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倾梦 第十九章 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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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你怎可答应!”崔氏刚进畅春园,便听到房中郑元德咆哮的声音。

“元德!此事你怎能怨你妹妹!当时情形,为父与她均命悬一线,若不是你妹妹机警善辩,我们怕早已成刀下亡魂,又怎能再违圣意!”郑述祖语中透着无奈,“如此结果,你妹妹心里已经够苦了,你怎么还对他这般说话。”

“老爷,出了什么事啊?”崔氏夫人有些着急。自郑述祖进宫,崔夫人便觉得眼皮乱跳,惴惴不安。得知他们父女一回来,便进了畅春园,于是急急赶来。

“母亲莫急,无什么大事。”郑元见崔氏进来,急忙起身过来安慰。

“你的终身都定下了,还不是大事?”郑元德大叫。

“什么?”崔氏也吓了一跳,“难不成皇上要我的元儿进宫……我苦命的孩子啊……”说着,眼泪已簌簌掉了下来。

立时,屋内三人均一脸黑线。

郑述祖啼笑皆非,“夫人,你在说什么呢!只是元儿身份已露,帝王逼迫,怕是此次真的要嫁给那高氏皇族之人了。”

崔夫人听后,眼泪依旧不止,“我家元儿怎么如此命苦,别人看那是皇族,我却道那是火坑炼狱!谁不知他们亲族屠戮,难有善终之人。要我儿嫁入他家,岂不可怜。”

郑述祖平日只道崔夫人乃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想她说出此言,到颇有见地。不由也跟着叹息连连。

“母亲莫要着急,前翻文襄帝不也做此提议,最终还不是作罢。我看此番也未必能成!”郑元温言相劝。

郑元德眼睛一亮,“妹妹有何办法?”

郑元淡淡道:“这圣旨抗不得却能拖得。我自幼身子不佳,众人皆知,只要我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他们自然无法。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看着壮硕,可今日见了,我却知他病入膏肓。只待他一去,这圣旨之事也就会慢慢被忘了。”

“若新帝不忘此事又待如何?”郑元德感到仍有隐忧。

“那我也只有嫁了便是。”郑元笑道,“难道还能那比刑场更差?”

郑元德冷笑,“不知妹妹是真不想嫁还是假不想嫁,怕是心里早就有了那高家小子,忘了自己的家国之恨了吧。”

郑元含笑抬眸,直直看着元德眼睛,“我心里从未有恨,过往如云烟,又何必抓住不放。我有的只是些许未见亲生父母的遗憾,些许身不由己的惆怅。元儿自幼受父亲教诲,不是不知忠孝之事,然元儿以为天下乃万民之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天下者于其怪罪佞臣当道,不如首先怨他们自身辨人不明!所以元儿从不拘泥于这天下姓氏。只是每每想到我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心中仍有隐痛,但这隐痛是上一辈的恩仇,又怎能做我今日与人相交的依据。哥哥问我是否忘了家国之恨?试问我心中本就无恨,何来忘却一说?”

“你——”元德怒极,拍案而起。

“元德——你不及你妹妹啊!”郑述祖起身,负手而立,满意地看着郑元,“元儿不愧为贤弟之女,尔朱后人,为父不如!难得你有如此豁达心境,明白圣人所言的天下之理。所谓天下,先民,后君,再其家。你比为父看的透彻!为父希望元儿今后无论遇到何事,无论身处何地,都能保持这份心性,才不枉为父对你一番教导。”

“元儿谨遵教诲。”郑元恭敬答道。

就在此时,有仆人来报,宫中来人传召。

郑述祖急忙带领一干人来至前厅接旨。只听内侍高声宣读,“……洛阳太守郑氏之女恭顺贤德,贞静端庄,特指为文襄王四子高孝瓘正妻,以彰孝悌。……下月初三乃黄道吉日,赐予完婚,钦此。”

郑府众人听后神色各异,却无可奈何,只得接旨。

“四哥!听说四哥得偿所愿,皇上把那郑家小女赏给你了?唉——看来四哥这百八十鞭也算受的值了。”高延宗一进门便调笑长恭。

高长恭鞭伤未愈,爬靠在软榻之上,“你到何时才能有点正经模样?”

“我哪里不正经了?我是替四哥开心!四哥你一不娶妻室,二不纳侍妾,三不去青楼,再这么下去就可以去迦兰寺当主持了!如今圣上英明,总算给你纳了个媳妇,也好开枝散叶,况还是四哥心仪的,兄弟我怎能不替你高兴!”延宗说的一本正经,只是眉角上挑,掩不住笑意。

长恭蹙眉,并不见喜色,“我只是向皇叔进言,不可妄诛良臣,以致触动圣颜。不想皇上竟——五弟,我此举究竟是对是错?”

“四哥向来做事极有主张,如今怎么了?难道四哥并不喜欢那郑氏之女?那你这些年又每日与她通信作甚?”延宗不解。

长恭苦笑,“喜不喜欢她,我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一直觉得她是个可以倾心相谈的知己朋友,至于其他并不敢多想,何况一别多年,我们怕也都有所改变。至于她——我就更不知了。她原本是自由自在遨游于天的鸟儿,又怎会甘愿就此关于这高门牢笼之中。”

延宗摇头,神色复杂,“你会不喜欢她?那为何这些年你总是清心寡欲,连兄弟我的侍妾都已有身孕,而哥哥却连半个女人都未碰过?当年是谁在我们兄弟拉他去教坊寻欢时说什么‘此生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别跟兄弟我说你还有其他的‘一双人’!我劝四哥切莫自欺!”

是么,是什么时候自己记住了她的愿望,什么时候又把它变成了自己的志愿,是为当年那个纤小的清影吗?而她——经过多年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言语?她已游过万水千山,结交过许多英雄侠士,可还在心中给自己留有一份天地?

延宗见长恭低头思索,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其实我到希望四哥对她不要过于上心。”见长恭面有困惑,“今日皇上召我进宫,让我给四哥带来一句话——此女乃尔朱遗孤,他日若有反心,不必上奏,就地除之。”

高长恭闻言,面色如同白纸一般,直直看着延宗,将拳头握得发白,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去回皇上,长恭谨遵圣命!”

“四哥——”延宗见他模样,心中不忍,想宽慰两句,不想被长恭打断。

“五弟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延宗无奈,只得向外走,刚走至门口,忽听长恭幽幽道:“为何圣上偏偏要我娶她……”延宗无言以答,举步踏出房门。

半月后,洛阳,幻楼。

幻楼自建成以来,便被称作天下第一高楼。但它不仅仅是一座楼,方圆十里,皆是其辅楼。

而今日,幻楼内外热闹非凡。其原因,就是十日前,三公子飞鸽传令幻楼各地分楼主事,汇聚洛阳,似有极重要的事情宣布。这可是幻楼自创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幻楼分布天下的各分楼主事汇集到此,或相识,或不识,均聚集一堂,相互寒暄问候。而总楼众人,为招待各地主事,亦是忙的不可开交。

然而栖霞居静室之内却气氛诡异,静的吓人。

“这便是你的决定?你竟要月兑离幻楼!”许久静默之后,终于有人出声打破。

“不错。”郑元缓缓开口,“杨愔老谋深算,他曾是高澄心月复,想必多年之前对我身世就已了然。然而他隐忍不发,直至今日,才告诉高洋,为何?当年未报是因我等均未成气候,不足为虑。他没有想到这些年我们创此幻楼,生意做遍天下,富可敌国!幻楼之富,令各国眼红,偏他北齐君主这些年又不利民生,国库空虚,怎能让他这个宰相不要想方设法汇集财富。偏巧让他又遇到秦娘,找到探知幻楼秘密的突破之口,怎会不善加利用。他能查到郑家与幻楼关联,难保今后不会知晓我等就是主事之人。这几日我仔细想过,那日皇上发怒怕是有真有假,意图是将郑家甚至幻楼均编入他高门之内,为其所用。他竟与我斗弄心机,我生平最恨有人与我斗那心机——我岂能让他如愿。他要困我,那就只能擒住一个一无是处的尔朱遗女,再无其他。这幻楼——他们这些贪婪之徒休想染指!”

郑元德深深看着她,“你若不愿受他们摆布,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仗剑……”

“不可以!”郑元断然回绝,“你带走我一人,至郑氏一族于何地?”

“我管不了那许多!我无法眼睁睁看你嫁入别人府中。这些年,你难道不明白,我……”

“我明白!可你是我的兄长,我的至亲!”

郑元德惨笑,“好,好个兄长!至亲!我们明明不是……”

“我们不是亲兄妹,是吗?可自出生起,我便是大哥的小妹,其中感情哪能说变就变。更何况,哥哥应知我的性子,我眼里从来不容沙子。我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决不允许有他人介入其间!哥哥已有三名侍妾,再莫要说什么了。”郑元神色已冷。

“一生一代一双人——这便是你所愿?为何你不早说?”郑元德声音发颤,自知已无希望。

这时烟岚在外禀道:“姑娘,少爷!各分楼主事已经到齐了。”

“知道了,”郑元应道,“让他们都过来吧。”

上百名分楼主事由一名黑衣少年领着来到栖霞居内,一时间将栖霞居挤得满满堂堂,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烟岚,把帘幔撤了吧。”依然是那幽柔的声音,众人听了,更加的恭顺。

瞬间,帘幔已被人撤去。从静室内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身穿水墨儒衫,风度翩翩,正是大公子无异。而女子身穿七色纱衣,神色淡然。

这些主事中,本只有少数知晓“三公子”是女子,但今日看那女子所穿衣裙正是幻楼一绝“栖霞纱”,能把它裁成衣服穿在身上的世上又能有几人?而她还行在大公子之前!虽然心中惊讶,但终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只一瞬厅中又恢复平静。

只听那女子缓缓开口,声音大家却已熟悉,“今日大家见我,想必都已明白,阮竹本是女子。既是女子,就有要嫁为人妇的一天,不能长留父兄身边。这些年,我辅助兄长,为幻楼理事,承蒙诸位鼎力相助,幻楼才有今日局面。今日阮竹便要卸下这主事之责,交还兄长,从此与幻楼再无半分瓜葛。还望各位一如既往,辅助家兄,使我幻楼蒸蒸日上。若真有要离去之人,我们兄妹也不强求,请于今日在总楼将账目结清,便可出楼自立门户!”

一席话说完,底下之人表情各异,议论纷纷。

突听一人高声言道:“北冥剑箫诚庆愿继续效忠幻楼!”

又有人言道:“十三刹愿继续效忠幻楼!”

“幻草堂主事韩旭愿继续效忠!”

于是众人纷纷效仿,终于安定,却不知这是郑元早已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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