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我喜欢的张爱玲 第一七一章 张爱玲的“驻校作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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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张爱玲因为香港电懋电影公司的解散,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活困窘中。这时候,赖雅又中风瘫痪卧病在床,生活向她伸出了前所未有的魔掌。

我们从1961年张爱玲在台湾莲花照的照片看,那时候张学专家们都说她是“临水照花人”,那时候都还一点不为过,可是两年后的照片,就已是一副“备受摧残的面容”了。张爱玲本人,身体也不好,每逢劳累过度,她就会牙痛难忍,总也没有治好过。眼疾也一直没有痊愈,时不时地还在折磨她。

这时,她向当时正在美国大学教书的年轻讲师刘绍铭求助,托他为自己在大学里谋一份差事。

刘绍铭,1934年生于香港,是现代小说家、翻译家。1960年毕业于台大外文系,就读大学期间是白先勇的好友,与白先勇一道在台北创办《现代文学》杂志,刘绍铭在台大毕业以后赴美国攻读博士。1966年刘绍铭在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与美籍华人学者中国文学史家夏志清有深交,并协助夏志清出版了著名的著作《中国现代小说史》,刘绍铭学贯中西,著作颇丰。

刘绍铭曾以《落难才女张爱玲》为题撰文写了回忆录,刘绍铭这样回忆说:“张爱玲那段日子不好过,我早从夏志清先生那里得知。这也是说,在初次跟她见面前,我已经准备了要尽微力,能帮她什么就帮什么。”

刘绍铭还辛酸地记述:“张爱玲如果不是在美国举目无亲,她断然不会贸贸然的开口向我们三个初出道的毛头小子求助,托我们替她留意适当的差事。”

刘绍铭这里提的“三个毛头小子”,指的是刘绍铭自己、庄信正和胡耀恒。

那是1966年6月,刘绍铭时任威斯康辛大学驻校讲师,与张爱玲同获邀请参加印第安纳大学中西文学关系研讨会,而庄信正与胡耀恒当时都是印第安纳大学的研究生,他们三人在会后一起去拜访了张爱玲。

刘绍铭回忆:“那天,张爱玲穿的是旗袍,身段纤小,叫人看了总会觉得,这么一个‘临水照花’女子,应受到保护。”

其实张爱玲身形高挑,纤则“纤”矣,小却不“小”。想来所以会给刘绍铭留下这样的印象,是因为她的“窘”与“弱”落在他的眼中,有一种“寒酸”的感觉,连个子都跟着“小”起来了。

张爱玲在美国的日子不好过,这竟然成了美国华人圈子里公开的秘密,听起来真是让人唏嘘!写到这里,我的心不断的颤抖,我们的一位民国才女、临水照花人的张爱玲竟然这般的在“窘”和“寒酸”里挣扎着,可我的灵魂还是非常清晰地看到张爱玲那来自骨子里的一种气质和傲气在挣扎着,挣扎着……

写到这里,不得不使我想起:有一次,张爱玲在舅舅家,舅母看她衣衫单薄,随口说:“改天翻箱子找两件你表姐的旧衣服送你穿。”当时张爱玲一愣,强烈的自卑感与自尊心同时发作,涨红了脸说:“不,不,真的,舅母不要!”连眼泪也滚下来了。张爱玲心里说,何时轮到我被周济了呢!

然而如今的事实却不得不叫张爱玲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

对于这些钻研学问的人而言,最“适当的差事”当然是教书,然而要在美国大学教书,总得有个博士学位,连学士、硕士文凭都不管用。可是张爱玲别说博士学位了,由于在香港大学两进两出,连张正规的毕业证书也没有,因此找差事十分困难。而张爱玲与香港大学的关系又十分尴尬,他们之间的误解越来越大,疙瘩也就这么结下了——任凭她怎么写信一再请求港大校方出示学历证明,明明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港大却偏不肯出示学历证明行以张爱玲方便。

台湾学者“张学专家”苏伟贞在华盛顿英国大使馆找到张爱玲的两份申述信件,张爱玲分别在1966年4月27日和5月9日两度去信港大,要求正名,给予学历证明,但都没有回复。于是,张爱玲于6月4日,写了这封致华盛顿英国大使馆的申述信件。英国大使馆于7月14日将信转港大,港大于8月2日向张爱玲发函,证明了张爱玲在港大期间成绩优异,并获hofook奖学金的名分,从而结束了张爱玲与港大13年的学历纠纷与情感纠葛。这封存在港大档案的信函,是我们所知张爱玲与港大关系最后的休止。信中也“体现了张爱玲性格中的另一面:凡属于我应得的我必斤斤计较。”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刘绍铭发出的多封求助信中,终于有一封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即是他从前在迈阿密大学任教时的老板johnbadgley教授,愿意请张爱玲为“驻校作家”七个半月,月薪千元(美元)。而刘绍铭1964年在迈阿密拿的讲师年薪是七千元(美元),约合月薪不足六百(美元),除房租和日常开支,还可分期付款买二手汽车。相比之下,张爱玲在迈阿密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1966年9月,张爱玲动身来到了位于迈阿密大学的所在地俄亥俄州牛津市出任本大学的驻校作家。

在此之前,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赖雅的照顾问题。然而带着老公上班显然是不方便的。张爱玲因此试图委托赖雅的女儿霏丝暂时照顾赖雅,试图想说服让霏丝好好照顾父亲,却被霏丝生硬地拒绝了。霏丝且毫不客气地说:“我也要上班,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儿子要照顾,你不能就这样把他留给我就走人了!你当初和他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的健康状况!”

其实霏丝分明就在暗示,张爱玲嫁给赖雅是另有谋图!

张爱玲一言不发。她一直都明白,自己永远是孤独的、孤独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可以分担她的痛苦。

后来,张爱玲只好请了两个相邻的黑女人来帮忙照看赖雅,并付给她们一些佣金。但是由于那时赖雅已经瘫痪,又大小便完全失禁,黑女人们又不够耐心,也无法把房间保持干净,张爱玲终于无可奈何。

因此,张爱玲在自己到了牛津市之后不久,只得从迈阿密返回华盛顿,果断地将赖雅带到俄亥俄州,由她自己亲自照顾。

张爱玲带着瘫痪的丈夫离开了华盛顿前往迈阿密大学的所在地牛津市,霏丝再来到他们公寓的时候,只是看到几个纸箱和张爱玲的一张纸条:“我带不走所有的东西,这几箱垃圾麻烦你帮忙处理——最后一件事!”

在我查阅了所有的资料显示,这几箱“垃圾”,就是赖雅曾经许诺要留给张爱玲的“遗产”。当霏丝打开纸箱,里面竟然都是父亲的手稿和日记以及一些珍贵的历史资料(包括赖雅与世界名人布莱希特以及很多有价值的史料和很多世界名人来往信件。)霏丝气愤地说:“她把它丢在这里当垃圾!”

我们有很多人把这理解成张爱玲对赖雅作品的不尊重,然而,我却认为,这是她的无言的抗议,是给霏丝的最直白的回复:我对于你的父亲,毫无所图。我已经把他的所有财产提前留给了你!

张爱玲初来迈阿密大学时,该校于10月份迈阿密大学校刊出版的《迈阿密校友会》上刊登了一则关于张爱玲来到此校任教的消息:称她是:“最优秀的在世当代作家之一,一流的中国女作家,迈阿密的驻校作家”,并附了张爱玲的一份简短的编年介绍。这使大学里的教授和官员都开始注意这位新来的驻校女作家。

然而,张爱玲让他们失望了,因为张爱玲除了例行任务外,她很少露面,一般的社交活动她都拒绝参加。英文系教授尔月兑·哈维荷斯月兑曾经邀请她参加他的研究班,但是她借故不去。照顾赖雅已经使她费尽心力,她实在抽不出精力再去做其他的事情,当然除了写稿。她始终不能放弃的是她的文学追求。

这里还有不得不提的这样一件事。张爱玲是于1966年9月来到大学所在地的俄亥俄州牛津市的,然而一到该校就得罪了校长。她在9月20日写给刘绍铭的信中写道:“我病倒了,但精神还可以支撑赴校长为我而设的晚宴,去了,结果糟透了。我真的很容易开罪人。要是面对的是一大伙人,那就更糟。这正是我害怕的,把你为我在这儿建立的友好关系一笔勾销了。”

事后刘绍铭向朋友打听,朋友说那天校长专门为她接风设宴,而张爱玲迟迟赴会还不算,到场后还冷冷淡淡,爱理不理,显见的是张爱玲不会做人。这一点,是我们早就熟悉的所谓张爱玲的“风格”。

张爱玲由于又要写作,又要照顾赖雅,因此学校里的活动张爱玲很少参加。张爱玲不习惯这种坐班制度,也更不知道去遵守游戏规矩,不懂得“要坐到办公室里看书”这是最起码的演技。张爱玲曾经回忆自己的这段生活说:“周曾转话来叫我每天去office坐,看看书。我看书总是吃饭与休息的时候看。如衣冠整齐,走一里多路到macrackerhall坐着看书,再走回来,休息一下,一天的工夫倒去了大半天,一事无成。”

张爱玲的的确确是不大适合office女郎这份工作的。无论白领金领,都不是张爱玲的风格。

张爱玲从前说过:“教书不止程度要好,还得会表达,能把肚子里的墨水说出来——这种事我做不来。”然而现在逼上梁山,“做不来”也要做了。

所谓“驻校作家”,其实并没有教学任务,只是校方希望张爱玲每周能与教职员工和学生交谈几个小时。可是张爱玲对所有抛头露面的活动都没有开展,而且含糊其辞,始终都没有露面。其实,这时候,赖雅最需要她在身边。除了写作,她便照顾赖雅,有点空暇,还会给赖雅念上几段小报上的人间故事,而这些又被赖雅戏称为“垃圾”。

颇有危机意识的张爱玲,在迈阿密大学任驻校作家的8个月后,张爱玲发现在迈阿密大学期间自己对于创作仍然没有进展,她又请自己的好朋友夏志清教授帮忙写推荐信到哈佛大学雷德克里夫女子学院去做驻校作家。

1967年9月,在夏志清的推荐下,张爱玲成为哈佛大学雷德克里夫女子学院的驻校作家,为期一年。

继迈阿密大学驻校作家以后,张爱玲的第二份工作是在哈佛大学雷德克里夫女子学院任驻校作家。

在那里,张爱玲向洛克菲勒基金会提出申请,希望洛克菲洛基金会能够资助自己翻译晚清小说《海上花列传》,这个申请得到批准。而正巧此时位于麻州康桥的雷德克里夫大学的朋丁学院也向她发出了邀请,邀请她为该学院的成员。

1967年4月,张爱玲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带着病入膏肓的赖雅悄悄地离开了迈阿密大学,直接前往哈佛大学雷德克里夫女子学院所在地的麻州康桥。她和她的丈夫都不希望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此时,赖雅已经奄奄一息,长期的病痛加营养不良,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张爱玲心里很清楚,这是丈夫最后的时日了。她决心凭自己的力量扶助他走到最后,不去麻烦任何人。

有朋友来信问起他们的情况,她也不再诉说苦难。

贫困,不是过错。

疾病,是没法抗拒的“命运之赐”。

张爱玲,在重压之下,表现出了令人惊异的坚忍!同样,赖雅也是坚强的。要是可能的话,他愿意像那些自知生命不久的老象,慢慢地步入丛林深处,找一块安静的地方,躺下来,不受任何打扰地睡去

赖雅把这个愿望告诉过张爱玲。

张爱玲太理解他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太多太多了!!

在赖雅重病期间,张爱玲替他挡住了所有亲朋好友的探望,此后,再也没有人到家中来探病了。

抵达麻州康桥半年后,赖雅终于熬不住了,他身轻如纸,苍老的面容仍隐透着一股高贵气,一把眉毛全白了,犹如远古时的圣者。

1967年10月8日,赖雅病逝于麻州康桥。赖雅走完了他漫长的一生,享年76岁。

他可能对很多事情有过悔恨,但他对自己的一生问心无愧。在他解月兑之时,心中是坦荡的!

张爱玲紧紧握住赖雅的手。她没有眼泪,她平静地等到了这一天。

注1:我在外面远行,为了我的作品有连续性,为了能够对得起我的读者、我的朋友、以及我的张迷们,我临行前准备了这篇《张爱玲的驻校作家的记忆》的存稿在远行期间使用更新。在准备这篇存稿时,我写作的心情非常沉重,除了沉重,且对张爱玲的敬佩更是无法言表,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表达她的坚强、她的毅力、她的执着、她的爱情、她的高贵。她和赖雅是一对知音、一对密友、一对深深眷恋的情侣。

注2:由于远行在外,我的时间有限,大部分时间都在远足,但每天保证有一点时间送票票,为了省时间我给朋友们的票票采取了给每个朋友集中投放的方式,希望朋友们理解见谅。

注3:我的归期没有时间表,下一次的更新的速度还会延缓,请朋友们见谅。下一个章节《最后的赖雅》我将会在我的归期之后,用我的全部热情和感情来叙述最后的赖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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