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浮月都在问我关于师父的事情,她对那位传说中的军师非常感兴趣。
我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跟她说,免得她在车外太聒噪。
比如,我那个师父因为怀才不遇,天天躲在晔城的学堂里装睡。
比如,我那个师父在听说龙晋举兵之后,骑死了三匹马去投奔。
比如,我那个师父在临榆关不费一兵一卒,光靠张嘴说服了守关将领投诚。
比如,我那个师父在尚家和明家待了两个时辰,就说服两个不愿意出仕的家族,派出了大量的人入朝,稳定了新生的龙氏王朝。
……
结果,说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那个师父真的还是挺神奇的。
好不容易到了济城,张四一脸不耐烦地在城楼前踱步。
我走下了马车,说:“行了,别走了,怎么了?”
张四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终于到了,你们居然比我慢了两个时辰。”
浮月拉着马车,说:“好了,先进城再说。”
张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拉过马车的缰绳,带我们进了城。
济城是个小城,可是名声却不小。位于晔城的东南方,是龙氏王朝靠近海边比较大的城市了。而且,每年的九月之后,济城的菊花便开得特别好,黄巢的那句“满朝尽带黄金甲”其实都很难形容那样的景象。
本来,济城是没有空房间的,到处都挤满了前来赏菊的文人雅士。结果,我刚走进“封菊客栈”,掌柜的却来告诉我,特地留了两间上等客房给我。
我看了眼张四,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干的。”
那个掌柜却说:“我家主子姓锦,所有锦家的客栈都接到家主令,留两间上房给一位戴着‘凤翔’的公子。”
听到之后,我也不愿意推辞,毕竟我也不想去挤别人家的马厩。
我本来想说我跟浮月挤一挤,让张四一个人住一间,可是他却拒绝了。
张四很骄傲地说:“我去影卫在济城的地方住,顺便看看这个城市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想一想,也好。我说:“现在也差不多到晚餐的时候了,我们把行礼放一放,梳洗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在客栈大堂见,好好吃一顿饭。既然,张四你去见影卫,那顺便打听过一下济城有什么值得吃的和值得玩的的地方吧。”
张四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我嘱咐浮月将重要的东西从马车里拿出来,其他就留在马车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掌柜特地给我准备的玄字一号房,我也不得不感慨,真的是个好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顶级的。我模了模床单,那柔软得让我想把自己埋在里面。
不行,这是第一天到济城,一到客栈就睡觉,明显不是我的风格。
从包袱里拿出件新的衣服准备换,却发现一件让我很抓狂的事情,都是女装!
我回忆起早上,我拿起包袱时候,嫂子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她换了我的衣服。
哥哥,你真的娶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只得穿着身上的衣服,稍稍洗了下脸,又下了楼。
张四已经和浮月在大堂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好三菜一汤。
我看了看堆在我面前的几道菜,只觉得,怎么都是菊花啊?
张四看到我来了,饶有兴致地跟我介绍:“第一道叫做‘郁金黄’,其实也就是菊花炒鱼片。第二道叫做‘色似霜’,就是菊花拌豆腐的意思。第三道其实也就是菊花糕,这名字就更不得了了,唤作‘金粟开’。最后是这道汤,就是普通的菊花莲子汤,叫做‘霜池莲’。”
这些菜虽然普通,但为了这几个菜名,也当抚掌高歌。
我笑着坐到桌边,拿起勺子,浅酌了一口“霜池莲”,本来菊花和莲子都有些苦味,却都被糯米的清香所掩盖,偏偏整道菜只见莲子和菊花,见不到一粒糯米,好心思,好厨艺。仅是一口汤,就让我食指大动。
我斜睨了一眼张四,说:“这都是你点的?”
张四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敢居功,是掌柜的安排的。那位掌柜的还说,这些名字都是他们主子去年到济城的时候改的,倒也是招来了很多生意。”
好一个七窍玲珑心的锦知寒!
我看着浮月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笑了笑,说:“动筷子,动筷子,难得一场菊花宴,我们可不要辜负了主人的一片好心。”
张四也笑了,说:“还有呢,尝尝这酒,叫做‘盈袖酒’,里面可是有不少药材。”
我拿起酒杯,轻轻一闻,不仅有菊花,居然还有枸杞、当归的味道,细细一酌,不辛不辣,却也与岚继雨拿来的菊花酒不同。
一顿晚餐,吃得我们三人极为满足,都不想动了。
酒足饭饱,我们三人坐着聊天,掌柜的适时让人收拾了碗筷,又送上了一壶菊花茶。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茶杯里的菊花,说:“这一趟,这菊花我是吃够了。对了,浮月,我的包袱里怎么都是女装?”
浮月的眼珠子转了转,说:“公子,少夫人吩咐的,我也没有办法嘛。”
我摇了摇头,说:“算了,等一下我去市集逛逛。你们呢?跟我一起,还是在客栈休息?”
张四说:“公子,你带着浮月去吧,我还得去趟府衙,山贼的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先去看看吧,有事不要自己扛着。我看是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我有些无奈地说:“浮月,我们现在走吧。”
就这样,我带着浮月上了街。时间已是华灯初上的晚上,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上了灯笼,灯笼的光映照着各处开满的菊花。无论是黄色、粉色,甚至青色的菊花都变得火红。从远处一望,整个城镇喧嚣却不浮躁,热情中透露着淡淡的清冷,有些矛盾得美丽。
我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直到浮月在身后叫“腿疼”。
我们进了一家成衣店,买了几件男装带走。走的时候,老板娘坚持不肯收我全款,就象征性地收了我三两银子。又是锦家的产业,算了,我就一起记账到时候和锦知寒一起算吧。
回到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可是张四一直没有回来。
浮月有些不安,我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房中,说:“你也有办法联系到影卫的人是吧?不要慌张,你先去联系他们,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走之前,给我一些可以防身的毒药,我们怕是被人盯上了。也是我的错,没有好好考虑。在离晔城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山贼,还是在兵部和刑部的人下来清肃之后,确实有些不寻常。现在我们一定要冷静,尤其是你,如果张四出什么事情,我们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听明白吗?”。
浮月止住了自己颤抖的双手,递给了我几个瓶子,说:“红色的是迷药,黄色的是毒药,绿色的是解药。”
我握住她的手,说:“浮月,不要紧张,只是去见见影卫的人,很可能没有什么事情。”
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客栈。
当然,我知道那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从包袱里拿出济城的资料,翻了起来。
济城太守是在明家和尚家走之后,吏部重新指派的人,叫做岳泰。身家清白,家里原来是做生意的,可是不想家道中落,他就仗着几年私塾先生教的东西,硬是自学成才考上了进士。入朝后,因为既没有加入尚家,也没有加入明家,饱受排挤,被舅舅看重,给了他个闲官职雪藏了两年,也就是六月的时候,刚刚让他到济城赴任。
我阖上资料,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半路上截住我们的那些山贼。衣衫褴褛、手拿大刀,可骑着的马却不像是普通的马匹,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恶,刚出晔城就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麻烦。
将资料收好,我推门出去让小二打了热水来沐浴。
泡在浴桶里,想着各种事情,脑子变得涨涨的。渐渐地,水变凉了,我站起身,准备穿衣服。
门外传来阵阵喧哗,有人高声在喊:“官爷,这玄字一号的客人还没回来呢,您不要急着往里闯啊。”
我听出来是掌柜的声音,想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那些官差抓到,否则事情就更严重了。我包袱里随意拿出一套女装,就往身上套。总算来得及,刚刚把衣服穿好,官差闯了进来。
为首的官差用刀指着我,恶狠狠地说:“这不是人吗?你个掌柜的是怎么做事情的?”
掌柜的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急忙走到了掌柜的的身后,说:“叔叔,他们是谁?月儿好害怕。”
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赶忙对官差说:“都是小老儿的不是,这不正逢上菊花开吗?我这侄女就特地从岩城敢来,却不想家里和客栈里都住满了,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就算先找不到地方住,也得找一个洗漱的地反吧。小老儿估模着,这玄字一号的客人还没回来,就让她先进来洗漱洗漱。倒是这样让官爷误会了,也砸了这客栈的招牌,是小老儿的不是。小老儿自当立刻书信给家主,负荆请罪。”
怕是这些官差也怕得罪锦家,只得收了兵器,说:“如果那两人回来了,立刻禀报。”说完就带人离开了。
掌柜的吓得一身冷汗,双腿都在打哆嗦。
我急忙扶住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急忙问道:“掌柜的,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官差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的立刻说:“小姐,您快逃吧,怕是您惹了不该惹的人了。今儿个晚上与您一同用饭的一位公子,已经被太守打入大牢了,说是他和山贼私通。衙门里的人怀疑您是主谋,就来抓您了。”
我越来越不安,说:“那些山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些人?”
掌柜的说:“那些山贼已经有在了好几年了,他们基本上也就打劫些路过的旅人,也就是求财,从来没伤过人,倒也不是很猖獗。”
“他们就打打秋风?难道府衙从来没有管过?”我惊讶地问道。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府衙也派人过,只是从来没有抓到过。”
看来掌柜的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我笑着对他说:“掌柜的,不如你先出去一下,很快,你玄字一号的客人明日早上就应该回来了。”
掌柜的刚离开不久,浮月就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她皱着眉头说:“济城的影卫能拿出的资料根本不能用,我做主把影主废了武功,送到边疆去了。我也偷偷潜入了大牢,张四的情况还好,只是在衙门里不小心中了迷药。虽然出来不难,只是太多人看到他被关了进去,出来就真的成了越狱了。”
我点了点头,说:“做得好。那些山贼是不是已经在了很多年?”
浮月想了一下,说:“最早的关于山贼的消息是在太初二年的时候,的确好几年了。”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在客栈外盯梢的捕快,他们用的刀你觉得眼熟不?”我又问。
浮月一惊,说:“我是躲着那些捕快进来的,不过,这么一说,的确看起来很像遇到的山贼手里的那些。可是,他们不是捕快吗?”。
我冷笑了一下,说:“蛇鼠一窝嘛。关于那位太守,除了身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浮月一下子火了起来,说:“这里的影卫真的没有用,早把自己的职责忘了个干干净净,什么资料都没有。我已经让人送信去晔城派新的人过来了,可是新来的人估计也没什么用,现在的事情还得靠我们。”
“浮月,准备好你所有的毒药,明天我们去衙门好好玩玩。你也不用穿男装了,我们一起穿女装去。敢动我的人?也要看看这帮蛇鼠有没有命?”我冷笑着说。
既然来到了这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地方,不如也试试“我花开后百花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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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逃妻剧场七
张四是被人打醒的,他模了模脑袋上被打痛的地方,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眨了了第一下眼睛,看到了稻草。第二下,看到了铁窗。第三下,看到了铁门。
他顿时明白了,睁大了眼睛,这里是牢房。
环顾四周,他看到了站在牢房外的浮月,她手里还拿着颗石头,显然刚刚的剧痛是她的杰作。
张四说:“到底怎么了?”
浮月笑着说:“你也有今天?下三滥的迷药而已,看我一扔石头,你不就清醒了?”
张四瞪了她一眼,说:“我只记得和捕头说起山贼的事情,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了,公主一定有自己的方法。”浮月说:“我现在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怎么让你不再逃开?是不是我也应该学学这位把你关起来的捕头,把你关在牢房里,这样你就不会逃了?”
张四扶着墙,努力站了起来,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些,说:“还不赶紧去见公主?你真不怕其他囚犯和狱卒听到吗?”。
浮月说:“我下了药,他们最多都是当梦一场。张四,我跟你说句实话,从我十岁跟着你到现在,九年了。你一直回避我,每次都想逃开,我受不了了。最可笑的是,你到现在连你的真名都不肯告诉我。我请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可以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就请你马上说出来。”
张四选择了沉默。
浮月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也是会长大的,我不会永远是那个只会到处玩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