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研究一个人一本书,涉入越深,越难自拔。就像张爱玲心甘情愿为《红楼梦》《海上花》埋没二十年,我对张爱玲涉入不深,但是我也觉得很难走出来。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为她痴狂。我与她隔着一片巨大辽阔的时空,在我不经意中走进张爱玲的精神世界,她潜移默化影响了我,肯定还要影响后代许许多多的人,只要你具备一些素质,只要你不经意地打开她的书。
好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快,父母之间的和平时期结束了,原因是父亲又开始吸鸦片了,他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在不停地剧烈争吵中,迎来了小瑛子的上学年龄
张爱玲10岁那年,母亲带她去报名上学。
上学这件事,又引起了父母的争执。黄逸梵坚持要送小瑛子到学校里去接受教育,她自己就是个学校迷,自然不会让女儿错过上学的乐趣;母亲黄逸梵认为学校的群体教育才是健康、多元的教育。父亲张廷重满脑子陈腐观念,他既喜欢女儿聪明有才,又不愿女儿多受学校教育,怕女儿又成为与她母亲同样可望不可及的女人。再说,他的母亲李菊耦,一天学也没有上过,还不是能与那个才学出众的父亲张佩纶相互吟诗唱和,没有进过学堂的李菊耦不也是一样才学不让须眉吗?而且,那些洋人办的学堂里能教出来什么好呢?让女儿也同她母亲一样,满口讲英文,撒开脚丫满世界的跑吗???于是,他依仗着家长的身份,吹胡子瞪眼睛,吓得小瑛子躲在母亲的房间不敢说话。母亲仿佛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表演,任凭父亲在客厅里发火并不理会。这是母亲对付父亲的一贯做法。然而他终究没有争过妻子,母亲趁父亲上楼休息的时候,母亲拉着小瑛子的手偷偷从后门跑到学校。最后终于像拐卖人口一样硬把小瑛子送进了学校。
在黄氏小学的报名处,拥挤着花团锦簇的孩子们。三十年代的上海,女孩子上小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女。在填写入学证时,母亲一直踌躇着不知道填什么名字。她觉得“张瑛”这个名字叫起来嗡嗡地毫不响亮。受了西洋教育的母亲,希望女儿从名字到做人,都能显出教养来。因为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所以一进黄氏小学,就安排在四年级插班就读。可是匆忙中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她犹豫着,歪着头想着:填什么名字好呢???
母亲在烦恼中、急躁中随意嚷嚷着“ailing;ailing;ailing”,其实,她是表达烦恼,ailing的中文就是烦恼,母亲支着头想了想,说:“暂且把英文名字胡乱译两个字吧”。这个英文字母描述她当时的心情的。“张爱玲”这个普通的名字只是母亲烦恼心情随意的表达,谁知后来却响彻了整个文坛。母亲一直想改而没有改,再后来,张爱玲也就不愿意改了。
在母亲歪着头取名字的时候,给了张爱玲很深的印象。
后来,张爱玲曾经写过一篇随笔《必也正名乎》,开头便说:“我自己有一个恶俗不堪的名字。”后来接着又说:“回想到我们中国人,有整个的王云五大字典供我们搜寻两个适合的字来代表我们自己,有这么丰富的选择范围,而仍旧有人心甘情愿地叫“秀珍”“子静”“爱玲”,似乎是不可原恕的了。”
而她的弟弟,就叫“张子静”。
姐弟俩个的名字,都被她批得体无完肤,可见“不可原恕”的应该是那个取名字的父母。
张爱玲又写道:
“现在我开始感到我应当对我的名字发生不满了,为什么不另取两个美丽而深沉的字眼,即使本身不能借得它的一点美与深沉,至少投起稿来不至于给读者一个恶劣的最初印象。仿佛有谁说过:文坛登龙术的第一步是取一个炜丽触目的名字,果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么?”
“中国的一切都是太好听了太顺口了。固然,不中听,不中看,也不一定就中用;可是世上有用的人往往都是俗人。我愿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为我的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域太阳之中去找寻实际的人生。”
“话又说回来了。要做一个俗人,先从一个俗气的名字着手,依旧还是‘字眼儿崇拜’。也许我这些都是籍口而已。我之所以恋恋于我的名字,还是为了取名字的时候那一点回忆吧。”
远兜远转、绕山绕水,最后我们还是饶到“10岁”的小瑛子从这时候起就叫“张爱玲”。也还是最后到底归到“母爱”这个题目上来,“10岁的爱玲”得到的温情、母爱、尤其是家庭的温情,实在是少之又少了。于是那一点点一丝丝,件件都铭心刻骨,无时或忘。
母亲是为了她而同父亲开始的这一场争吵,母亲难得拉着她的手的记忆新鲜而刺激,母亲歪着头填写报名单的样子更是永恒定格,于是,这个由母亲随手填写的恶俗的名字,便就此跟了她一辈子,可谓意义重大,可谓刻骨铭心!!!
发生在那一年的重大签字还有一起,便是张廷重夫妻俩个的离婚书
父亲张廷重把病治好以后,因为担心妻子在此离开他,便使出手腕,反悔以前的承诺,不拿出生活费,要妻子贴钱,想把她的钱逼光了,那时她要走也走不掉了。另一方面,黄逸梵的出国游学更拉大了他们在思想上的差异,观点立场的截然不同使他们无法生活在一起。母亲这时的心情非常痛苦矛盾,很多事情凭她微弱的力量也无能为力,黄逸梵彻底绝望了,她不能想象和这样的一个丈夫在一起会有什么希望、健康、正常、积极向上的生活不会存在于这样的家庭里:一个阴暗的房间里躺着一个吞云吐雾的丈夫。他属于已经过去的时代了,这个时代还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然而它毕竟过去了,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新时代不属于他们这些人。黄逸梵又一次想到了离开这个家,而且是彻底
黄逸梵回国时确实是抱着挽救婚姻的愿望回来的,既然他答应戒除鸦片,不再纳妾,她还是想把这个婚姻维持下去,一双幼小的儿女也让她十分牵挂。可是,愿望和现实之间有距离,诺言和行动之间也月兑了节。在不如意的争吵中,张廷重又开始吸鸦片,黄逸梵因为在英国游历了四年,亲身体验了西洋文化、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对这些腐朽没落的恶习更难以忍受了,所以这次黄逸梵提出了离婚。
闹离婚,是完全由黄逸梵采取主动的,张廷重是不愿意离婚的,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张廷重知道妻子不满意他,不满意这个包办的婚姻,可是他是爱她的,爱这个美丽敏感独立的女人,不幸的是他抓不住她,她不是绣在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小鸟,她是被关在笼子里一只时时想飞上蓝天的勇敢的鸟。虽然被关着,可只要稍一疏忽开点牢门,她就要飞出去的。在每时每刻的担心与威胁中,他焦急、暴躁、担忧,最后完全是本能的、自卫的对抗。爱与恨之间,本来就是一步之遥。但是他当初要妻子回国曾答应两个条件:赶走姨太太和戒除鸦片,“戒除鸦片”这一条没有做到,自知理亏,无可奈何。黄逸梵请了一个外国律师,她请外国律师,为的是万无一失——一旦决定了,她就再也不回头了。办手续的时候,丈夫绕室徘徊,犹豫不决,还吃吃艾艾地磨时间,几次拿起笔来要签字,长叹一声又把笔放回到桌子上。律师看着张廷重的样子,律师动了恻隐之心,他回过身来,就问黄逸梵是否要改变心意,黄逸梵坚决地答道:
“我的心意已经像一块木头!”
张廷重听了这句话以后,使他十分受伤。明白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方才无奈地在离婚书上沉重地签了字。张廷重终于没有留住黄逸梵离开张家的脚步!!!
离婚以后,母亲搬走了,姑姑张茂渊和哥哥一向也是意见不和,因此和嫂子一起搬走了。
早慧的张爱玲已经很懂事了,离婚的事,虽然父母没有征求过张爱玲的意见,可是她想,要是征求她意见,她是赞成的,因为红的蓝的家实在是维持不下去了;那个有着钢琴敲击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可是心里又自然很惆怅,那个带给姐弟俩快乐幸福的家终于土崩瓦解了,橙红色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家里没有母亲的生活中
这个字一签,小瑛子的童年也便就此结束了。
那一年,是1930年,张爱玲10岁,从那时候起,“小瑛子”便叫“张爱玲”,开始了“忧心忧郁”的青少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