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一四四章 张爱玲的“暗筹移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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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好比望乡台——回首故国,已是月色朦胧中;遥望美国,还在重山隔水外。回路断了,前途却还迷茫,明知香港不是久留之地,然而下一站在哪里,毫无头绪。

是蝴蝶在雨中折了翅膀,又好似南飞的大雁在途中被飓风吹落——异乡的凄风冷雨,比故乡更为难耐。张爱玲好似睡在冰河的底层,漂移维艰。

即便如此,张爱玲也不肯回国。香港著名作家,香港报人罗孚在《怅望卅秋一洒泪》文中说:“我1953年从北京经过上海,带了小报奇才唐云旌(即唐大郎)给她的一封信里,要我亲自给她(张爱玲),替我打听她住址的人后来告诉我,她已经去美国了。这使我为之怅然。”

“那封信,正是唐大郎奉夏衍之命写的,劝她不要去美国,能回上海最好,不能回上海,留在香港也好。四十二年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受了骗,骗我的不知道是张本人,还是我托他打听的人。”

这封信让我们知道,张爱玲早在离开上海前,就已经有意借香港搭桥去美国,这番意思大概曾向一些交近的朋友如龚之方、唐大郎等透露过,所以夏衍才有此一劝。然而张爱玲既然已经离开上海,就没有打算再回头。

上海那是她的伤心地,在感情上曾受重创,如果回去,人们少不得还是要拿她的私生活说事儿,继续谩骂侮辱。她已经在《传奇增订本》写了要和读者说的话,言尽于此,不想再说了,也不愿意再听。

张爱玲在香港时期,对于大陆的一些情况,也总是闭口不谈,连对她较为熟悉,甚至从前过往甚密的友人,她也多半推说不知。

有一日,有位同事问张爱玲:“有一个叫潘柳黛的女士你认识吗?”。张爱玲听了一愣,继而很是平静地反问:“潘柳黛是谁?我不认识她。”

其实,张爱玲当然认识潘柳黛,曾经常常和苏青、潘柳黛一起谈天。后来,因为胡兰成认识了张爱玲而撰文大加吹捧,潘柳黛很是反感,也撰文予以讽刺,并且刺伤了张爱玲,此事以后张爱玲与之再没有来往。

但是潘柳黛在张爱玲来到香港时,却仍旧不忘前嫌,写回忆文章重提旧事,并且介绍了张爱玲的一些轶事,这虽然有助于人们了解张爱玲的个人生活,但文中言辞却依旧有对张爱玲的文章以及个人都有曲解。

这样的熟人不亲,旧事仍提的事情,在张爱玲居住香港的一段时间里不断发生。在解放前后的几年时间里,有不少上海文艺界的旧文人跑到香港来。在香港的文艺圈子里,仍有许多人认识张爱玲,相聚无事,议论纷纷,纷纷议论,张爱玲因与外界基本隔绝,所知甚少,只是埋头重操旧业,但仍有些传闻传到她的耳朵里,加上张爱玲基本上是自由职业者,在以往的生活中,她基本上是“生活就是事业,事业就是生活”的生存的状态,没有具体的职业。

张爱玲在美新署的这段公务员生涯,那种固定的作息时间其实与她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的;那种固定的人际关系与张爱玲也是格格不入的;这些虽然没有使她的生活发生多大的困难,但她仍旧不习惯,好像她的整个人都交出去了一样,丝毫不能由自己来安排自己有兴致的生活。

外部世界的喧哗与繁杂,这是使张爱玲所不能承受的。香港历来是一个商业城市,白天的市声和夜晚的热闹,使张爱玲感到连精神的家园也被侵蚀得没有地方了。她常在夜晚望着被霓虹灯光烧红了半个天的香港夜空,更加唤起了她的物是人非之感。这不是她向往的生活,她想,要么,就聆听着令人感到亲切的市声入睡,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但这只能在上海。现在的上海在将来还不知变成何样。如果没有这种亲切的生活乐趣,则不如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没有人认识她,让她开始一个干净而又安静的人生,静静地去读自己想读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赤地之恋》不久后也完稿了,却反响平平,香港读者对之比较冷淡,这种结局,不免让张爱玲感到意外,张爱玲深深失望于香港作者对她的隔膜。同时也让张爱玲深深感到香港和上海不同,不同的是香港是一个不需要精神的城市。由于这种结果,张爱玲更加意识到她的这一类文学艺术家在香港其实是没有什么前途的,香港完完全全是个文化上的沙漠。而且,张爱玲刚从大陆逃难过来,对香港这个作为殖民地的城市的政治前景也实在没有什么把握,香港也会有被“赤化”的可能,这很难预测,心中十分隐忧,所以这段时间张爱玲整日忧心忡忡,便起了念头离开香港。

写完了《秧歌》与《赤地之恋》以后,张爱玲与胡适取得了联系,并在胡适那里获得一个启示,何不像胡适那样走得更远呢,虽然离熟悉的家更远了,但也许会拥有一个精神的家园,她早已养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在没有人与人之间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有的“张学”研究者认为此时张爱玲与胡适联系,是为了自己去美国后给自己铺路。这种说法我赞成,我也认为张爱玲不是在胡适的启发下移民美国,而是为了移民美国主动与胡适通信联系,这是张爱玲的精明之处。

权衡之下,张爱玲决定,去美国寻找她的精神家园,找回她生命的欢悦。张爱玲在这时才有了移民美国的打算。张爱玲觉得三十岁以后的她,好像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该做的她都已经做过了,该得到的她也已经得到了,她只想找一个全新的地方,平静地放下一颗拥有太多的疲惫的心,去慢慢消受今后的生命旅程。她希望她能够有一种全新的生活,开始她的第二生命。

这里有一个问题得到“张学”研究者们的反复探讨:

那就是张爱玲为什么不选择去此时也“反gong”的台湾呢??

毕竟,台湾作为华语地区,谋生大致不会成为问题的。关于此事,后来台湾作家、诗人、政治评论家、新闻工作者南方朔有恰切的解释。南方朔说:“1949年底,1950年,台湾成立了‘中国写作协会’,宣言是‘让文化汉奸无路可跑,文艺匪谍无所遁形’。张爱玲当年如果来到台湾,一定会很惨,变成‘文学汉奸’——那么我们今天就可能看不到她的书了,她大概也不太敢写什么了。张爱玲一辈子做出了很多错误的选择,包括和胡兰成在一起,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到台湾来。所以和台湾保持了一个很怪而安全的距离,被很多读者阅读着,慢慢形成口碑,在历史上找到一个很对的位置。”

这个解释我认为很有说服力。(这是南方朔在告别张爱玲座谈会上的论点——永不消逝的华丽)

后来我们知道在张爱玲创作《赤地之恋》的同时,张爱玲就想过在申请赴美居留之事。一个人悄悄地做着准备。

这时候,正巧,刚好1953年美国新出台了一个难民法令,允许少数学有所长的外国人到美国定居。成为美国的永久居民后,以后便可以再申请为美国公民。整个远东地区,三年大约有5000人的名额,3000给予香港本地人,2000给外地人。张爱玲甚为暗中欣喜,张爱玲属于上海人,自然属于后者,属于只有2000名额的外地人。

一直以来,张爱玲对自己的英文有强烈的自信。1955年,张爱玲便利用这个法令向美国方面提出申请入境。因为她为美新署做过翻译等工作,又是1949年中国大陆颇为走红的女作家,她的申请没有费多大周折就批准了。但此项申请还必须有一个美国公民作担保,于是,曾分派过张爱玲翻译工作的领事馆的文化专员美国新闻署署长理查·麦卡锡,就成了张爱玲申请去美国的唯一担保人。由于是麦卡锡做的入境担保人,可以说批准移民的申请是毫不费力。

人生再度变换了方向,张爱玲即将移民美国。

在香港美新署的这段时间里,张爱玲结下了这么几位终身的朋友:理查·麦卡锡、宋淇、邝文美,这些朋友在张爱玲后来的人生里都给予了张爱玲以最深友谊的帮助。

“怅望卅秋一洒泪”的题目来自张爱玲在《对照记》中的一句照片自题:怅望卅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那张照片摄于1954年离港前,邝文美陪她在自己家门口的“兰心”照相馆拍的;1984年她在洛杉矶整理自己的旧物时看见这张照片感慨之余,题了那两句话。后来发表在自己的最后一部作品《对照记》里面。

然而,很多“张学”研究者觉得这时候的张爱玲最恰当的诗句应该是“金陵十二钗正册”里探春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这四句话形容张爱玲的身世与遭际最合宜不过了。

1955年秋,张爱玲离开香港去了美国,并在那里缔结了第二次婚姻,这情形也恰如探春的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张爱玲比探春更不如的是,她甚至没有为自己悬念牵连的爹娘。

注1:今天是2011年12月31日,是2011年的最后一天,也正好写到张爱玲即将移民美国开始她的第二生命。这里感谢我的张迷们,我的朋友们,我的读者们的长期支持,008谢谢了。

注2:这本写了已经快三年了,俺也是在研究中得到了张爱玲的很多人生精华。弱水三千俺只饮这一瓢水,008一生足矣。

注3:俺大致估计还有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本我研究的张爱玲。写作时间之长,用心之深,感悟之切这大概是我人生最最精华的一段时间。

注4:这里提前祝福我的朋友们、张迷们、读者们新年快乐!新年健康!新年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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