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三十五章、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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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行祭乘了风,竟是比劲扬、疾影这等神骏还要快上许多。此时离太阳升起还早,下面事物看不真切,只见山峦平谷一一晃过,让人头晕目旋,浑不知身在何处。

数小时之后,行祭的速度渐缓,山峦转折之处透出亮光,顷刻映出座城池的轮廓。时值凌晨四点,城内外却灯火通明,模糊看见许多人影跑动。

骊蛟等人都想不好,瞧这倾城而动的架势,对方八九已与濯汐斗上了。

微一刹眼,行祭已俯冲到敦普城外围上空。耳旁风响,从山野林木之中又飞出好几发几个黑影。冲前的骊蛟看得清楚,那黑影是一只只原身为马蜂的行祭,背上都载有异离域弟子。

诸行祭来势不善,只听嗡地一声,数团黑云从行祭口中喷散开。骊蛟料着不好,当胸一拳捣出去,将密实实的黑云稍许震开。后面隔了几米的阿禤已失声大叫:“是马蜂,快拿火驱它!”

他们身上都带了火种,可一时之中哪能找到足够燃起大火团的木头。缓得一缓,嘤嘤嗡嗡的马蜂立即又黑浪般扑围过来。几人一掌掌出招,每一下必有上百只马蜂毙命,但山岭之中象是有成万上亿的马蜂,怎么都打不玩。多挥几下拳头,力气倒是亏损了不少。

与骊蛟共乘的明珑出掌不利落,虽仗着阿禤周旋掩护,手背上也不慎被马蜂蛰了一口,立时又肿又痛。她前伤尚未好尽,哪里还按捺得住火头,两手一抛,飞剪迅捷无比地打出。

黑浪后面惨叫连连,离得最近的两个马蜂兵团兵士负伤滚落下行祭。

她两手不停,飞剪接连飞旋。对方吃了亏,便有了警觉,早熟练地驾着行祭避得远远的去了。飞剪纵然锋利,但形态太过小巧,每一个来回打掉的马蜂还不及拳掌。

几人丝毫不能行进,都大为心焦。恰在这时听到下面有人呼喊,“阿禤,阿珑,骊蛟,是你们吗?”。

听到是濯汐的声音,知她确实未死,伙伴们欢喜难禁,这个答应,“是我!是我!”那个说道,“你现在可好么?”

濯汐亦是喜得一颗心扑扑乱跳,只喊道:“你们快下来,这里马蜂不能靠近。”

寻着声音,伙伴们一边轰开马蜂,一边趁了空隙小心驱使行祭下降。

狙击的马蜂兵团士兵久拿他们不住,也是急红了眼,一起舞动手中的精铁蜂尾刺,围攻过来。佳潞兰少年们初次使用行祭,驾御起来不能得心应手,被他们这么一逼,手上都有些乱了,飞得偏偏倒倒。

明珑哎哟叫着不好,两手飞剪又是接连而发。如此近的距离哪容对方及时闪避,只听一串叫声过去,有三两个异离域弟子都受了伤。

离得最近之人是马蜂兵团中一个小分队长,叫做扎鲁。他伤得最重,剧痛之下将心一横,疯了似的驾着行祭往骊蛟、明珑猛撞过去。一声大响,双方行祭顿如朽旧的纸张碎成细屑,三人同时落空。

阿禤大惊,无奈已不及援手拉住他们。俯身一看,却从地面涌起无数飘飞的花朵,轻轻托住骊蛟兄妹和扎鲁,下降的趋势立即减缓。疯狂追咬的马蜂一碰到这花,性子便温和了许多,各自散了。

到了地面,明珑奔到堆乱石背后,一把抱住藏身于后的濯汐,险些落下泪来,“濯汐,你果真没事了吗?还以为你……”

一抱之下,才觉得她身体虚晃,脸上一分血色也没有,吓了跳又问:“你,你到底怎样了?”

濯汐勉强一笑,拭拭额头的冷汗,“这么多灯火,让人心里好难受,脚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围着城的一圈荒山中到处堆燃了柴火,城中亦遍插火把,热气袭得人焦躁,火光晃得人眼花。而血咒还未解除的濯汐,不过是靠着骋封闭了断尘关,才勉强在人世留着半条性命,比真正的亡魂好不到多少,太过强烈的阳世之光仍会让她心神难安。

这也是兀云碓的歹毒之处。他知道濯汐身负极强的灵力,又有幻菁和璨星守护,墩普城的虫豸无法伤害她,必要设法乱了她心神,才好出手抢夺两花。

“翊昕呢,怎么没见他?”骊蛟看到濯汐身旁两朵花裹在厚厚的冰壳中,料来是翊昕所为。

濯汐摇摇头,心中好生忐忑,既是翊昕求骋相助,他自己怎会久不露面。

骊蛟等人稍一思索便知,瑟拉修王翊昕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少年英豪,异离域既然拿定注意要加害濯汐,且有不全力纠缠他之理。

几人都好言宽慰,“濯汐,你是中了邪咒么?要怎样才能化解?”

此时不及详细多言,濯汐望着城中一座高台说道:“骋告诉我,在天亮之前或是花上的冰完全融化之前,必须找到兀云碓大巫师解了血咒,否则就是神也再不能救我。可是骋也惧怕火光,不能直接将我送到观星台去。”

阿禤笑说:“是刀山火海都得去闯一闯了,这些火不算什么。”手中接连发力,荡起的平行波扫过好大片土地,一时草飞灰扬,覆灭了十来堆柴火。如此一来,稍近处的光亮暗了不少,濯汐果然振作了许多。

明珑拉了濯汐,随在骊蛟之后望城而走。行了几步,听到两旁簌簌乱响,许多小小的黑影在草堆石缝里钻来钻去。

她瞧得背上发紧,却听濯汐说:“不打紧,是些老鼠、毒虫之类的东西。本来都是用来对付我的,不过有幻菁和璨星在,它们都失了凶性,不会靠近伤人。”

阿禤眼珠一转,对方还不知要玩多少花招呢。一眼瞥见在草丛里申吟的分队长扎鲁,用力拽起他,让他走前。

扎鲁也不反抗,只是边走边冷笑,“敦普城是什么地方,任你走到天亮都别想进城。”

阿禤以匕首柄敲在他肩头上,“别胡说,是怕吓的就不来了。”

两个男孩一人领前,一人殿后,边走边以掌力催灭路途火堆。眼见城墙上人影走动,却并不有人出城拦击,连空中的马蜂兵团诸人也散去了。

走了一阵子,骊蛟左右环顾,说道:“阿禤,你可觉得有什么古怪么?”

“怎么?”

“我们走了怕有十分钟了吧,怎么还在原地打转似的。”

众人都已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听他这么说才发现,他们刚才离城也就三、四百米的样子,走了这么会儿,城墙还是隔了三、四百米的样子。还有一路不停打灭的火堆,现在放眼望出去,只有周围五十米之内没有火,稍远仍是分隔有致的柴火。

呆了呆,阿禤一拳擂到扎鲁伤口上,厉声喝问:“你们捣什么鬼?”

扎鲁素来勇猛,况且此次大巫师兀云碓亲临督战,知道关系重大,若有退缩怕死的行为,回到城中必受重惩。

因此被阿禤打得直吸气,他仍是昂了头,“你就是杀了我,也休想走得出这个地段。”

不得已停了脚,稍站些时候,这一团没有火的地方又逐渐一堆堆地亮燃起。几人都不禁心惊,不仅救不了濯汐,连他们自己也陷了进来无法进退了。而这火打灭了不断又燃起,最后他们不是被累死,就是饿死、烧死。

一时安静下来,听到水滴的滴答声。

侧了头看,原来是裹着幻菁、璨星的冰壳表层开始融化了。翊昕的寒气天下一绝,凝成的冰在普通气温下保存一天都能保不化,此时却已禁不住热气的熏烤。何况这两朵花为群芳之冠,自身的力量也足以融掉冰层。

阿禤凝望近在咫尺的城楼,掏出仅存的蜻蜓行祭,“也许从空中走,咱们便能月兑身。能走一人是一人吧。”

“不,”濯汐推开他递过来的行祭,眉头轻轻颦住,“这是以法力布下的迷阵,我好象能看穿它的机巧。”

扎鲁听得一惊,随即嘿嘿冷笑,“小女圭女圭说话不怕闪了舌头,兀云碓大巫师亲自布下的幻阵,就算本城城主修骜也未必能解其中奥妙。”

濯汐并不理会他,牵了明珑迈开步子,“对,就是这么走。”

扎鲁极为狐疑,怎么也不信这小姑娘有这本事。他也不用阿禤强逼,自己便跟了上去。

几人转折回旋,阿禤与骊蛟不断把火把扫灭,果然离城门是越来越近了。

忽然之间听得头顶上呼呼声响,骊蛟叫声“大家小心”,嗖地发起式小型的旋涡流,在身围卷起三米多高的泥沙,正好将空中投掷下来的十几支箭镞抛开。偶有一两支箭没拦住的,两花迎过去将其来势化了。原来城中看到这边情形,按捺不住,竟又派出了马蜂兵团的人狙击。

来袭者一击不中,在空中盘旋一阵,又各以利箭射杀。此时两花冻在冰中,灵力大减,不能面面俱到地保护大家,少年们若分心防守,便不能及时去扫灭地面不断重燃的火把,一时手脚忙乱。

阿禤灵机一动,想到或可如此。他先拼力发出记旋涡流,扬得半天都是尘土,趁了视线迷蒙低声与同伴说上两句,接着划破扎鲁手掌,将血尽数抹上蜻蜓行祭头顶,让它变大。

他忍了寒冷,把幻菁掖到衣襟里,与明珑一起跳上行祭迎敌。

马蜂兵团的人未曾想到他们敢主动出迎,以为他们是想逃跑,便有三五人合围成个圈,前后堵截。

靠着幻菁暗护,对方的马蜂和兵器都不是很容易伤到他们。阿禤迎着只已偏了准星的箭飞过去,伸指夹住箭头捂住胸口,大叫一声,趴到蜻蜓背上。明珑亦花容失色,扶住他悲声呼唤。

彼时天黑,对方哪辩得了真假,都喜得乱叫,“只剩小姑娘一个,已经吓傻了。”一个个只想抢得大功,争敢着飞近。

暮地里却见两点寒星闪烁,明珑的蝴蝶飞剪疾射而出。围击的人中有稍后的几个伤得轻些,立即后退避开。另两个最前的一人从额角伤到口鼻,一个从耳根贯穿了咽喉,后者直接滚了下去。

同一时刻阿禤飞身跃起,半空中踢开那面目受伤的人,稳稳坐上他的行祭,再兜了手,牵扯住另一只无人行祭的前腭。这种行祭外表丑恶,但并不会伤人。

其余马蜂兵团的人已知上了恶当,再要追打过来,阿禤两人已带了行祭落地。

看到阿禤喜之不尽玩着两只行祭,骊蛟不由好笑,“多的都被你抢来了。”

他们非行祭原主,只一会工夫这两只行祭便恢复了寻常马蜂的大小。阿禤扯了扎鲁的手,将他还未干涸的血再抹上去,说:“咱们多的这东西,可不就给这老兄准备的吗。就是要赔姿萝也够了。”

当下阿禤拉了扎鲁乘只马蜂行祭走前,濯汐与明珑乘蜻蜓行祭,骊蛟乘余下的行祭断后。

这会再上了天,马蜂兵团的人哪还挡得住。他们不用顾惜扎鲁这个挡箭牌也罢了,有璨星与幻菁竭力保护,少年们又不用再顾及满地野火,一招一式尽情发挥,仅是明珑的飞剪都够他们受了。

眨眼临近墙裙,墙头上奔来走去的全是密集的人影。

如此严防倒也叫人吃惊不已。

经历了彤越岛一战,少年们胆识、实力都增长不少,面对强敌不见丝毫惧色。骊蛟驱了行祭赶前,与阿禤联手发起平行波,荡得墙头火把遍灭,不及躲闪的守卫也伤了好些。

瞅着空隙他们就要往墙头跳落。这时候从人群中冲出一人,手里持根蜂尾钢刺,大喝声:“破!”倏然从钢刺尖端喷出团黑雾。

嗅着黑雾里的血腥味,骊蛟、阿禤都想必是毒气,急忙要驾御行祭后退。不料身下陡然陷空,好好的行祭竟化为了飞灰。

这城墙高有十余米,跌下去不死都要重伤。阿禤情急之下,两手摁住扎鲁肩头一撑,两脚缩上来再往他背上一瞪,借力跃上了墙头。尚未站稳,一根蜂尾钢刺虎虎生风往头顶削了过来。

那以黑雾破他们行祭的是马蜂兵团的统领,叫做蛰,是敦普城中除修骜之外威名极盛的几个好手之一。阿禤自知身手悬殊,不敢硬碰,就地打个滚儿,反手顺势一拉,握着的匕首正将钢刺尖端削下两厘米。

蛰一击不中,拔腿撵上,举刺再劈。这一手还没使足力气,侧面城墙外掠起一条身影,狠狠一脚蹬到他腿上,扫得他差点跌倒。原来是骊蛟下落时将身体一纵,两手恰好搭住城墙外缘。亏得蛰一心对付阿禤,让骊蛟顺利爬了上来。

阿禤翻身弹起,先前闪避的众异离域弟子已合围而上,手里兵器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两个少年记挂姑娘们的安危,奈何对方人数太多,横冲直撞都月兑不了身,都是焦虑难捱。

蛰何尝又不心惊。根据阿凯诺、桑可多两人带回的话,知道这几个佳潞兰的少年不过仗了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逞强,自身修为实在太次。因此今夜之战,兀云碓尽数派出城中好手去对付一个“大对头”,仅留了两三个撑得起局面的好手。

但先前看这几个少年在城外博战,其招数精妙灵,哪里比手下任一个分队长差了。

忽听身旁士兵高声喧哗,呼地又散开个圈。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与阿禤、骊蛟两个都不由侧了头往墙边看。

群花相拥中,翩然飞上两个少女。那年纪幼小些的女孩便如蝴蝶一般,背上展开对透明大翅膀,两手抱住她的同伴。

这下不禁异离域兵众,连骊蛟两人都惊讶到了极点。阿禤结结巴巴地说:“濯汐,你,你,”

濯汐自骋点醒身世之后,已稍稍领会了操纵灵力的奥妙,但丝毫都不知道自己有化翅飞翔的本事。这会儿身处危急本能地发生变化,众人见之无不讶异,扰得她一颗心惴惴不安,猜度阿禤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怪异。

异离域兵众稍一停滞,立即狂风骤雨般再攻上来。

骊蛟挺身而上,将濯汐围在自己等人中间,喝道:“你一个人快走,咱们能拖上一刻是一刻。”

夜空中斗转星移,离天亮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濯汐不敢迟疑,依旧将幻菁留给同伴们,自己带了璨星往观星台飞去。

离了墙头,黑暗中一丛丛火光自动亮起,从四面八方又飞起若干行祭。她心神晃荡,好歹用力捧住冷彻入骨的璨星,才不至于被光热袭得失去神智。璨星表面冰层不断消融,花瓣不断展开,其越来越强的力量倒叫尾随的狙击者们越发难以施展手脚。

濯汐不敢与任何人冲突,趁了空隙一个劲儿往前赶。眼看飞到观星台下,正要折身冲上,横地里闪出只螳螂行祭,生生阻断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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