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酒之千年异史记 第14章 六钉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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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一众人等前去寻访奔走的杨过,我带绛雪玄霜按先前安排启程归返哀牢山。周行至深山,父女三人就地野驿,夜宿枫桥。绛雪玄霜相拥着在车厢内憩睡,我独自行至山涧,脚下村落星点稀疏,人声狗吠隐隐传来,彼处升起冉冉的孔明灯。低头一算,原来浑然不觉间又是一年七夕到。

她的坟冢怎样了?这么些年来一直刻意避着去想,自我与绛雪走后,哀牢山一向荒无人迹,我父女二人在外漂泊多少个年头,她便在哀牢山自顾自过了多少年头。我可以想象她那方矮土的模样,冢衾上枯槁凌乱,三尺下苔痕入骨。当年为她所立之穴,因欲从速离开,不免仓促了之。她终究是孤傲倔强的,一别经年,甚至不曾入梦,我知道那些最深处梦境里的画面,非源自她灵,而是源自我心。

“还有比死更冷的滋味,你可曾尝试过?”尤记她细弱颈项在唇边的味道,煽诱体香,自然之美,当年成就了我一晌贪欢,亦促就了我一刻杀念。为何?因怕,是了,因怕,怕她为祸不满,怕己弥足深陷。如今再忆起,无论好坏,都已同根共息,沉淀成记忆里最深重的一笔。

我神医丹士罗玄的门下,唯这名孽徒聂小凤。她曾让我欣慰于身而为男。观望一生所系,能与她给予之刻骨回忆相提并论的际遇,的确不多。从来没有一个夜晚,可令我付出十六年去遗忘,却终不得偿。

“爹。”身后足履舒漫,是绛雪寻来了,“爹,山里凉重,回舟车吧。”她这一提,我亦觉身上微寒,回头看她,月光下,她与那段残缺旧日似曾相识。本就相识,她原是另一个踏雪寻梅的她。“你娘最喜听你吹的那支曲子,再给爹吹一遍。”我柔声吩咐女儿,仿佛正面对着若干年前那抹溪头倩影。绛雪略一犹豫,我俩都明了内中制酎,自她死后,她从不曾吹过那支曲调。

绛雪方执箫启奏,我抬手示意她莫出声。星汉萧寥,远空中缀着几颗寂寞的辰子,披凉夜风却投来隐约的硫磺刺味,正朝我二人所驻山头迅速逼近。

“爹。”绛雪传音入密地唤我,我携起她跃上崖后茂密枫林枝。方及立稳,大批金国枭骥无声疾掠而过,往正东襄阳城方向持戈潜行,一路烟尘滚滚皆为暗夜掩去,神不知鬼不觉。我携绛雪一路借丛林掩映尾随其后,为首的高颌骥领正是前夜访我的耶律洪凯。见他对身侧副将一番吩咐,我暗下知会其意,不由心中一泠,莫非襄阳此刻已兵临城下?忙对绛雪道:“不好,金人此番风回舵转,反与元人合攻襄阳了。这些乃金军八百精锐骑编,入战围后将埋伏于襄阳城翼,待元主军一引郭靖出关便饲机谋动。绛雪,你赶紧抄小道入襄阳城通知靖黄夫妇,我随他们去沙场一探究竟。”

“爹,你几时识得了金人语?”绛雪闻言诧异,我一愣。原来这批枭骥一直以金语彼此交谈,我却于不知不觉便将他们对话心领神会,述之绛雪以汉语。我这才忆起幼年时爹每日必行的番语训教,原还以为爹只是想我精晓列国、术通寰海,不想竟是……

行至城下十里,远远只见烽火冲天,狼烟遍野,喊杀声震彻穹宇,临近一看,襄阳城楼台鼎鼐,两军间山河带砺,金元二军的云霄连环战车正接踵而至,各色军旗兵戈在城下平坻里黑压压厮埋成一团。

“爹,城门封上了,我们如何进去?”绛雪焦急,我凝目细望,西南角一隅似有条轨迹弯曲委蛇,似正有人从内勉力突围出来,“是丐帮!”我提身遁入层峦兵峰,果见丐帮长老鲁有脚正率几名首袋弟子奋力厮杀,各个身负重创,鲁有脚左右两肋各插一枚元军的鹫羽银芒长箭,口角血渍已黑。我掌势绵出,扫去左右兵戈,须臾为众人腾出片空地,鲁有脚抬头见是我,眸中一亮,又噗通倒地难支,“鲁长老!”绛雪扶他坐起,我粗略观察众人伤势,他们个个在阵中蹉跎已久,已血气殆尽,回天无力。“罗大侠,能在此见到你……真乃天助!郭大侠和黄帮主还陷在城内,郭大侠身受重伤,黄帮主临盆在即,罗大侠,求你……速速去解救他们!”我抬眼望去,城门处火锋连晓,难得一丝入路,“进入襄阳可还有别的途径?”我捏住鲁有脚心脉发问,“有!城西三里有处燧石湾,湾尾有两棵合抱榆树,便是通往郭将军府**的秘道入口……罗大侠,求你……”鲁有脚话音未落,表情已凝在原地。我放下他,运起上乘脚力往城西疾疾略去,绛雪紧密尾随。

途中偶遇元金散勇,我二人无暇再同平日里手下留情。击毙一名晓勇金将时,他猛将我前襟一拽,衣斓半开,似是瞥见我胸前玄虎,他斗目圆睁口舌大张,硬生生地闭气了。我拨开他手,心内五味翻腾。

入得秘道,一路弓行,闻绛雪呼吸于我身后不疾不驰,张缓有余,我心中正欣慰她心法愈发精进,忽闻隧道外头传来诡谲旋律,仿佛唢呐,又似多孔排箫。身后尾随足音倏地钝滞了,我回头去望,见绛雪于原地纹丝不动,一抹月光透过土石方砾缝隙映在脸上,照得她表情古怪异常。“绛雪?”我低声唤她,怪奏又起,绛雪突如得令,山魈般纵地三尺,迎头向我伸掌抓来,我扭头避开,她落地即弹,攻势排山蹈海,倾巢而出的打法如生死对决。我心知她不知何时已被人金针锁骨,忙趁厮缠时观察她周身五大主穴,果然各有枚细长冰针嵌于其间,心中当下生愧----女儿早已为人所控,我竟现在才发觉。

那怪音瞬息万变,一会儿有韵有脚,这会儿如猛兽扑笼,又如鬣犬撕咬,乖戾成狂,绛雪便随这旋律亦人亦兽般朝我不懈突进,爪齿滚爬,十八般生技统统用上。我率先夺过她手中牵魂箫,不知何故,那一刻心中竟是恐它再被折毁。绛雪彼时虽理性全失,见我着力护着玉箫,竟得会意,生生朝我手中张口扑咬。月华如泻,她一口白玉编贝本是美轮美奂,现下却生显髅褛般阴森骇人。见她如此,我心头微急,指风连注她太阳、阴、中、生、阕五处主穴,齐刷刷打出五枚针芒,绛雪僵立不动,嘴角仍不停抽搐。我扳过她肩头欲察看究竟,说时迟那时快,她竟一口朝我手背咬下,我猝不及防,被她臼齿生生扯去半臂袖口,“你!”我心下一怒,出掌欲打,“爹…”绛雪突地哭出声来,泪光婆娑地望我,显是身不由己,我忙收掌,她却顷刻又面目狰狞,周身痉挛般连连抖动起来。

看来这钉针锥魂法比起小凤当年自主研制的五钉追魂要多出一针,一针之差,竟可控制生人时而无觉,时而有知。只是当下危窘,无暇细究最后一针的出处。无奈下我将绛雪任督二脉封住、置于原地,打算救回靖黄夫妇后再顺原路折返带上她。绛雪被我锁置山壁侧垄内,颈项左右挣晃着,眼泛鱼白,口沫连连,我不忍多看,扭头往秘道尽头赶去,心里却思忱着她是何时在我眼皮之下被人金针穿魂,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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