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逃亡温州一带的日子里,胡兰成又发生了一场难忘的爱恋,就像他在他的《今生今世》里承认的那样:“我在忧患惊险之中,与秀美结为夫妇,不是没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见我不老实。”这时候,武汉的周训德,因为胡兰成的牵连,已经被捕。胡兰成不以为戒,反而又与范秀美同居。我们足见胡兰成的人品极其恶劣。
这位范秀美比胡兰成大两岁,原来是斯家大太太袁培的丫头,因伶俐能干,很会伺候人,后来就被“收了房”——给老爷做了小老婆,给斯家老太爷生了一个女儿。按辈分,胡兰成应该称为她姨女乃女乃,但他也按照斯家的习惯,只称她为“范先生”。
没几年,老爷子死了,从此范秀美便守了寡,但是范秀美有志气,几年后去杭州读书,读了蚕桑学校,毕业后,在临安一家蚕桑种场当技师。
杭州沦陷后,她才回家来,与雇工一起下田干活、种地,间或也跑跑单帮,给这个大家庭挣点零用钱。
范秀美吃苦耐劳,阅历也多,在当地很有缘分。年纪虽然比胡兰成大,可是看起来非常的年轻。
胡兰成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以前忽略了的女人,看见她“那样沉静,也是一种风流”。起初还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分明觉得有她这人”。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只要他“觉得有这个人”,言外之意,就是又发现了新的猎物。
范秀美此时被斯家安排与胡兰成千里同行,就像我们在前面形容的那样:一个是怨女久旷,一个是浪子多情,竟然烈火干柴,一拍即合——任是逃亡途中,有今天没有明天的,反正胡兰成是忘不了采花的。
范秀美长得美丽而丰满,皮肤保养的也很好,此时,范秀美的女儿正在后方西南联合大学读书。
由于范秀美是个本分贤惠的妇人,两个人去温州的途中,范秀美对胡兰成比较尊重,因为她看胡兰成是斯家大少爷的同窗,又是一个斯文有学问的人,而自己原本是苦家出身,所以称他为胡先生;再加上胡兰成在南京做官的时候,也在经济上、经商上帮助过斯家,特别是对斯家大少爷斯颂德的报答已经仁至义尽。范秀美心里也是非常感激他的,更添了一份敬重之情。
然而胡兰成却并不像范秀美想的那样儒雅稳重,小周不在身边,张爱玲也不在身边,他很有点不安分。
而接连几个月的逃窜,更使他对于女人的需要特别强烈,即使是前途未叵的重重忧虑,也未能压住他想入非非的念头。
望着一袭银紫色绸旗袍、明眸皓齿、成熟迷人的范秀美,胡兰成又施展出他使用过无数次的风月伎俩,时不时地以言语挑逗。
范秀美与张爱玲、小周不同,她本是过来人,一点即明,所以还没有等到达温州,他已经自称自己是范秀美的丈夫了,全然忘记了张爱玲和小周。
胡兰成曾经多次说过自己与张爱玲是“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天下人要像我这样欢喜她,我亦没有见过”;8月在武汉与周训德分别时,他也说过:“古人说三载为千秋,我与你相聚只9月,但好像自从天地开辟时起已有我们两人,不但今世,前世我们已经相识了。而别后的岁月,则反而会觉得昨日今晨还两个人在一起,相隔只如我在楼下房里,你在廊下与人说话儿,焉有个嗟阔伤远。”他当然不“嗟阔伤远”,他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去创造机会、兴致盎然地寻找新的女人。仅仅隔了几个月,他在心里连小周也抛开了,更别提并不以姿色出众的张爱玲了。
不过对于自己与范秀美的关系,胡兰成是有解释的。他说:“是因为感激,男女感激,至终惟有以身相许。”这种解释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倒是他的另外一番说法透露了他的一些真实考虑,就是上面在《今世今生》里的那段话:“我在忧愁惊险中,与秀美结为夫妇,不是没有利用之意。要利用人,可见我的不老实。”这确实是实情。
范秀美其实是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女人,胡兰成也在她的身上看出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他们到达温州以后,先是住在斯家老四斯颂远的岳父家里,大约住了一个多月,随后便搬到范秀美的娘家。范秀美的娘家此时已经凋败无人,范秀美只有一个兄弟,刚刚死于日军轰炸,全家就住在余家台门的柴间里。
胡兰成与范秀美同居。对外谎称是夫妻。胡兰成显然是有利用范秀美来掩护自己的意图。但利用就利用呗,胡兰成还又要强调感情的作用:“但我每利用人,必定弄假成真,一分情还他两分,忠实与机智为一。”
刚刚离开张爱玲、周训德,转身就把范秀美弄到了手,胡兰成却一时一刻也忘不了强调他的“忠实”,他的爱。这也是中国文化人的一个特色,明明是虚伪,可偏偏要用“诚”来作说词。
由这里我们也看出,在胡兰成的词典里,他的“爱”与张爱玲的“爱”是绝对不相同的。张爱玲的爱,基本上是《诗经》里说的“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两个人在相知相恋,重在相互的责任,重在地久天长,重在它的唯一性,重在刻骨铭心。
当胡兰成与周训德有私情后,他曾扪心自问:“我今天这样,对张爱玲是否不应该,我亦憬然思省,但思索了一大通,仍是既不肯认错,又不能自圆其说。”随后从武汉回到上海与张爱玲相对时,他已经没有了愧疚,因为他自以为能自圆其说了,他的理论是:“一夫一妻是人伦之正,但亦每有好花开出墙外。”
待与范秀美草成夫妻,胡兰成又曾对范秀美说:“我今这样,好像是对不住斯家。”后来是范秀美安慰胡兰成说:“你并不是斯家子侄,所以不算犯上。何况我这个人是我自己的,且他们的娘心里是明亮的。”这样范秀美安抚了胡兰成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张爱玲后来对待胡兰成的态度,就是她对自己“爱”的一个证明。而胡兰成的“爱”,似乎不甚相同,更重在相知,重在男欢女悦,重在喜欢与欣赏。传统中国文人对妇女的赏玩心理在他的身上很是明显,张爱玲的聪慧异秉,小周的天真单纯,现在范秀美的美丽而贤淑,他都喜欢,都是“好”,凡“好”的自然都该要。胡兰成不但对身边的女人抱着赏玩的心理,对于关系不深的女人,他的眼光也是如此。比如对苏青,他曾经写过一篇《谈谈苏青》的文章,赞叹她长得结实利落,俊眉秀眼,有一种男孩子的俊俏,“面部线条虽不硬而有一种硬的感觉。倒是在看书写字的时候,在没有罩子的台灯的生冷的光里,侧面暗着一半,她的美得到一种新的圆熟与完成,是那样的幽沉的热闹,有如守岁竹房天竹子的红珠。”赏玩怜惜之态跃然纸上。何况后来张爱玲自己在《小团圆》里透露他们也有过一夜。
仅仅是以喜欢、欣赏甚至戏赏的态度对待女人,难怪胡兰成的“风流佳话”总是难有也个收尾。既然每一个都是“爱”,足见他对每一个都不甚爱。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不想这些,与范秀美在一起男欢女爱,他又可以乐以忘忧了。
然而,已有半年的时间不曾谋面的张爱玲却忽然出现在温州,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间为1946年的2月,正值江南春寒料峭的时候。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