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我们就赶往下一个码头,大叔的戏班虽小,可在这运河两岸还是有些名气,生意不坏。只是我再也不敢在船头坐了。那日的事情大叔大婶不知道,我一再叮嘱菱花,怕给大叔他们惹来麻烦,只当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秘密。不过我倒是真心感谢小菱花,就是不知道能拿什么来谢她。
可憋闷了几日,我实在难耐。那日忽然有了个主意,让菱花问大叔要了点化妆的颜料,把脸抹黑了才敢再到上面坐。这样倒惹得菱花乐得不行,也要照此办理,我唬她说这样是治病,她才没有坚持。
随着一天天过去,心也渐渐平静了。想起当初劝解他和十三爷的话,想起他曾说过“你若连这么个坎儿也过不去,也枉费我们当初救你”,还有我答应要为他好好活着,我无论多么艰难都应该活下去。不过此时想起来,这些话虽犹在耳边,可已如隔世般地遥远。
细想想可不是,我此时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虽不是隔世,可心境却如隔世一般。手模着脸上的黑墨不禁想,如此也好,这样一来柳雨轻就彻底死了,即使八爷他们此刻看见也认不出了。若真能这样隐姓埋名地把自己藏起来,也不枉我死这一回。
不错,我藏着自己,他也深藏着自己,这世道逼得我们不得不如此,可我们的心是相通的。只要我此刻能静静地、远远地想着他,祝福着他,他能默默地、深深地怀念着我,也就够了。
我每日装扮着自己,也习惯自己这个样子,倒是太习惯了,有天终于还是给大婶发现了。在她的追问下,我不得不告诉了她。她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可到了晚上,大叔却和大婶一起过来了。
自打知道了我的病症,大叔没少找郎中,可结果还是无法。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也越发绝望,大叔也就不再轻易地找郎中,只怕我身体上的病症不好,再落下个心病就更难治愈。只是这些日子他们忙于生计,倒是很少再来我们船上。
“大叔好!”看见他我多少有些意外。
“姑娘好!姑娘这一时可大好些?这些日子瞎忙活,没怎么来看姑娘,姑娘勿怪!”大叔说着和大婶坐在了旁边榻上,菱花早就偎过去。
“大叔这样说我如何担得起!我很好,多谢大叔挂念!”我忙坐直了身子。
“唉!这世道艰难些,让姑娘受委屈了。那日的事儿我听说了,姑娘别生气伤神才好。”大叔说得真诚,倒让我不忍。
“大叔快别这么说,大叔一家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若大叔还这么说,我都无颜面对大叔了。”我有些伤感,见我如此,菱花早过来拉了我的手去,“大叔放心,我不会为这些事伤心,也多亏了小菱花,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笑着扶着菱花的头,她抬起小脸看着我。
“原是该的!我没有回护好姑娘,是我不好。不过,若姑娘想清静,我这里倒有个好东西。”说话间大叔拿出个小盒子递过来。
见我疑惑大叔笑了:“这原是我一个江湖好友的东西,因了机缘他送了给我,我倒没多大用处,许是如今能帮上姑娘些。”
打开看,是一些白色粉末。我抬头看着大叔,菱花伸头看,还使劲闻了闻,我们仍是不明就里。
“这东西看似平常,可只要和上颜料用水化开了涂上,比这彩墨好多了,任是你如何洗都不会掉。可若想洗也不难,只需用些蜂蜜拌上,不消一刻就消失得没了踪影!”大叔笑说着,连大婶也给逗笑了。
这么神奇,说得我也不禁大为惊异,心想怕是现代技术里都不曾有这种东西。看我们这样,大叔让大婶拿些颜料来,他要试给我们看。一时大婶拿来了颜料、毛笔、蜂蜜、水,大叔只挑了少少的一点融进去,再放些朱红,没一会也就行了。
“姑娘试试看可好!”大叔笑说。
我也笑了,拿起笔沾了点看了看,在手背上画了一朵小花。看起来颜色很是不错,只等一会干透了再试试。菱花伸头看见了也让我给她画一朵,我见她粉女敕的小脸煞是可爱,就拉她过来,在她脸上认真地画了朵大点儿的莲花。只是毛笔在她脸上轻画时她忍不住咯咯大笑,惹得大叔大婶也都笑了。
菱花跑过去让大叔大婶瞧,大叔细瞧了瞧:“不想姑娘还有如此本事,前几日我正想把那水牌换换,如今却不用在外头找人了!”
大婶说:“瞧你!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烦姑娘,姑娘身子弱,我可舍不得,你还是外头找人去吧!”
我忙说:“无妨的大婶!大叔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的,也省得我一天到晚闲得慌!”
“嗯!姑娘许是还认字儿吧,索性也把那些戏码儿册子一并给姑娘,重新都换了吧!”大叔想了想问。
“认倒是认得,就是怕我的字儿拿不出手,回头误了大叔的事儿可不好!”我笑了,还是谦虚地说。
“不怕!再没想到姑娘还会这个,这样说来,只怕是我们慢待姑娘了呢,那里还会嫌弃!”大叔也笑了,回头看了大婶一眼,俩人都笑了。
“只要大叔不嫌弃,但凡用得着我的只管说来,虽是不那么好,也还能应付些,只是大叔别再这么客气就成。”我笑说。
“呵呵,只怕那帮小子们知道了姑娘这本事,还得烦姑娘替他们写信呢,姑娘以后就有的忙了!”大叔又笑了。
“那可不成!就如今他们有事儿没事儿还只想往这里来,这下还了得,还不得累坏了姑娘,不行!”大婶忽地正色。
大叔故意一摊手无奈地说:“这我可管不了,腿在他们身上,我总不能绑着他们吧!”
“如何不能管!你不说,他们怎会知道,还是你这个师傅的不是,你想不认可不成!我可说了,累着姑娘我可不依!”大婶瞪了大叔一眼。
“这事儿你如何管,倒还说我的不是!”大叔叹口气。
看着他们如此说,我也不便插嘴,一时说着倒忘了刚才的事。此刻看菱花脸上的画儿干得差不多了,伸手模模果然一点不掉,看起来就像是皮肤本身的颜色一般,弄了点水也是无碍。大婶再端过来蜂蜜,调好后再擦,却是挨着就化似的,没一会也就擦了个一干二净,果然神奇得很。
不想菱花一看脸上的画没了,又闹着让我画,索性给她两个脸蛋都画上两朵桃花,才让她又乐不可支,一时船舱里暖意融融、笑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