昏黄的烛光飘摇。木兰顿感不妙,想要转身退出,身后的大门已经喀喇喇的关上,大少爷阴霾的面孔出现在暗影之中。

少女明白进了圈套,惊慌失措地退后两步。

曾其轩并不开口,只是尽情打量曼妙姿容,眼睛从水润肤光一路看下去,黛色双眉,流霜明眸,白玉般的牙齿咬着红唇,领口下些微露出锁骨,胸前两道山峦起伏。即便是见多了世间丽色的他,也压抑不住身体的燥动,咕噜吞下一口涎液。

木兰暗恨自己大意,没料想大少爷这么快就动手,竟然一刻也等不得。失了曾振南的庇护,只能想法自救,她强自镇定下来正欲开口,突然觉得身子有点异样,轻飘飘的发软,眼角看到烛火中有幽蓝嗤嗤闪烁。

“你在蜡烛里掺了什么?”少女脚步虚浮,声音也娇柔无力。

“迷魂散。”曾其轩张开嘴,露出舌上一颗绿豆般药丸,眨着眼阴冷诡笑:“想要解药就来我口中取!”

他步步逼近,背在后面的双手展开,右手缠绕着一根鳄鱼皮鞭,黑沉沉地泛着阴森。

“啪”的一声,空气中有长鞭挥动的气流,烛火摇曳了几下。少女闪躲不及,左肩着了一记鞭笞,火辣辣的灼痛传入脑中,脚下渐渐挪不开步。

又是一记鞭响,肩头罗衣应声裂缝,隐隐透出血色红痕。少女又痛又怒,长发像泉水般披散而下,灯影下对比强烈,愈发衬出发之黑,肤之洁。秀目里射出烈焰,恨声道:“二少爷回来饶不了你!”

“等他回来,生米早已成了熟饭!”曾其轩带着嗜血的狂热,上前捏住少女的下颔,口中森然说出残佞无比的话:“我要看着你对我下跪求饶,让你此后每一个噩梦中都有我!”

下颔上的手指加大力量,少女因吃痛而仰起头,被迫对上曾其轩的眼睛,那里闪着婬邪的光芒,喉间传出嘶嘶气流,湿热的鼻息喷拂在颈上,像某种爬行动物般粘滞恶心。

一声刺耳的噗嗤裂响,少女的衣衫被撕开半边,现出贴身小衣。大片肌肤祼露在空气中,洁白的肩头血痕宛然,一根红丝线围在颈上,下端系着墨黑菩提,恰好垂落于胸前沟壑中,一点春guang引人入胜。

“哼,”曾其轩拿起菩提子轻蔑一笑,扯断丝线随意扔掉,菩提子滚落在地上,隐于黑暗之中。

“你以为,戴上这东西就能保你平安吗?”。他湊近耳边低语,少女细腻如瓷的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疹子,瑟缩着想要后退,发现全身己然无法动弹。巨大的绝望从心底生起,她多么希望能在这个时候死去,可身体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意识却极其清醒。

粘腻的手指一寸寸探下去,停留在胸前花蕾上捻动,空气中的躯体瑟瑟发抖,曾其轩口中不忘轻薄:“啧啧,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子,真是服了二弟的耐性,看我等下怎么帮他教!”

木兰绝望地闭上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淌出。即使是菩提子也未能佑护自己,还能指望谁来解救?曾振南和段奕的面容交替在脑海出现,一个正去往遥远路途,一个在灯下共叙天伦,此时他们可否感知道意中人正身处炼狱?

像一头落入猎手中的待宰羔羊,少女全身冰寒,带着刻肤彻骨的恨意,无望地接受躲不过的悲惨命运。

手指从山峦下滑到纤腰,又经过结实细致的双腿,精巧的脚踝粉光致致。感受到韶华少女的每一寸曲线,曾其轩喘息渐渐粗重,俯身把少女抱到檀木几案上,脸上全是暴虐嗜血的。

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倒了少女,发出小鹿般的悲鸣:“求求你……不要……”。回答她的是不耐的啮咬,鞭笞后的左肩钻心疼痛,牙印下浸出几粒血珠子,曾其轩舌忝着嘴边血迹抬起头来,口中品咂有声:“真是妙人儿……连血都带有甜香……”他一手褪下自己衣衫,再度暴虐地俯身下来。

“嘭嘭嘭!”有人呯呯敲门,木兰拼了力气要喊,被手掌捂住了嘴,声音闷在口中。

见里面毫无动静,敲门声停止了,四周安静下来。

死亡一样的静默中,曾其轩紧盯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其中闪现着从期盼到惊恐,最终绝望地闭上,长长睫毛颤动着,泪水濡湿了几绺长发。

“你躲不掉的,没有人会来救你!”他小声地耳语,声音犹如来自地狱。

咚的一声巨响,门拴咔嚓跳动。曾其轩暴怒起身,口中骂咧道:“哪个大胆奴才?看我出来不收拾你!”

“开门!”是个冰冷女声,声音不大,却让大少爷一惊,那是大少女乃女乃木秀芳。

曾其轩一边思量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一边草草给木兰掩上衣襟。早上见着少女姿容后,心里就盘算着怎样得手。二夫人晚上睡得早,他倒不怕,惟一忌惮的是房中人。木秀芳的大娘得了疝气,是个药罐子,曾其轩特意寻来一包虫草,故作体恤让秀芳拿回去探病。少女乃女乃不知是计,还道他转了性子,喜孜孜地回娘家了。往常都要在家住上一晚,怎么今天就赶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木土司是南诏世袭爵位,势力根深蒂固。镇理王接领南诏后,采取怀柔安民之政,让其仍世袭土司,是大理仅次于段沐风的贵胄之家。曾其轩虽然恨得牙痒,还是要忌惮三分,不得已地打开门,嘴里先声夺人道:“这丫头以下犯上,被我出动家法教训了一下!”

少女乃女乃进来扫视一圈已然明了,冷冰冰地睥睨他一眼,伸出手道:“拿来!”

曾其轩装着不懂,见对方眼神洞若观火,只好乖乖掏出一粒解药,自己怫然而去。

陪房丫头银鸢乖觉的端上水,少女乃女乃低声吩咐几句,屏退众人,掩了房门过来察看,见少女不能动弹的凄婉模样,脸上闪过自责愧疚。

她先把解药小心喂给木兰,再慢慢解开衣衫查看伤势,所幸只有一处肩伤,且没伤到筋骨,这才吁出气来,亲自为少女理发鬓整衣衫。木兰泪水潸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泪眼中透出无限感谢。

不一会,银鸢取了药箱衣物过来,两人合力为木兰擦试身体,又细细包扎好伤势。过了盏茶功夫,木兰身体能动弹了,挣扎着下来跪谢,少女乃女乃却坚决不受她跪拜,反说:“家门不幸,出了这等畜牲,已经愧对姑娘了。”少女感激得无以言表,来世结草衔环也不能报此恩情!

少女乃女乃是年初才进门的,木兰只远远见过两面,此时细看对方面容,圆圆脸上一团和气,五官端正中透着良善,竟越看越像佛堂那尊观音相。难道真是菩提子显了灵?

木兰想起菩提子来,四下睃巡着寻找,银鸢眼尖,从椅脚后捡来交给她。少女颤抖着依旧贴身系上,经历了这番死里难生,后怕和恐惧涌上心头,这才嘤嘤痛哭出声,悲声如泣如诉,听得主仆二人也跟着心酸落泪。

外头天色已黑尽了,银鸢护送木兰慢慢走回去,一边轻声宽慰着:“妹妹放心,少女乃女乃已吩咐下去,今儿这事断不许外传,误不了妹妹的名节!”。少女平静了很多,冲着银鸢感激一笑:“少女乃女乃真是菩萨心肠,只可惜……嫁给了大少爷这样的禽兽!”银鸢黯然道:“小姐哪里想嫁,全是我家老爷逼的,明知是个火炕里还推着女儿跳,这样的老子也少见。”

两人说着话一路唏嘘,一会就到了观月轩。银鸢是个心细丫头,看着木兰进了屋方回去覆命。

下人们大多睡了,院里黑沉沉的,只有苗苗心里担忧,还在灯下等着她回来,见木兰神情委顿又换了衣衫,啊啊惊叫着追问。木兰不想勾起她的惨痛往事,只说天黑不当心摔了一跤,跌进池塘剐坏了衣服,方借了别人的穿回来。苗苗毕竟年幼好哄,说了几句便打着哈欠犯困,木兰怕她瞅见肩伤,借口天热让小丫头去喜鹊的房中睡了。

屋里只剩木兰一人,她打来清水重新洗漱,把残余的气息彻底消殆。少女狠狠地擦洗肌肤,浑然不觉肩上的灼痛,直至肌肤变得通红才住手。

梳洗完毕,木兰换了身干净衣衫,精神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全身月兑力。她吹了灯躺在床上,四肢百骸都生出沉重,脑中闪现出受尽ling辱的画面,泪水默默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木兰终于晕沉沉地睡过去。半梦半醒中,有人唤她:“兰儿……”是段奕润泽的声音,款款深情地向她张开怀抱,她大喜,投身在春水一般的怀抱,所有的委屈和悲怒渐渐消融。少女呢喃有声:“不要再离开我!”段奕笑得春风多情,俯来吻她,清雅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

突然,一股阴毒的气息悄然而至,俯下的却是曾其轩暴虐的面容。眼睛像野兽般发出幽光,喉间蠕动着嘶嘶气流,哑声道:“你躲不掉的!”她惊恐万状地想逃,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她不放,越来越近地俯下来……

木兰流着冷汗惊醒,她睁大眼睛想要证明这是一场梦魇,头顶上,确有两点幽绿紧盯着她。

周围的空气阴森寒凉,那双眼睛退到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和木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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