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卯时,守在客栈门口的捕快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
突然,两个姑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个穿着天青色的纱裙,头发只用一只木簪简单地盘在脑后,一脸的和蔼可亲。另一个穿着青衫,一脸的俏皮可爱。两个女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那两个捕快都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仙。
浮月走到我身前,对着那两个捕快甜甜一笑,说:“听说两位官爷在等玄字一号的客人,我们小姐就是,不知有什么可以帮两位的?”
其中一个捕快擦了擦自己的口水,说:“我们老爷是要找两位公子,不知两位姑娘是?”
浮月笑得更甜了,说:“我家小姐第一次出门,穿女装当然有所不便,当然是女扮男装了。不知官爷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情?”
另一个捕快瞪了瞪刚刚开口的同伴,说:“既然如此,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家老爷在衙门里候着呢。”
我和浮月跟着他们一步步朝衙门走去,虽然浮月表面上笑得开心,和两个捕快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只有我看得到她掩藏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里藏着的毒药。
一路上很多人用很神奇的眼光在盯着我们,有浮月在前面分散两个捕快的注意力,我可以充分观察周围人的反应。他们的反应可以称之为见怪不怪,好像经常有人被捕快带去衙门一样。
有个孩子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对他娘说:“又是遇到山贼的人吗?”。
那位母亲立刻捂住了那个孩子的嘴,把他带到了一边。
又?山贼?很有趣的组合,不知道那位岳太守能给我什么解释。
其实,进衙门也分两种,一种是到衙门中受审或者告状,另一种就是被请进后衙喝茶,我和浮月就是后一种。
浮月先拿起了杯子,闻了一下,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我这才和她放心地喝了口茶。
第一个走进后衙来见我们的,居然不是太守,而是昨天带人进客栈抓人的那个捕快,从另外两个捕快对他的恭敬程度上来看,bingo,捕头大人到了。
他首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小人姓肖,名破天,是本城的捕头。不知小姐到我济城所谓何事?”
我笑了笑,说:“肖捕头,久仰久仰。小女子从家里出来,本是想来看看这名动天下的济城菊花,却不想自己的管家却被扣在了府衙里,昨日还有捕快闯进客栈说要抓人。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说:“这位小姐,话就不是这么说的了。本捕头昨日是抓到了一个可能是给山贼通风报信的人,竟不知他是小姐的管家,那小姐究竟来自何处呢?再者说,本捕头昨日去抓人的时候,小姐自称是客栈那掌柜的的侄女,本捕头尚未追究小姐的不告之罪,小姐又怎能怪本捕头抓人呢?”
我哈哈大笑,说:“肖捕头真是聪明人,可是这一套在我身上没有用。我是谁?我算是锦家人,那客栈老板算是本小姐的长辈,晚辈见长辈,称一声叔叔有什么不对?倒是肖捕头,说我的管家私通山贼,不知可有提审,可有证词,可有画押?”
肖破天的脸色变了一变,说:“不知是锦小姐到来,却是肖某的疏忽了,肖某立刻将小姐的管家请来,也自当摆酒一桌,给小姐赔罪。”
我冷哼了一声,说:“给我赔罪,你也有这本事?叫你们大老爷出来见我,若是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真不打算离开这衙门了。”
另外两个捕快拿起了刀,浮月也站到了我的身边。
肖破天没有动,我就更不会动,不就是比定力吗?
终于,还是肖破天没有忍住,抱拳说道:“大老爷近日身体不适,已经卧床有两月。还请小姐不要为难老爷,不要为难肖某。”
我又喝了一口茶,说:“我给你肖捕头一个面子,立刻把我的人带来。”
肖破天一听我松口,立刻差人把张四带了来。
张四一见到我,立刻抱着我的大腿,涕泪横流地说道:“小姐,你终于来了,老奴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姐了。”他借机把各种液体擦到了我的衣服上,逼得我暗暗踢了他一脚。
我站起来,笑着对肖破天说:“肖捕头,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的。”说完,我带着浮月和张四离开了。
我们迅速回到了客栈,进了房间。
我对张四说道:“你在里面这么久,他们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张四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们只是关着我。我要求见太守,可是没有人肯理我。有一个在牢里的老人劝我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太守,让我死了这条心,好好待着。”
“从来没有见过?”浮月大吃一惊。
我敲了敲桌子,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鼠其实不是鼠,蛇才是真的蛇。张四,你累不累?我有一件事要你们两个立刻去办。”
张四坏笑着说:“在牢里早就睡够了,要让我进大牢,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今日我们去敲敲那个传说中的鸣冤鼓如何?”我笑着问道。
……
午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在家家户户都在饭桌前坐下的时候,衙门口那个数月未响过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很多老百姓抱着饭碗就冲出了家门,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敲鼓。
那个被摆放得很高的鼓,我自然是敲不到的。我看了眼一脸坏笑的张四,他一个纵身飞到鼓前,短促而有力地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衙门大门打开,冲出来了一堆捕快。
肖破天一脸菜色地看着我们,说:“不知小姐击鼓为何?”
我以手点唇,笑着说:“我告官。我一告济城太守岳泰玩忽职守,二告济城捕头肖破天知法犯法,三告济城衙门以权谋私,捕快假扮山贼行凶。”
一众捕快立刻亮出了刀子。
我大笑着说:“肖捕头,看看这衙门口的百姓,如果你不让你们大老爷出来受理,怕是这济城的老百姓也是不会答应的。”
肖破天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拦住了想要冲上前的捕快,说:“锦小姐,您应该知道,依照律例,民告官须杖责八十吧?”
浮月突然拉住我,说:“让我说吧,我忍不住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浮月走到了肖破天的面前,说:“我家小姐算是锦家的人,却不姓锦。锦家家主算是我家小姐的兄长,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就凭你,真的还不配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去找你们家老爷出来吧,给你一刻钟如何?一刻钟里不出来,我保证你这辈子就不用想从大牢里走出来了。”
肖破天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又紧了紧,说:“肖某立刻去请大老爷。”
济城的衙门在关闭了数月之后,再次向百姓打开。基本没有露过面的太守大人也终于坐在了堂上。
岳泰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清瘦得有些撑不起官服,看来他上任以来的三个月不好过啊。
一小段时间内,肖破天弄得还是有模有样的,穿着官服的太守,分站两列的捕快。
我笑吟吟地站在堂上打量着,转头对张四说:“这也算是衙门一日游了。”
张四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要严肃些。
岳泰一拍惊堂木,说:“堂下所站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我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实在是和那些电视里的太像了。
张四踢了我一小下,我急忙忍住了,说:“岳大人近日有没有收到朝廷的公文?说是要小心从晔城出发的三人?”
岳泰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而肖破天则一脸疑惑地盯着我。
我拍了拍手,说:“我们慢慢来解释这些问题,当然,还是从山贼的问题开始。其实城外的山贼算不上穷凶极恶,也就是每隔几个月打打秋风,也从不伤人性命,或许这也是一直没有引起朝廷注意的原因。不过,那些山贼还是有些胆大了,居然在离晔城这么近的地方,当然还是会引来来往行人的不满。当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惹来官司,就没有报官;而那些报官的,就像我这位管家,就被很愉快地请进大牢长住,连审讯都没有。说到这里,其他人最多是以为官贼勾结,还不会想到原来捕快就是山贼,可是这就说道你们蠢的地方了。你们打劫就打劫,虽然换了衣服,不想让人认出来,可是,你们就没有想过刀和马的问题吗?居然用朝廷官制的刀,而且一般的山贼可能骑那么好的马吗?不可能啊。好,下面你肯定要问我,证据在哪里?当然,我已经找到了。”
衙门外走进来一个普通百姓,当然是我事先派进去的影卫,拿来了各种伪装用的衣服和假发。
肖破天刚想开头狡辩,又被我打断,说:“这是我派人从你们这些捕快的房间里翻到的,当然,你可以说不是你的。可是,我有很多人证,都是从大牢里带出来的,他们很高兴可以指认那些打劫他们的人。还有就是……”
浮月压抑不住激动,跳出来,说:“你们真的脑子不清醒,居然还把赃物带在身上。左边第三个捕快手上的戒指,右边第五个捕快腰间的玉佩。”
我轻咳一声,打断了浮月,暗暗摇了摇头。
肖破天突然说:“这些都是岳泰指使的,我们只是被迫的。”
我看了眼岳泰,他眼中刚刚出现的亮光又暗了下去,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敢。
“时间刚刚好,张四,让人进来吧。”我转头对张四说。
张四走出衙门,到人群中扶着一位老妇人走了进来。
岳泰激动地站了起来,说:“娘!”
我竖起了食指,在肖破天面前晃了晃,说:“你,拿人家的老母亲威胁人家,还说人家指使你,你真是个坏孩子。”
肖破天突然拔出自己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说:“立刻让我走。”
我笑得更开心了,说:“本来你最多就是做几年牢,可要是我受伤了,就是诛连九族的问题了。张四,制住其他人。”
突然,神兵天降,除了肖破天之外的捕快都被影卫的人制服了。
我直直看入肖破天的眼睛,说:“我管这个叫‘将军’,不过,估计你不下象棋的。放弃吧,你输给我不冤枉的。不过,其他输给我的人,我会说他们运气不好,你却不一样。你是自作自受,明明是捕快却做起了山贼的勾当,朝廷为有你这样的官员而感到羞耻。你最大的败笔就是动了我的人,我很护短的,所以,你死定了。”
肖破天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刀,说:“你究竟是谁?”
我拍了拍手,说:“你不配知道。将所有捕快压入大牢,废了他们的武功,至于新捕快的招募就交给岳太守了。不过,在那之前,岳太守,你上任三月居然可以让济城乱成这个样子,我给你个选择。要不然立刻打包回家,要不然,你就一辈子待在济城太守这个位置上。当然,如果你做出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怎么选择呢?”
岳泰一下子跪到了我的面前,说:“下官选第二种,下官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吧,你是个聪明人,不泄露我的身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吏部那里我已经派人去信了,以后济城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好了好了,衙门一日游结束了,我们回客栈吧,我累了。”我带着张四和浮月离开了,剩下的那位岳太守一定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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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逃妻剧场八
张四经常想起浮月在牢里跟他说的话,浮月真的长大了,其他人都看出来,只有自己还当她是一个孩子。
时间是黄昏,地点依旧是济城封菊客栈。
张四走进了浮月住的客房,她正在收拾行装。
张四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在考虑你在大牢里跟我说的话。”
浮月回头撇了他一眼,说:“那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决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张四说:“我是明毅同父异母的哥哥,十三岁的时候离家出走,然后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遇到了你们几个。我原来叫明兮,路漫漫秋修远兮的兮。”张四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浮月看着他,说:“为什么告诉我?”
张四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就当我逃累了,放弃了。”
浮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逃累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追累了。张四,或者明兮,我真的累了,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的真心,请你告诉我。”
张四垂下了眼睑,说:“给我点时间,只要几天,让我想想。”
浮月惨笑了一声,说:“又要几天,我给你,十天,应该够了吧?现在请你出去,帮我把门关上。”
张四点了点头,走出房间,把门关上,深深叹了口气,而故意忽略了房中传来的些许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