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江枫等人的不安和安家的拼力忍耐中过去了半个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
江枫很清楚,太安静了反而不是好兆头。他一再叮嘱所有人,一切都要谨慎,不要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尤其是佳佳,每天要和宫女们一起洒扫院子,擦拭地板,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又要做宫女的事。瞒着下面的人,少一人知多一份安全。行宫里的人不能离开院子,以防被安禄山抓住,施以刑讯逼供。
二十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大雪初止,天空放晴,大地一片白雾茫茫。冬日里难得稳当的天气,没有一丝风。
安禄山突然率领几千官兵把行宫大院四面包围。江枫闻报,心里略惊。不过他饱经风雨,很有定力,镇定的走到院门口,一见安禄山,他就显得迫不及待的问:“安大人,皇妹可有消息?驸马好些了吗?”。
“谢王爷关心,犬子好多了。老臣无能,范阳城都找遍了,仍无公主行踪。”安禄山说假话不脸红,他根本就没有出过一兵一卒去找,他已认定是李豫贼喊捉贼,接着又说:“王爷,有人禀报,那夜看见几个黑衣人闪过行宫外就失去了踪影,臣怀疑歹人现今仍藏宫中,王爷快派人好好找找,倘若刺客混于侍卫武士中,将会对王爷不利。”
“啊?!”江枫惊呼一声,“大人为何不早说?这几天本王处在危险中尚不知,安大人,这里本王不熟,不如就请大人帮我查查,仔细搜索,好早日抓到劫匪,救回皇妹。”
“王爷允许臣进宫去搜吗?”。安禄山倒是很意外。
“这里是你的家,哪里有地道,哪里有夹缝可藏人,本王并不知晓。”江枫平静地说“请安大人与弟兄们辛苦一趟,好好地找找。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当然都是为了找回皇妹。”
安禄山有些诧异了,他为什么这么慷慨?我还以为今天若要强搜,说不定还得翻脸。没想李豫他倒自己提出来了。这可是个好机会,也许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既然王爷有令,臣岂敢不尊?田将军,你带三百官兵进去,好好替王爷搜搜。”
“末将遵命!”田承嗣拱手回答。
“等一下!”江枫摇手止住田承嗣。
“王爷”安禄山唤了一声。
“安大人,我把行宫里所有人都叫出来,大家先行检查,刺客有无混迹于内。郭将军!”
“末将在!”郭源应道。
“立刻传所有侍卫,御林军,宫女,内监和马夫杂役等全都聚齐这里,一个也不许漏下,有违命不到者,即以嫌犯拘捕。”
“遵命。”郭源带着几个侍卫进宫传令。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长安来的人一个不少都列队院外。安禄山骑着马,走过一排排,一对对的人群。特别是十二个宫女,每张脸,每双手他都仔细的扫上半天。
等他回来,江枫问:“安大人,这些人中有无可疑之人?”
“没有。”
“那就请田将军进去搜吧!本王的人原地待命。”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里面所有结果皆与他们没有任何相关。
田承嗣二十二岁,长的英俊神武,风流倜傥,且有一身好功夫。安禄山参加的许多战事,都有他的参与。此人心地纯善,颇讲义气,因其自幼父母双亡,是安禄山收留了他,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让田承嗣死心塌地的效力。他聪明,勇毅,心有韬略,颇有大将之风。可谓年轻有为。
田承嗣带着三百官兵,对行宫内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房一瓦都逐一查过,甚至地道都一一搜遍,却什么可疑事物都未曾找到。
他那里知道,他们是在与一千多年后的两个现代人斗智力,江枫许清河都是二十一世纪专业人才。破案片看的多了,学了很多反侦察能力。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在拥有高科技手段的破案专家面前,他们无所隐藏,凭他们的本领要用来对付这些古人,自然是易如反掌了。田承嗣附耳禀报,行宫内并无任何线索留下。家里没有证据,人又没有问题,公主不在这些人中,没有他们作案的证据,不走还能怎样?
安禄山拱手道:“打扰王爷了,臣告退。”
“安大人,寻找皇妹之事,全拜托了!”
“王爷言重,公主乃是臣的儿媳,歹人劫去我的儿媳,我岂可不尽力?”
江枫面上从容,心里也是攥着一把汗,见安禄山带人走了,长出一口气。今日混过去了,难保他们下次不会再来,清河的冲动伤了安庆绪,只凭这一点他们就能猜出是我们所为,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目下我们又不能走,我的妹妹失踪,我却急着离开,不合常理,可是长期留在这里,早晚会露出马脚。
江枫想了好几天,也没有个可以堂堂正正返回长安的借口。
安禄山的书房里,一群人又在分析搜查行宫的事。外间漏斗中的滴水声嗒嗒的响着,屋子里陷入了短时间的沉寂。呼呼地西北风顽强的钻破窗棂爬了进来,带来了满室的寒气。使人不自觉地打颤。每个人都知道此事必为李豫所为,可是,雁过要留声,为什么就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他到底把公主藏在哪里?行宫里没有,人群中也没发现,据暗探禀告,一个多月来,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过。虽然大多数人都认定公主一定在这一千多人之中,在没有翻脸之前,又不可能要求他把所有人都交给自己刑讯逼供。
安庆绪听来听去,耐不住愤怒了,大声哭问:“爹,你为什么不杀了李豫?为孩儿报仇?”
“你想得太简单了!杀了李豫,马上就得反,可我还没准备好,还没打出范阳就被举国大军剿灭了。我不动则已,一动就得成功,这种事赌不起,你懂吗?”。
田承嗣眉宇深锁:“我看不出李豫有心虚之处,他态度很自然,不用我们张口,自己把身边的人聚齐,让我们逐一细找,以防我们怀疑把他公主花装成宫女藏起,主动让我们进去搜,末将有些怀疑我们是否误会了他?”
安庆绪喊道:“就是他!除了李豫、许清河范阳城内,谁敢在我成亲当日抢走新娘,对我下此重手?”
严庄说话了;“田将军以前没有见过李豫,我在进京之前也不了解他,但我在驯马场上可是对他刮目相看,他也让我大开眼界,他的心机慎密,饱含智慧,处乱不惊,行事出人意料。不要看他年轻,听说他已经斗败杨国忠多次。如经历过无数大阵的惯将。不容小觑啊!”
安庆绪不服气:“据我所知,李豫虽然有些聪明才智,也不至于让严大人这样高的评价吧?”
“绪儿,你才认得李豫几天?如此轻看他?兵家大忌就是轻敌。”安禄山驳斥。
安庆绪未语,心说:我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谁比我更了解他?严庄接着说:“二公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敢说李豫是完人,但至少他这样的人才我从未见过。当日长安校场上,他先让几千士兵开玩笑似的去接近马,结果人仰马翻,他自己也无数次从马上摔落地下。
“接着他向皇帝跪地请罪,愿以当日所立军令状请求赐死。杨国忠以及一班庸臣都以他自愿立下生死状为由,请皇上赐死李豫。忠臣们极力陈表其辛劳,所有人的立场和态度都很明显了。
“双方各持一见,杨国忠一派丑态百出。李豫就在这时提出他还有办法。在众目注视、全场惊诧之下,轻而易举就降住了数千烈马。他早已准备周全,在校场的地下布下机关。机关一起,马就被牢牢捆住,任其施针。
“这小子的心机是我生平仅见。各位没有亲眼看到他在全场关注下就像演戏一样,从容自如,谈笑风生,嬉笑之间戏弄杨国忠无地自容。安大人,这是个危险角色。此次若不除去李豫,他将成为大人千秋大业的特大障碍。”
安禄山缓缓点头:“我知道李豫确实不一般,那太子李亨实乃平庸之辈,懦弱无能,却在诸子争储中稳居东宫,加上朝中杨国忠为首的一帮大臣百般陷害,一次次逢凶化吉,全仗有了李豫这个儿子。我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成我心月复大患。”
田承嗣接道:“这次在来范阳途中,杨国忠联络四十多位举足轻重的大臣密奏太子欲篡帝位,皇帝本已决心废杀太子了。李豫在关键时候八百里加急送回一封血书。用骨肉血脉情打动了皇帝,改变了太子的命运。若非敌我双方水火难容,李豫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张孝忠忽然说:“我有个怪怪的感觉,公主就在人群中,可是我们看得仔细,没有!”
“不错,我也有这个感觉。”安禄山点头表示同感。
安庆绪忙喊:“那就再去搜一次啊!”
“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安禄山斥道:“你的武功不比李豫差,却自己落进他的陷阱中,知道为什么吗?”。
安庆绪未语。
“那是你头脑简单。”安禄山继续说:“你明知道第一次夜入公主闺房,侥幸逃月兑,他们会猜到是你。可你居然还敢去第二次。真是蠢透了。是你自投罗网,给李豫制造抢亲的机会。你以为广平王行宫是茶楼客栈,想什么时候搜就什么时候去搜?搜了一次没有结果,还想搜第二次?那是冒犯皇孙之罪。”
安禄山不服气:“在自己地盘上,都如此畏首畏尾,爹爹要如何成大事?”
安禄山被这个愚蠢的儿子气极了,懒得再给他废话了。
是夜,月色明朗,四下静寂无声。稀疏的星辰高悬在天际间,行走在外,有一种难得的清爽。仿佛冬夜的气候也不那么寒冷了。
江枫心里很着急,不能成寐,遂去园中散步。忽然看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中一凛,安禄山又派人模进来侦察了,他们绝对没有打消怀疑,知道行宫内所有地方都没有藏人,我们又没有人离开过。想到我们把佳佳隐于人群中。如果这样时时有人潜入暗探,佳佳的宫女身份早晚要暴漏。再则,一旦他提出把十二名宫女交给他审讯,我要怎么办?
不行,我要尽快离开这里,而且还是个不得不走的最好的借口。
三天之后,行宫花园中有几株桃花盛开了,粉红色的花瓣垂在枝头,给这尚未退去的冬寒增添了几分春的气息,让人精神为之振奋。安禄山接到广平王李豫的邀请,去花园赏桃花饮酒。
江枫热情的迎出花园,拦住欲行大礼的安禄山。“今日本王与大人共赏桃花,乃私室之中,不用管那么多虚礼。大人请。”
两人在一座小亭子里坐下,宫女奉上茶水酒壶,佳肴美味,侍立周围待命。
安禄山双目忽然落在一个娇小艳美的宫女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他觉得这名侍女有一种熟识的感觉。
“安大人,这名宫女叫小玉,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婢。这次来范阳,王妃生恐他人侍候不周,硬叫我带她前来。不然,本王到可以将她送于大人为婢。”江枫很自然地解释。
安禄山反而不好意思了,忙道:“罪过,臣岂敢夺王爷王妃娘娘所爱?桃花欲开之时清丽月兑俗。臣敬你,王爷请!”
江枫微笑着回敬“本王知晓公主定为歹人所劫掳,旨在挑拨朝廷和安大人的关系,本王会奏明皇上,公主失踪与安大人无关。”
安禄山忙躬身示谢:“广平王对安家的爱护,臣永记在心。”
突然,有个侍卫匆匆奔进花园跪禀:“禀王爷,朝廷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公文,在宫外候传。”
江枫叱喝:“本王早已下令,不得打扰我与安大人赏花,你,大胆!”
“王爷,八百里加急,一定出了大事,否则他们也不敢违抗王爷军令!”安禄山忙说。
稍刻,进来一个太监装束的人,满面风尘,跪地叩头:“禀王爷,太子妃娘娘忽染重病,太子殿下要王爷速速回京!”
江枫一纵而起:“母妃染病,什么时候?”
“回王爷,半月之前。”
江枫的泪不觉顺腮而下,无力的软倒在椅上:“我李豫做错了什么?我的胞妹失踪,生死未卜。这番亲娘又染病,我要怎么办?离开范阳吧,佳佳至今没有消息。留下来又恐不能相见母妃。”他的面容上满含哀戚。
安禄山脸上抹过一丝冷笑。不一会又换上一副忠诚的模样。“王爷勿要难过,保重贵体。胞妹虽亲,哪及亲娘十月怀胎之重?百善孝为先,如果王爷信任为臣,臣愿尽力寻找公主,以期早传佳音。”
江枫这才略放宽心:“多谢安大人,李豫拜托了。佳佳的安危全仰仗大人了。”他站起来,深鞠一躬,庄重地说。
“王爷大礼,臣如何敢当?为找回公主,万死不辞!为朝廷尽忠,禄山深感荣幸!”安禄山明知他是在演戏,也乐意配合。心道:能离开范阳城,你也休想离开我的地界。只要走出这个行宫,李豫你的末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