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疏朗,晴空澄碧,金碧辉煌的皇宫和着烈烈骄阳,闪动着金色光芒,宫中各处一尘不染,五彩锦帐随风飘舞着,更添几分肃穆,庄严。金銮殿上,似乎比平日更加静谧,威赫,薄薄的纱帐透着神秘森严。今天是肃宗皇帝驾崩两个月后,皇太子李豫登基即皇位的大喜之日。金銮殿宽阔而宏伟,墙壁,栋梁与玉柱皆饰以云彩龙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满是镶龙绣玉的花纹,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左右,是帝王的全副仪仗,宫女手打龙凤扇,侍立于宝座后,御案上摆放着传国玉玺,天子龙泉剑等一切御用之物。李辅国尖嘴猴腮,丑陋不堪入目的脸上一副喜气,手持拂尘,恭立在御案右侧。盘龙雕金的十级玉阶下,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屏声静静的各站朝班,殿上静的一根针掉落地上,都可闻得。离玉阶十丈外的大殿门口,排列着两队威武的御林军。李辅国笑意十足的高声喊道:“新皇临朝!”右侧帘后转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旎,身着玄黄赤龙袍的皇帝,从现在起,他就是唐代宗李豫了,只是作者也只能称呼他真实的姓名‘江枫’。他自己都忘不了来历,他只是来完成宿命,是大唐历史上的匆匆过客。江枫缓缓落座于龙椅上,古今多少龙孙凤子,为了这个龙椅挑起争斗,无休无止,他却是因为这张龙椅产生厌倦。也许就是古人与今人的差异吧!群臣已经恭恭敬敬的跪在阶下,行君臣大礼:“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枫淡淡的开口:“众卿平身!”从四更天起,就在履行一系列的程序,直到此刻,登基典礼才算完成。江枫轻轻扫扫群臣,当初依附于张皇后的那些人,现在居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想想也可笑,古人真是太滑稽了。第一天为君,应该说点什么呢?“众位爱卿,朕今日既临君位,希望君臣之间,精诚团结,坦诚以待,琴瑟和谐,共同为大唐天下兴旺发达尽出各自的力量,今后,朕将陆续颁布一些新的治国方案,望众卿用心履行,不得阳奉阴违。”“臣等遵旨!”这些大臣像背书一样,回答的比小学生还整齐。江枫命李辅国宣读第一道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缔造五十年太平盛世,功在千秋,有目共睹,尊谥为唐玄宗,另赠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先皇孝慈仁爱,严谨恭肃,追谥为唐肃宗,大圣大宣皇帝,遵奉朕生母韦淑妃为圣母皇太后,迁居甘泉宫,今日起,改年号为宝应元年。钦此!”群臣再跪,山呼万岁声又起。“众卿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李辅国传达皇上的旨意。韦见素出班启奏:“臣韦见素启奏皇上,皇上今日登大宝,理应册立中宫皇后与承续社稷的皇太子,以安天下人心!”江枫对琴儿的死不能释怀,许久都难以排遣思念,心里对沈妃隐隐有着怨愤,如果她坚持不依从琴儿的主意,这个善良的女人就不会死,没有出世的孩子尚无感情,以后可以再生,然而,活生生的人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冷哼一声,一拂宽大的龙袍衣袖:“这些事日后再议,退朝!”整整一个多月,江枫没有在皇帝寝宫大明宫歇过一晚,每日下朝,都是直奔畅安宫,彻夜守着他的爱妃永绝之地,尽管琴儿遗体老早就入葬妃陵,他还是觉得她依然还在。宫女们要把床上的铺设换过,江枫立即阻止,同时下诏,畅安宫一桌一椅,所有摆设必须保持原样,命宫女们日日清扫打理,他要随时来重温那一片鲜红的印迹,那带走他爱妃的印迹。他要让自己时时警醒,随时能缅怀那用生命为代价,替他生了一双儿子的惨痛经历,让自己永远都记着这个坚韧不屈,执着,为他付出了所有的女人。群臣不时上奏,请立皇后,以主六宫,江枫也才觉得登基一个多月了,他的妻妾子女都还住在东宫,是有些不成样子。于是,颁发了第二道诏书:“册立太子妃沈珍珠为皇后,入主昭阳宫,侧妃崔氏封为贵妃,移居长,追封良娣独孤琴为贤妃,谥为贞懿皇后!”最后他还是册立沈珍珠为皇后,他不想象先皇那样,弃太子妃不立,而立良娣。让天下朝野生出非议,也让珍珠以为她的豫郎已不再爱她,徒添伤感。江枫很为琴儿墓碑上的字发愁,该怎么刻?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此乃代宗皇帝的爱妃。他还健在,怎么可能为自己加出谥号,那岂不惊世骇俗了?冥思苦想数日,决定在墓碑上刻上“大唐第九代皇帝贤妃,故谥贞懿皇后之陵墓”琴儿总算有一丝哀荣了,她的梓宫被移进了后陵。朝臣们又要求皇上为诸位皇子、皇女进位加封。这一个多月,江枫每做一件事都很机械,好像什么都不懂,需要朝臣来提醒,接到奏表,就下了第三道诏书:“皇长子襄阳王李适进位为雍王,皇次子江陵王李偲晋封为郑王,三子孝成王李遐为均王,四子常山王李述为睦王,五子李蓝为周王,六子李通为恭王。长女永清公主李欣更名为李思琴,封号不变,次女义宁郡主李倩封为升平公主,三女成阳郡主李萍封为华阳公主,钦此。”圣旨一下,群臣愕然了,诧异了,皇上为何不册立皇太子?韦见素受大臣们所托,入宫面君,请问圣意。江枫心里甚为不悦,这些大臣真是操心过度,皇帝刚刚登基,春秋正盛,就着急的要求确立皇位继承人。可是面对着韦见素那庄重、恭顺的态度,他也不便疾厉之色,遂耐心的解释:“朕决定不立皇太子,以免皇子们互相争斗,伤害手足父子亲情,到应该传位的时候,自会昭告天下!”“可是,皇上,国无储君,人心不稳啊!”韦见素显的十分担忧。“朕已拟下诏书,把应当承位的皇子姓名藏于含元殿密室之中,一旦朕有不测,即为遗诏!”他深知群臣担虑的事情,他们是怕如果皇帝遭遇不测,不及立遗诏,皇子亲王们将为争夺大位手足相残,天下纷争,所以很明确的告诉韦见素自己的打算。韦见素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辞出宫。江枫把长女、琴儿所生的永清公主李欣更名为李思琴,那是为了纪念独孤琴,让女儿永远思念生母之意,只是已经叫习惯了,此后一直唤她乳名欣儿。江枫正式成为大唐皇帝之后,任命韦见素为右丞相,赐以天子老师的美誉,张仲义为左丞相,兼任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之职,掌管大唐最高刑律,京兆尹崔光远加封卫平侯,其余大臣都按其能力有升有贬,临近散朝,皇上下旨:先皇正宫张宛玉排挤储君,凌虐肃宗皇帝至崩徂,念及皇后名分,废为庶人,赐白绫自缢。张全、张强兄弟处以凌迟酷刑,张家所有男丁西市问斩,女眷流放全州,终生无赦。卫王李泌降为江阴王,罚俸三年。做出这个决定,江枫也是思考多日,本性善良的他并不愿意如此对待张家,只是多年来,张家为非作歹,恶行昭昭,而且家族庞大,盘根错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留下后患,不知将来要生出多少事端,他这时才深深了解古代帝王的无奈,不是喜欢杀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终于明白身不由己的真正意义。对奸佞施以惩罚,接着就要对忠良加以褒奖了。东宫四大统领都授以官职,郭源为九门提督,高长春兄弟分别为龙武卫左右大将军,李义山为兵部中郎将。同时下诏,赦还李白,任命为左拾遗,参与朝政。赦高力士还京,安养天年,加封卫国公。接到圣旨的郭源等人一起来见,陡然看到已经正大位的皇帝,明黄天子锦衣,眉目清俊,双目包含着智慧,果毅的气质,比当太子时威武百倍,使他们不敢仰视。郭源首先开口:“臣等不想做官,宁愿留在皇上身边护驾!”“朕已经登基,不轻易离京,也无需保护,何况宫中还有两位御林军统领,你们留在宫中,并无合适的职位。”江枫对这几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从来都是动至真心实意。“末将不管,我是一定要留在皇上身边的。”高长春口气似乎有撒娇之意。“皇宫之中,除了朕及当值的御林军,没有男人的,你们要想留在朕身边,那就净身当太监吧!”江枫轻笑一声。此话一出口,四个人慌得趴跪地上叩头:“臣等若有罪,还请皇上改用其他处罚,千万不要,不要让臣等失去做男人的资格,那是生不如死啊!”“你们这是做什么?”江枫哭笑不得:“朕不过说句笑话,别当真,快起来啊!”“君无戏言,皇上千万别吓我们,会死人的!”郭源的样子很滑稽,素日雷厉风行的大将风范荡然无存了。江枫神情庄重,真挚,充满激情:“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朕与各位兄弟情同手足,无人之时说些戏谑之言,不用太认真了,各自赴任去,都在长安,想要见朕还不容易吗?为你们保留着无需通报直接觐见的特权就好了,朕没有让你们去做外官,就是舍不得离开你们,患难兄弟胜过同胞手足。”先帝入陵之后,张皇后就被送到了冷宫。冷宫远离嫔妃居住的殿阁宫苑,是历代被废黜的后妃关押囚禁的地方,有许多被废嫔妃在冷宫凄惨的生活中,或是疯癫失常,或是自尽了断。这里屋瓦残破,雕栏画栋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凌乱密集的蜘蛛网,看不清上面描绘着什么图案、花纹。张皇后在短短的两个多月已被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花容月貌,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堪,面色晦暗,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平日里一呼百应的纤纤弱女,如何受得了这些饥不果月复、残羹剩菜的日子,还不时被看守打骂,神智有些不清醒。有时指手画脚的叱令冷宫中的历代嫔妃向她下跪,拜见母后皇太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走过来,虽已蓬头垢面,但从五官样貌观之,昔日也是艳冠群芳的美人儿,她一脸不削:“你以为你还是当初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要我跪你?你是后来的,应该向我下跪才是!”“你你这个贱人!胆敢目无本宫?”张皇后吼道,她隐约听得张家已满门灭绝,兄弟侄儿一百多人被处斩,就连年迈的父母都没有幸免,女眷全都流放远恶之地。悲痛之下,神智又不清醒,又哭又笑,放泼打滚。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圣旨到!”一群衣衫破烂、疯疯傻傻的女人叽叽喳喳地喊起来:“皇上派人来接我了,皇上接我回宫复妃了!”几个女人从地上捡起一面破败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随手抠起一把泥沙就往脸上抹,还美滋滋的让同伴看看漂不漂亮?皇上会重新爱上我吗?这些废妃根本不知江山已易主,皇帝不知换了几代?这些女人其实很可怜的,自幼入宫,与世隔绝,几多沉浮,得宠、失宠、经历无数酸苦,有的可能连皇帝的面也没见到过。作为现代人的江枫,也很同情这些女人,但是身为皇帝,他又能怎么样?把这些历代先帝废黜的嫔妃放出去吗?在这个封建专制下的古代,是不行的。几名小太监前导,李辅国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他一身显赫的执事太监服饰,金闪闪的,光芒耀眼。张皇后一看到李辅国,神智恢复了几分,忙喊道:“李公公,快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回昭阳宫!”“昭阳宫是当今沈皇后娘娘的寝宫,你没有资格居住!”李辅国阴阳怪气的回答,随即大喝一声:“皇上有旨,张氏跪接!”一群废妃忙跪下叩头,争先恐后的说:“臣妾恭听皇上圣谕!”“本宫乃是先帝正宫,谁敢令我下跪?”张皇后怒目以待。“张宛玉,皇上把你打入冷宫,实际上早就废掉了你,岂敢不下跪?”李辅国命令小太监强按她跪下。“李辅国,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我,总有一天会遭报应,你不得好死!”张皇后破口大骂。“或许吧!只不过,你是看不到了!”李辅国嬉皮笑脸的说完,清清嗓子,公羊般的声音“先帝后张氏宛玉,一贯弄权,草菅人命,大逆不道逼宫犯驾,致肃宗皇帝崩逝,十恶不赦,着废为庶人,赐白绫自缢,钦此,宝应元年十一月七日!”“李豫,你这个王八蛋,我是你母后,你竟敢弑母,不忠不孝。”张皇后大声叫骂。“辱骂皇上,该打!给我掌嘴!”李辅国喝命小太监。两个太监左右开弓,打得张氏口吐鲜血才罢。“把白绫送上,请废后张宛玉上路!”小太监送上御赐白绫,张氏拼命后退,拒不奉旨,大耍泼醋,披头散发,又哭又闹。李辅国皱了皱眉,那张原本就丑的离奇的脸更加骇人,看样子,她是不会心甘情愿死了,怎么办?他心中一动,只要她是缢死的,谁还管是自缢还是他镒?忙命令小太监把白绫展开,甩上房梁,系好扣子,拽住张宛玉上了套。一群废妃弃妇吓得蜷缩在角落里,不住的发抖,口中不停的吐出“饶命”二字。“李豫,你混蛋,我是皇太后,你敢杀我,你不孝,不孝,我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张皇后挣扎着,哭叫着。“住手!”就在张氏即将气绝身亡那一刻,一声疾呼传来,接着,李泌飞快的奔跑进来,纵身砍断白绫,接住了行将死去的亲娘。李辅国立刻躬身施礼:“老奴拜见江阴王!”“李辅国,母后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敢强逼她上吊!”“殿下,奴才奉皇上旨意,镒杀废后,圣旨在此,请江阴王过目!”李泌看到圣旨,心痛难忍,大哥胜了,而今的天下是大哥的,舅舅,外公,表兄弟们满门灭绝,现在母后又面临着死亡,他哭着扑到亲娘身上:“母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死!”“泌儿,泌儿,快,快去求你皇兄!”张皇后此时再也不嚣张了,恐惧的大喊:“一定要恳求皇上饶娘一命!”李泌大感胆怯,他最怕大哥,平日一见面,都是怀着一颗忐忑之心,可是为了保住母后的命,只好硬着头皮了:“李公公,我这就去见皇兄,不准伤害我母后!”李辅国无比恭敬的回答:“奴才等着殿下去见皇上,预祝殿下能求得赦旨!”李泌不顾王爷的尊贵,疾步跑出冷宫,跨上骏马,急急驰过重重宫院,用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御书房外,却被御林军拦下。“我要见皇上!”李泌发疯的喊“快闪开!”“江阴王爷,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我要见皇上,快让我进去!”李泌嘶声狂叫。威武的御林军面无表情,刀枪横阻,小头目严厉的说:“江阴王爷,擅闯御书房,将立毙杖下!你要想好了。”凄厉的喊叫声早已惊动了皇上“何人在外喧哗?”“启奏皇上,江阴王要闯御书房见驾!”门口的小太监回答。“让他觐见!”江枫倒想看看这个不学无术的李泌有多大胆识,为了救母肯付出什么代价?随着御林军撤回刀剑,李泌三步两步奔进,趴跪地上直叩头:“皇兄,请你看在父皇情面上,饶了我母后吧!不要让臣弟成为丧父失母的孤儿!”江枫语气冰冷:“朕看在父皇与手足之情上,没有重治你的罪,你还有脸来为那个女人求情吗?你都干了些什么?竟然去羞辱延光公主,她可是我们的妹妹,那是人干的事吗?真是不知伦常,朕不杀你,只将你贬为郡王,够对得起你了!”“皇兄,臣弟愿意用江阴王的爵位,去换取母后的一条命,请皇兄开恩!皇兄开恩啊!”李泌哭的泪人儿一般。“李泌!”江枫厉声叱问“朝廷的爵位是随意交换的吗?”。“皇上,那么就用臣弟的命来换母后的命吧!”李泌又说。“好啊!”江枫手一抬,把白云剑抛到了李泌脚边,“你引剑自刎,朕也立刻下旨,饶恕张宛玉!”李泌吃惊的望着皇兄,又惊又骇,他不过以此表明他救母的决心,他不是真的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母后一命,他比谁都怕死,现在皇上真的要他自尽,又哭了起来,泪流满面的恳求:“皇兄,皇兄,臣弟不想死,求你开恩,饶了臣弟和母后吧!”“李泌。你真是让朕失望,朕还以为你真的这么有孝心,宁可自己死,也要保护母亲平安,原来,你还是把自己的安危看得更重。知道吗?朕只是试探你孝心究竟有多重?只要你刚才拔出剑来,朕绝不会让你死,同时也感念你尚有孝道,人性没有完全泯灭,就会饶恕张宛玉,你不肯舍己救母,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江枫厉声喝道:“把李泌轰出去,传旨李辅国,速速监督张氏自缢。”李泌声泪俱下的直叩响头:“皇兄开恩,饶我母后一命吧!臣弟再也不敢冒犯了。”却是身不由己的被几个御林军拽出了御书房。看到李泌痛哭流涕的哀求,江枫心里也曾经软化过,就在这时,李倓引剑自刎那一幕瞬间浮上来,自己只差一刻都未能赶上相救,眼睁睁地看着亲胜手足的的三弟死在自己面前,想起兄弟死别的痛苦,更是想起父皇生生被张氏这个蛇蝎女人逼死的仇恨,他又硬了心肠,我在三弟灵前发过誓,不杀张宛玉、李辅国誓不为人。李辅国这个小人临阵倒戈,帮我做过好事,也罢,就让他多活几年,只要有机会,我就要为三弟雪恨。一个太监跪在御书房门口禀报:“太后娘娘请皇上移驾甘泉宫。”江枫急忙收住在远方遨游的思绪,摆驾甘泉宫,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一轮银盘般的满月,清辉流泻,映的漫天夜色陡生光彩。甘泉宫大院内外,宫室寝殿,一路全是俯伏迎驾的宫人。太后韦氏一身家常打扮,神态平和,悠闲,仪容华贵,再也不是从前惊弓之鸟般柔弱的韦淑妃了,她的豫儿成了大唐天子,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对她不利了。皇帝恭敬地跪在凤榻边:“儿臣叩见母后!”“豫儿不要多礼,你是一国之君,以后就不必再行大礼了!”韦太后慈爱的笑容里满是知足的神情。“母后此言,儿臣如何担当得起?儿臣在天下人眼里是君王,但是永永远远是母后的儿子,为君者言行乃是天下表率,更当尽孝道,”江枫是真的把韦后当成亲娘了。“儿臣这些日子太忙,没能适时关心母后,请母后恕罪!”“豫儿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娘很好,不用挂念,奴才们也是尽心竭力的侍奉。”江枫转头对周围的宫女太监说:“好生侍奉太后,朕自有重赏,谁敢偷懒,惹太后生气,朕必当严惩不贷!”满室莺莺燕燕惶恐的跪下口称:“奴婢遵旨,定将尽心服侍太后娘娘!”韦太后嗔怪的语气:“豫儿不要这么严厉斥责他们,他们对娘无处不周到,娘请你来,要想为张后求情,刚才李泌来求娘,希望你饶过张后。”李泌脸皮真是厚,他们母子当年排挤太后,处处为难,时时加害,现在居然跑来求她“母后,张宛玉丧尽天良,逼死父皇,凌辱皇爷爷,全无人媳的道义,更是害死儿臣最为投缘的三弟,儿臣曾经发誓,一定为三弟报仇!”“算了吧!豫儿,张后毕竟是李泌的亲娘,你若执意杀她,李泌将恨之入骨,冤冤相报何时了?娘不想见到你再受丝毫伤害!”韦太后生性仁慈,很容易淡忘仇恨。江枫轻轻的跪在太后面前,愤然开口:“母后,请恕儿臣不能从命,张宛玉非死不可,母后仁爱,可是您忘记了张家、张宛玉他们给我母子带来多大的痛苦和欺凌吗?”。韦太后暗叹一声:“哎,依你吧!为娘不会干预朝政,娘也只是不忍拂逆泌儿的眼泪罢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家宴设在大明宫含元殿,十几桌精致菜肴,玉液琼浆,山珍海味,宫女太监不时送上美味佳肴,席间,有沈皇后,崔贵妃,还有刚刚册封的十四名嫔妃,七位皇儿,两个月大的五子李蓝,六子李通由乳娘抱着,也参加了。太后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更是当今大唐王朝最显赫的女人,自然能感受到任何人都无法体味的荣光和骄傲,嫔妃们浓妆艳抹,争相向太后行礼叩拜,扶持着,殷勤着。许多嫔妃心目中,太后应该是严肃傲然的,然而韦太后那种平和、沉静的态度令嫔妃们与众皇子、皇女有些错愕,太后的礼服华贵却不隆重,一身淡金色华服纹饰单纯,大气稳重,头发上一只玉翡翠朱钗镶嵌。脸上也只是施了一层淡淡的妆容。皇上领着妻妾儿女向太后敬酒,韦太后看到儿孙满堂,想起几十年的痛苦心酸,终于苦尽甘来,唯一的儿子出人头地,坐上了大唐天子的宝座。她忍不住落泪了。永清公主李思琴忙娇声说:“皇女乃女乃,我们一家人经过千难万险,今天能在大明宫同聚,应该高兴,你怎么哭了?”“欣儿,皇女乃女乃这是高兴,喜极而泣!”韦太后含笑拍拍孙女的手。江枫陡然想起,一家人都在,独独少了琴儿,隐隐看到欣儿、萍儿眼里含着一层潮湿,知道她们都和自己一样想起了琴儿,心里闷闷的,又不愿引起太后伤感:“母后,过去的不开心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儿臣决不让母后受半分委屈。”知子莫若母,韦太后看得出儿子心里不痛快,独孤琴那个女孩子真的很好,可惜啊,好人多灾难。天下母亲都一样,一生都会为儿女担忧,即便贵为皇帝的母亲,也有她忧虑的事,“豫儿,你执意杀了张后,李泌必然不甘休,可要事事小心!”崔妃花容带笑,殷勤的为太后斟满一杯酒:“太后放心,皇上已经掌握朝政,有何可惧?”“明枪易躲,豫儿须防暗箭啊!”略饮几杯,太后不愿拘束儿孙,看了一会歌舞,就回宫歇息了。太后一走,皇上才觉得随意一些,看到孩子们个个生龙活虎般,娇俏可人,心里非常欣慰,但是作为父亲,不能给儿女们过多的表扬,会让他们满足于眼前的成绩而不奋发图强,就会像《伤仲永》中所叙一样,仲永几岁就能作诗,比职业诗人名声还大,可是他的父母只把儿子当成摇钱树,供人观赏,让儿子沾沾自喜,不去努力,才学停滞不前,最后所有能力消失,如平常人没两样。“各位皇儿,你们年龄还小,有一些成就,为父当然替你们高兴,但是不可安于现状,要更加倍努力,文才武功不可或缺,时时修生养性,提高自身的素质与能力。“朕重申家规,你们必须人人学文练武,日不间断,不得依仗权势欺人,严格遵守国家法度,朕将时时派人暗访,若有谁不听号令,做出有伤天和、违反律法之事,朕决不宽恕,听到没有?”江枫对儿女向来严厉。几个孩子忙恭恭敬敬的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一家人举杯饮酒,殿前歌舞升平,丝竹管弦,声音优美动听、舞姿迷人,舞女个个天香国色,娇美可爱。皇上与众子女都如痴如醉,观赏着,多饮了几杯。临近终席,江枫和气的叮嘱孩子们:“朕已下旨户部拨银两,工部准备工匠,为你们各自建造府邸,待落成之后,即搬出宫去居住,我们一家人还可以随时团聚,各位皇儿,朕要你们相信,朕要求你们学武习文,严格控制你们骄奢婬逸,完全是为了你们将来成年后,能成为一个让人从心里尊敬爱戴的皇子、公主。为父无论何时都是爱你们的。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君王也不例外,朕是天子,也是父亲!”江枫吸取前代教训,时时与儿女们交流感情,让皇室子孙也能真正感受亲情的温暖,减少兄弟反目,父子隔墙的怨隙。这就是先皇曾经说过,他盼了一生都没有得到的妻贤子孝的天伦之乐吧!我一定要使自己这个庞大的家族和和睦睦,永远融洽,不起纷争。高力士接到新皇赦还诏书,遂启程回京,走到郎州县境,听说太上皇已驾崩的消息,已是悲痛欲绝,北望哀嚎不已,终于吐血而亡。死讯传到京师,高长春兄弟甚为悲痛,亲赴郎州,运回养父遗骨,想起养父对他们兄弟胜比亲生的疼爱,受奸后贬斥,受尽苦难,终于可以一家团圆,却又半途逝世,大为难过哀伤。江枫以其一片忠心,维护先帝,至死不渝,赐扬州大都督,陪葬于泰陵。又闻得李白的赦西归,行至当涂县境,于舟中对月饮酒,欲捉水中之月,堕水而卒。当时江畔之人,恍惚之间看到李白乘鲸鱼升天而去,也许这是善良百姓不愿承认诗仙的早逝,营造一个诗人成仙的神话聊以自慰罢了。江枫悲叹不已,一切都已史实为依据在发生,非人力可以挽回,尽管他是一个洞悉历史的未来世界之人,而今又成了天下的主宰,还是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有感而发,吟诗一首赠与九泉之下的李白:“古来罕见唯谪仙,沧桑无定叹惊天。三千佳句传万载,贤良忠魂下九泉。天道不公毁英杰,地狱有幸迎诗仙。江山失色悲贬斥,山川风月甚哀然。”并亲提此诗于李白墓碑之上。圣驾亲临墓地,凝望一抔黄土,心中感慨万千:“李白,你我千年之隔,却有幸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今生终老,江枫至死无憾,敬你一杯酒,西出阳关再无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