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神仙录之羽落 第九章 入壁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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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此时便去曲然厨房里守着也未尝不可,只是曲然是个念了一肚子废书的酸腐文人,自身甚高、目空无人,明明是个废棋篓子偏还清高得不愿同一般人下棋。此人平日里喜欢摆出一副隐士行头,偏偏饮食“奢靡”、口味刁钻,结果把自己的厨娘培养得不错,此点甚得我心。

山上暮春三月,山下早已入夏。街上的年轻姑娘们轻纱罗裙、宽袍大袖,粉臂半隐半现,同早些年间讲究的“笑不漏齿、行不漏足”已行差千里,如今这世道当真比不得从前,除各国王室贵族们还略微讲究些体统外,民间早已甚为开放,九州十国之中尤以王后当权的鲁国为甚。在鲁国,女子公开向男子求爱早已算不得是新闻,未婚男女入幕相交也是司空见惯,有马屁学者号称夜观天象后著书曰:“三星环月,天象女兴”,纯粹属于厚颜鬼扯。

凡事自有因果,十六万年前,天帝元拓还是古乐神西娴座下一名闲散神仙,为同玄启争夺帝位大战七天七夜,难分仲伯从九重天直打到十八层地府,两人震天彻地的神力不慎将镇压天地混沌诸气的莫伦山击毁。天地诸气经过亿万年的沉积本已平衡沉寂,浮于表层之上凡灵所能及者不过阴阳二气,莫伦山倒塌之后混沌诸气顿时失了平衡,四处迸发,凡界灵物因受不起这些汹涌混乱的气泽纷纷神散魂失,凡界一时生灵涂炭、一场浩劫。为救天地凡灵于水火,西娴倾尽百万年的修为使出邱和亡咒压制住混乱诸气令天地得以再归平静,自己却神魂俱灭。西娴仙逝,玄启万分愧疚,主动放弃帝位之争归隐宵图魔域,由此元拓便顺理成章成了当今天帝。元拓即位之后,耗费五万年的光阴穷尽所能试图重新聚集西娴的气泽,可惜西娴神思已逝不可往追,元拓不得已只好将西娴最后一缕神魂封印于孚神琉璃宝瓶之中,欲求天意轮回,在各界广修庙宇,每逢八月十一西娴忌日之时必大肆祭奠,虽劳师动众但也不过是天帝的一个念想罢了。十六万年来,天地诸气受制于西娴邱和亡咒的法力一直平稳安静,可不知何故,近两百多年来邱和亡咒的法力迅速消散,混沌之气虽然经过十六万年的沉淀强度比莫伦山倒塌之初不过数万分之一,但即便这渐次溢出的万分之一也已然影响到各凡界的地气,如今九州界凡人浮躁易惑、沉迷声色而不自制,即是受地气潜移默化之影响,实在不是什么“天象女兴”的祥兆。

身上的袍子不合时令,我一路躲着太阳,钻到临河阴凉的茶社之中打算捧杯清茶打发一下饭前时光。窗外绿水潺潺,竹茂荫荫,我独坐于茶室雅间之中月兑了外袍,整个人很快就凉爽下来。独坐饮茶实是有些无聊,我欣赏一会远处街市上的行人摊贩,又仰在竹椅上数了数天花板上的竹条,最后还是耐不住决定哪怕热点还是宁愿去听书比较好。

我捞起外袍刚打算往身上套,忽听“啪”的一声,恰似惊堂木掷案一击,心里正在纳闷难道说书先生这么心有灵犀搬到茶社来了,就听隔壁传来中气十足的一个声音:“老子当年跟着大人一起出使虞国,虞国国主亲自给老子斟酒,现在倒好,在这么个破地方呆着连酒都不让喝…”跟着的一串脏字似乎被同室的人止住了,另外那人声音甚小我听不大分明。

“老子”又道:“大人为鲁国操劳这么多年,要没有咱们大人,鲁国现在还不照样穷得鸟不拉屎?这么大的功劳封个侯爷也不为过,妈的,听个小人谗言相位就给免了,太学博士算个什么?老子都看不上!大人咽得下这口气,我都咽不下这口气!要依我说,还在这个破地方呆着干嘛?以大人的才干随便上哪国…”后半句太过忤逆犯上又被喝止了。

哎呀,挺热闹,这下有的消遣了。我赶紧放下衣服,花一秒钟犹豫了一下听人壁角是不是道德,考虑到以我五百多年的岁数相对凡人实在太过笑看风云、世事如戏,因此毫无心理压力地掏出一方手帕用茶水在上面画了个符印,伸掌贴在隔室木墙之上,轻诵咒语,木墙犹如一道光幕徐徐打开,隔壁众人瞬间映入眼帘。啊哈,我搓搓手,真人秀节目上演喽!

“老子”一身劲装身材魁梧,看面相似是行武中人,左侧一人四十上下头带一顶纱帽,举手投足带着几分书卷气,右侧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听刚才“老子”的言谈,再参考三人的衣着打扮,倒像是鲁国刚刚倒台的左相张颌的跟班跑脚,曾经叱诧一方的风云人物居然到了瞿镇这种小地方倒是让我有点好奇。

“老子”阔掌一拍茶桌,引的茶杯茶盖儿乱响,忿忿道:“大人忍辱负重跟王后低头说了那么多好话都不顶事,跑到这穷僻乡野见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管个屁用!我跟随大人八年了,听说他在朝堂上发表政见的次数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头都用不了,生性懦弱,根本就是个摆设,九州诸国的世子里面就数他最没用,若非陛下就这么一个子嗣,怎么可能让他当世子?”

“纱帽”皱了皱眉,低头喝茶。

“大人做左相的时候,当街遇上都要给咱们大人的车马让道,如今却摆这么大的架子…”

“什么?!”“纱帽”一下子跳起来,惊得“老子”一愣,“世子让大人的车轿?”

“啊…是呀…”“老子”被“纱帽”的反常反应吓得有点懵。

“大人让你这么干的?”“纱帽”追问道。

“没…没有,大人下朝正遇上世子的马车,马车远远看见大人的轿子就让在一边了,那车甚是普通特别,我只是认得驾车的侍卫。”

“然后你就自作主张从世子前面驶过去了?”

“嗯…”“老子”被问得有点心虚。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入冬吧!”

“纱帽”沉思少顷忽然一拍桌子,哆嗦着手指着“老子”骂道:“你个蠢材!平日嚣张惯了,怎么劝你都不听,如今闯下这么大的祸事!”

“蠢材”一脸困惑:“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是民车,又没打着世子的旗号?”

“你…”“纱帽”被顶得一时语塞,脸色甚不好看,忍了半天压住怒气又道,“大人自恃行得正坐得端,向来有几分傲气,更兼纵容你跋扈惯了,明里暗里不知结了多少冤家。为此参大人的本子向来不少,虽然国主偶尔也会微怒,但总不时有几个肱骨之臣出来帮大人说几句好话,其中却并不是都同大人交好的。大人总说邪不压正,可是像这种前儿才上书缴了人家的外富油头,今儿遇诽谤却人家却立马站出来说公道话的好运,大人怎么次次遇上?我曾数次提醒大人,大人却从不在意。近半年来,肯替大人讲话的人越来越少,这次更是一个都没有,平日里大人同右相郑云川称兄道弟甚是融洽,这次连他都片言不发。原本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小事,终让信国公闹得翻天覆地,李响你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李响挠挠头:“你是说竟和世子有关?”

“纱帽”:“你可知大人十年前是如何出仕的?”

李响:“我是听说世子当年曾向大人求教数月,可当时世子才十一岁…这个不大可能吧?传言说是王后的意思。”

“两位国舅数位外戚在朝内虽然权大势强并对王后甚是从顺,但王后向来只关心自己里外那点家务事,军国大事在她眼里还比不上萧太后送的一盏琉璃琥珀宫灯,怎么会忽然转性关心起一介荒野草民来了?世子喜欢四处游历,虽甚少过问朝政,但据我所知右相郑云川、镇远将军聂尚、膘骑少将军徐文远、吏部侍郎离襄这几位当年都是世子看重的人物,一个个都平步青云,虽保举者各有他人,但世子处事一向低调,这种事情自是不愿张扬。”

“纱帽”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听得李响没了声音,也彻底颠覆了鲁世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传说中的鲁世子姬影么?……呃,给人的印象好像就是没有印象,唯一听到过谈及他的似乎便是五年前同唐国公主黎觞毁婚。听说这事当时闹得挺大,黎觞公主甚是迷恋姬影,割腕淋血立下毒誓非姬影不嫁,还哭闹着要去卢寿寺出家。黎觞是唐国王后的独女,从小疼爱有加,唐鲁两国为此关系闹得很僵。可故事最后的结局却很讽刺,折腾半天黎觞公主很快就嫁了人,连孩子都生了一窝,倒是姬影一直未娶,蹉跎成个大龄未婚青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恋爱中女人说的话一定不要当真。

“纱帽”叽叽聒聒又讲很久,不过是担心张颌势倒后原先那些曾经结怨的人趁机秋后算账,正所谓“赤吾轱者赤吾族”,以张颌以往的作为来看,“纱帽”这番担心绝不是过虑。张颌此时跑来见鲁世子大约也有这方面的担忧,只是姬影这个最隐形的大人物何时竟到了瞿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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