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周身剧烈地震了一震,半晌不曾出声。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外头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也许他只是怕我担心他的安危,这才不曾告诉我罢。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何苦多操这一份心呢?”缓了缓又道,“这天下如何,又与我何干呢?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罢了。”
在清珏听来,婉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淡漠,可那一丝的颤抖,仍然没有逃出清珏的注意,清珏冷冷一笑,“姐姐真是好宽心呢,如此一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姐姐,你真的能忘记你是谁么?真的坐在这重门深院里头,忘了所有的故人么?如今你的故人已经身陷重围,几乎就要性命不保,姐姐你真的能袖手旁观么?”
婉莹又是一震,来不及再伪装什么,霍然转过头,“那说的是谁?”
+.++清珏却半晌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姐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澎涞先生亲自率了朝廷一支兵马,在敦煌和先昌平王高逸川的孙儿高漱联络一气,放了绥靖王窦臻南下,已经兵临蓉城城下,围城多日了。至于姐姐的故人,如今就孤身一人在蓉城里,苦苦支撑,也不知道能活上多少时日?”
清珏说完,就着意留心婉莹的动静,等了许久,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生息。眼前的女子好像化作了泥塑木雕,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地也没有一点回应。
清珏叹了一口气,“姐姐,你心里该知道,你不可能真的抽离开去,什么都不问的。你嫁的那一个人,也永远不可能对你没有欺瞒,做一个你想象中的翩翩君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最清楚不过了。”
清珏忽然站起身,“若是姐姐真能忘记一切,倒也很好。就当我从来不曾来过,也从来不曾和姐姐说过这些话。若是姐姐心里,还念着那故人,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还要请姐姐帮我一个忙。”
说完这几句话,清珏也不问婉莹的答案,转身就走了。脚步踏在地毯上,就像来时一样的轻柔,只留下婉莹一个人,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坐在那里。
清珏出了香瑶林,风雪比来的时候更大了,几乎看不见道路。风雪之中,却能看见早有一个人在院子里接应她。
那人见她出来点了点头,一手给她披上一件斗篷,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路飞奔出了南安王府的大门,又转过了几条街,这才折到一所小小四合院门前。
敲门声在这雪夜里显得十分刺耳,开门的人来的极为迅速,二人一闪身就进了院子。开门的人将二人迎入正屋,里头点着极暖的炭火,倒驱走了几分寒意。开门的人躬身一礼退了下去,只留二人在屋中。
清珏解开身上的斗篷,坐到炭盆子跟前取暖,见里头放着几颗栗子,已经爆开了,那香气浓郁扑面而来,就用一旁的小火钳子取出来,不顾烫地拨开了,一边笑道,“二哥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另一人正是方文峰,此时也正解上的斗篷坐过来,闻言蹙眉道,“谁知道你爱吃这个,想必是方才那小厮等着我们,自己烤来吃的。”文峰的语气里微微带了几分斥责,“这一次来京城,几乎是在刀尖上行走,你还是朝廷的钦犯,怎么还这样任性妄为,非要去南安王府。”
清珏一边吃着栗子,一边笑道,“二哥着急做什么,我们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南安王府如今外强中干,世子苏衡在外打仗,王爷苏准重病不起,最要紧的是,那个叫澎涞的先生去了西边,府里并没有管事的人。以二哥的能力,进出两次,又有什么要紧的了?”
文峰哼了一声,转瞬觉得不对,“两次?你还要去?”
清珏点头,“是,明日这个时候,我还要去一次南安王府。说不准,后一日,还要再去一次呢。”
见文峰神色惊愕,清珏笑道,“二哥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二哥难道以为,我去香瑶林,是因为要答谢婉莹姐姐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曾给二哥说过,这位婉莹姑娘的真实身份,还有之前她身上的一些事情。这都是她当初与我重逢时候,自己告诉我的。二哥仔细想想。”
文峰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要利用她的身份,为我们做一些事情?”
清珏点头,文峰却道,“可是你也说过,如今她放下一切嫁给了澎涞,就下定了决心不问世事。就算她忍不住想要插手,却也并没有什么实权,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再退一步说,就算她有力,她也是澎涞的妻子,也不会真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的。”
清珏道,“二哥说的不错,所以对婉莹,只能智取。”
文峰一惊,“如何智取法?”
清珏道,“想让她背叛澎涞,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她初闻噩耗,正是神思混乱的时候,想事情也不周全。更何况,她深居府中,澎涞又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外头的事情,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没有法子,只能听我怎么与她说。若是我们告诉她,有什么法子能够既不伤害澎涞,又能保全青罗姐姐的性命,她定然不会拒绝。”
清珏的眼里寒光一闪,“我预备和她说,想要救出青罗,只有拿到苏准王爷和澎涞先生两人的印信,再用澎涞的字迹,摹一封亲笔信给围城的绥靖王窦臻,让他在攻城之时留青罗一条性命。青罗到底是南安王爷的女儿,有此私心,也是十分合理的。绥靖王想要和朝廷交好,不会放弃这个和南安王府交好的机会,这一点,婉莹也能想明白,不会怀疑的。”
“等拿到了我要的东西,就可以叫人摹澎涞的字迹,用他和南安王的印信伪造一封命令,让我们可以进天牢去,见到我们相见的人,甚至用他们的名义,将人提出来,就说是要秘密审讯。谁都知道,重阳的事情就是南安王府一手做的,不会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