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神仙录之羽落 第六章 剑舞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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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香甜无梦,起床时已日上三竿,禾熙侧躺在床上以手支颐看着我,看样子已醒来多时,我抱歉一笑一跃而起,使术法化了清泉玉皿,两人洗漱妥当。这个时辰早过了瑜问堂的饭点儿,虽说用术法也能变化吃喝,但总觉得像是作弊,食为天的大事岂能疏慢,我记得发布哥送我的糕点还没动过,便敛了仙气收了术法,步履轻快地朝翘驼峰杀去。

琼花会乃地仙界第一盛世,阿泽作为第一剑仙居然玩忽职守地赖在屋里不出去实在对不起麝渊谷主的地位。阿泽冷着脸靠在门框上把我和禾熙上下打量了数个来回,一言不发,我装作没看见冲进屋里找吃的,翻出一大堆糕点放在桌上招呼禾熙一起吃。阿泽气闷的拉过凳子坐下,忿忿地:“你昨晚夜不归宿上哪儿去了?”我起身找茶壶倒水,阿泽跟过来抢我的水壶,拷问状:“问你话呢!”我回身拿过杯子示意赏我点水喝,阿泽把水壶提得远远的,居高临下问话:“快说!”我:“饼子太干,我渴。”阿泽干脆把水壶藏到身后,语气稍和:“乖,快说,我不会怪你的。”我一指禾熙:“那你给他倒点好了,他估计也渴了。”阿泽一张脸都黑了,生气地撂下水壶就走,我赶紧喊住他,可怜巴巴地:“哥哥,给我烧点水再走吧,我不想喝凉的。”阿泽白我一眼,还是用术法烧开一壶凉水给大家沏了茶。

糕饼这种东西偶尔解馋尚可,真当饭吃就腻得慌。我翻家底搜罗出许多干果鲜品摆满桌子,瓜果皮壳散了一堆总算消减了阿泽的几许怨气,阿泽把去了壳的松籽码在我面前,幽幽地说:“我那么担心你,你就这么对我?”我把松籽分给禾熙吃,苦笑道:“几百年来恶习不改,你还真是顽固,”抿了一口茶又道,“你和廖星闹什么闹?好好过日子也省得你每次失恋都来烦我。”阿泽盯着我怨愤中带着几许无奈:“几百年了你还没守够么?阿风…”看了一眼禾熙,自觉失言赶紧闭口,我一口茶噎在喉头半天咽不下去。

阿泽成功刺激到我总算消停了,去瑜问堂的路上一路不停讲笑话逗我开心,可惜平时不用工,讲出的笑话我不仅听过、讲过,有几个甚至还是我当年讲给他的,几次试图让他闭嘴都被他的热情给逼退了,最后全凭禾熙摇着扇子分析了一下午餐走势,才总算转移了话题。

瑜问堂位于翘驼峰半山一处山坳之中,出入的一条林荫小道向来是堵人的最佳场所,因此当我们遥遥望见一个紫色的倩影婷婷立于小道转弯处时,倒也没有特别意外。我微不可查地往禾熙身边靠靠,禾熙伸手挽住了我,我感激一笑。纤腰玉带、俏若春花,秋水盈盈的眼睛里映出阿泽英挺的脸庞,廖星侧身让过我和禾熙上前一步阻住了阿泽的去路,我拽着禾熙识趣地飞速逃离现场。

一肚子干果水果,我和禾熙虽毫无食欲,但吃饭是个严肃的事,切忌缺勤。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光,发布哥、八卦哥前后脚进了门,发布哥今日弃了往日儒士的架子步履如风,面上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八卦哥一张土兮兮的脸。见朋友落难幸灾乐祸?这倒是奇了,明显不是我们逍遥山最不靠谱三人组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子桐,你怎么了?”我关切地把齐师弟上的第一份饭放到八卦哥面前。八卦哥埋头拨弄筷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架势。发布哥很不厚道地莞尔一笑,被我一把抢过筷子禁止他进食。“阿羽你干嘛?我又没惹他。”发布哥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我:“严肃点,说咋回事?”发布哥:“嗯,秘密…啊~”被我一笛子敲在脑门上一声惨叫,跟会文不会武的人不用客气。发布哥哆嗦着一根手指指着八卦哥:“是他让跟你保密的,…”看我面色不善立马见风使舵,“不过咱们之间有啥秘密啊,呵呵,呵呵。”八卦哥血红的眼睛被我和发布哥赤果果的无视,心灵伤上加伤,八卦嘛,总不能总是他八别人不是?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朵小花罢了。所谓琼花会其实是九州界地仙十年一度的剑术交流会,各派剑仙们聚在一起聊聊天、耍耍剑、交流心得,气氛友好轻松。不过就好比光搓麻不玩钱大家都会觉得没意思,为了增加琼花会的趣味性,琼花会特设了十一朵琼花作为彩头,奖励给剑术胜出者作为参会留念。一朵破花值不了几个钱,委实不值得为此耗费大工夫,这一点我们都非常共识。世上有仙根者凤毛麟角,我连看了十数界发现基本都是熟面孔后大觉无趣,最近几界就没有再关心了。不想就是我不关心的这几十年事情却发生变化:首先,八卦哥太过钻研幻想创作导致主业剑术荒疏殆尽,其次,由于每届都只有二十一名弟子(每派三人)参与比试胜率偏大,且一般人在收藏了三朵以上的琼花后基本都没什么兴趣再收藏更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目前出道超过三十年且从未获得过任何一朵琼花的地仙就只剩华子桐一名了。发现这个事实,一向云淡风轻的八卦哥也不淡定了,临阵磨了几次枪都惨遭失败之后终于在这一届下了大本钱,拉关系走后门搞定无数师兄弟稳进十一强。弃陀、麝渊、凌霄(逍遥)、云雅、兹合、天爵、雪印这七大门派垄断琼花会数百年,不想就在八卦哥就要梦想成真的这个当口忽然凭空冒出个攸殷派,来的虽只有六人,不过个个身手不凡,彻底打碎了八卦哥的如意算盘。

发布哥娓娓道来,听得我不住唏嘘:一来八卦哥的点儿也太背了,二来花这么大的本钱,事先也不找我卜一卦,本为保住面子,结果搞得更没面子,实在是造化弄人。一个人活在世上可以得罪官、可以得罪民,但有一种人坚决不能得罪,那就是耍嘴皮子的文人,攸殷派胆大包天竟敢得罪九州八卦界风向标人物,看样子是只有遗臭万年的命了。

“我一直劝他平日里多用功,他偏要投机取巧,喏,这回可真的巧了。”发布哥嬉笑着看八卦哥一眼,“事已至此,咱们都看开点,一朵干花没啥意思,回头我拿个锄头给你门前种一棵,咱们看新鲜的……啊~”耳听得发布哥一声惨叫,说这种话明显是找死,我一点也不同情他。

我一直怀疑八卦哥身体里天然流着八卦的血,在如此凄惨沮丧的境况下,看到我和禾熙分食一份饭食也能立马眼冒金光,立时将自己的烦恼抛在一边,八卦得也太敬业了点。

“我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能浪费粮食。”我解释道。

“嗯。”八卦哥点头。

“我们早饭吃得晚,现在一点也不饿。”我有点忐忑。

“嗯。”八卦哥阴转多云。

“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连我都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嗯。”

一个关于我和禾熙的幻想情感故事明显已经在八卦哥的头脑中构思了一大半了,我有信心八卦哥不需要对我们进行任何的采访和考证就可以独立完成一段虐情纠葛、跌宕起伏、催人泪下、狗血不断的爱情传说,八卦哥明显入错了行,应该直接去写小说于人于己都有百益而无一害啊。

不用星盘我也能预见自己悲情女主的凄惨未来,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华子桐,禾熙是我过命的兄弟,你要是敢乱写,看我不拆了你的草棚,”自觉声势有点不够,低头思索一会,又隐忍地说,“好吧,你写吧,随便写,放开了写,尽管写,别客气哈!”话毕打扫干净盘中餐甩头就走。

禾熙跟着出来偏头看了我一路,见我始终目不斜视阔步向前,终于忍不住笑道:“华兄会怎么写啊?”

我面无表情:“理他呢!”

禾熙一笑:“我倒是不担心。”

我:“哦?”

禾熙高深莫测笑得我有点模不着头脑,不过我确实不担心:八卦哥敢写,我就敢收尸。

我一路下了翘驼峰往落日峰行去,打算去关注一下攸殷派那几个即将遗臭万年的倒霉蛋,禾熙也不问我去哪儿就那么很没主见地跟着,当真是个迷路宝宝非得人带着么?

我:“禾公子此来逍遥山所为何故?”

禾熙:“游玩。”

我:“看山水?”

禾熙:“也不全是。”

我:“琼花会?”

禾熙:“也不全是。”

我:“能给个有内容的答案么?”

禾熙:“看你来的。”

我眉毛一挑:“你刚刚不是说游玩来的么?你是打算玩我么?”

禾熙:“…”

落日峰大约是专门为练过轻功的人准备的,路陡道窄爬得我气喘吁吁还要担心失足坠谷,身心俱疲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不禁感慨自己最新转世得的这副肉身太过娇弱,想必十五年都是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间凉风迎面吹来,带来紫荆花清香之气,一只小蝶扑扇双翼飘摇而至,在我们身边盘旋多时,我一伸手捏住它的一只翅膀,拿到眼前细细端详,绿纹窄翅、无须无足,却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禾熙也看出了其中的怪异之处,疑惑地望着我。木生萤么?化叶成蝶、循气溯踪、寻仇觅亲最上乘的术法么?我遥望山顶沉思了一会儿,一松指小蝶挣扎着飞走了。

在我歇气的这个当口,八卦哥已从山下撵上来,给汗湿衣襟的我递上一壶泡了玫瑰露的冰泉,看了一眼立在一边摇着折扇的禾熙,低声对我说:“这么高懒得爬了,我背你上去吧!”我喝了一口冰露,笑笑:“多谢,不用啦,你保存体力。”八卦哥道:“照你这速度爬上去,武试都该过了一半了。”我:“我去看热闹又不比试,没关系的,你快去,莫误了时辰。”八卦哥有点犹豫,禾熙忽然收了扇子,笑呵呵地对八卦哥说:“华兄尽管去,等会我背她上去就是了。”八卦哥手里的壶盖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慌忙摆手:“他说笑的,我身子哪有那么差,你走你的。”转头又对禾熙说,“你跟子桐一道去吧,我多坐一会随后就到。”八卦哥目光如炬看了看我们,向禾熙拱拱手,忍着笑意凑近我耳朵低声揶揄道:“你比小乐神强啊!”话毕飞速运起轻功,尚来不及让我弯腰拾块石头,他便瞬间消失没影儿了。

禾熙似乎认真打算背我,不时殷勤地问我累不累,看他风姿飘逸、手感颇好的样子很是考验我的定力。落日峰虽然山陡路险,却也不是高不可攀,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阿爹教导的调息心法,依理吐纳运气,腿脚虽然酸软,气息却倒匀稳,一路手脚并用总算爬到峰顶观日台。禾熙左手拎壶、右手打扇、不时还腾出手给我递帕子擦汗,十足十的跟班相引人注目,我赶紧找个最近的空位盘膝坐下,举目观察观日台的情况。

观日台方圆数十丈,是金泉派习武教练的场所,中心空出一块圆形场地,各派发散状列坐周围,最下首五位白衣少年自成一队,大约就是发布哥口中的攸殷派人士。东道主金泉仙首廖长允上首面南而坐,左侧石盘上摆放着十一朵琼花,右侧坐着他的掌上明珠。廖星的出现大大出乎意料,我凝目四处搜寻半天也没寻到阿泽的身影。

观日台正中弃陀派尤景师弟与一名白衣少年斗得正欢,剑走游龙、仙气四溢,一青一紫两色剑光交缠激荡打得难分难解。尤景犹如大熊抡锤大开大合,白衣少年好似魅影灵动飘忽左右,尤景剑力充沛、气贯长虹,带得观日台上空狂风厉卷、风声呼啸,只可惜每次落剑时总被白衣少年轻巧避过又或伺机还刺,虽长处攻势却未占到丝毫上风,看得我直摇头,想必禾熙看得也很是莫名其妙。弃陀派是地仙剑宗第一大派,尤景作为仙首勒尚的关门弟子乃是年轻一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此刻被白衣少年四两拨千斤耍得团团转却是缘于九州地仙界闲散悠适的风气。

世分三界:神界、人界、鬼界,神分三境:天神、天仙、地仙。天神者,天地造化之初自然灵气凝聚所成,非修行之可得也;天仙者,天地间生灵悟道苦修得神通,飞升天界而所成;地仙者,凡灵具慧根灵性,悟道然不及飞升,长生不老而月兑尘世外。天地大道、宇内造化自有天界神仙管辖,人世兴衰、风云变幻自有人界王侯将相执掌。地仙虽为神仙但上不能左右天道、下不能掌控人世,地位着实有点尴尬,虽修行所得亦有神通,但人少势弱掀不起大波澜,也有无聊者自居仙人行走凡世喜做些斩妖除魔的勾当,但妖有妖道、魔有魔宗,自有神界魔域管辖,地仙多管闲事偶尔为之尚可,一味专营也惹人嫌弃。如此,地仙便真正是个无所事事的营生,除了整日修行别无他事,即便习剑御风,却无用武之地,娱人娱心罢了。地仙练剑习武者皆重修为而轻剑路,故尤景遇到略通剑法的白衣少年便搞得灰头土脸。若论起武学精深博大,地仙尚不及凡人,因此也难怪禾熙看尤景他们打斗看得啼笑皆非了。

我偏头欣赏禾熙脸上的诡异表情,惹得他收回目光望着我。

禾熙甚疑惑:“怎么?”

我一努嘴遥指场上尤景:“技术不全面哈,”看禾熙低调地没表示肯定又道,“给你一把神剑,你能把他俩都撂倒。”

禾熙身体朝我微倾:“真的?那比毕焕泽呢?”

我诧异道:“阿泽惹你了?”

“没有,”禾熙略一沉吟,“未雨绸缪罢了。”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嘛,有点难,关键要看你拿的是什么神剑了。”

“要是天地第一神器轩辕剑呢?”

我全身一抖,镇定一下神思,“轩辕剑不是任谁都驾驭得了的啊!”

“嗯。”

我和禾熙相谈甚欢,忽然场中一道强光射来,尤景手中的宝剑光芒耀目,腾腾剑气将白衣少年围裹其中,纵使少年步法高妙、剑法诡灵亦无从施展,眼见气障越收越紧,白衣少年手中剑尖忽然喷出一道红光刺穿气障直奔尤景胸口而去。尤景无暇回手,眼见就要被刺穿,突然胸前爆起一朵淡紫色的球形光团,瞬间便吸尽了红刺气芒,一闪即逝,尤景和白衣少年立即双双跳出圈外。白衣少年脸色惨白,躬身抱拳惶恐道:“在下不慎失手差点铸成大过,还望师兄海涵,师兄仙法卓绝非小弟雕虫小技所能企及,在下认输了。”尤景更是被刚刚的情形吓得不轻,客套几句就赶紧回到勒尚身边。刚刚那局势何其凶险,若非那朵淡紫色光球,尤景这一百多年的修行就铁定废了,能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启用如此强大法力而不被众人所察,这份修为实在令人畏惧。高人施法而不露真身自是不愿外露,因此虽然各派弟子都低声议论不断,各派仙首们皆不动声色,只在心里暗暗计较。我举目向攸殷派的方向望去,一人峨冠博带、剑眉星目,正微笑着望向我,虽面有笑意但寒星冷厉的视线射过来,令我全身发冷。我虽未看到他捏诀施咒,但那绿翅小蝶身上所带施术人的气泽我却分辨得出的,果真上天入地都逃不月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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