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瑞见她柳眉轻蹙,神色痛苦,不由怜意大起,走上前去,轻抚她秀发。
项蹇颇通医术,当下执起她手腕查看脉象,沉吟片刻,已知是那河伯内丹冲入她丹田所致,只因她修为不足,方才导致经脉滞涨受损。
他正欲为那少女疏导经脉,却见她忽地眼神迷散,竟是就此不醒人事。二人无奈,又不能抛下她不管,只得携她一道去寻个落脚之地。
天色渐暗,总算有了一处破庙暂可容身。是时荆楚之人崇巫信神风气大盛,是以本地神庙极多,便是深山老林中也不例外。
一行人方甫踏入正殿,迎面便见一尊巨大神像,那女神雕的栩栩如生,端丽无俦,竟让他们觉得有些面熟,细想之下,却又并不能记起这般面容。
萧紫瑞见那少女悠然转醒,不由好奇问道:“妹子,你可知这女神究竟是谁?”
那少女点头道:“这庙原是巫阳祠,这神女自然就是神女巫阳了。”
萧紫瑞“哦”了一声,微微一笑,接道;“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玉泉。”
“玉泉?怎么听起来这样耳熟?”
玉泉道:“你可听说过冰泉教?”
萧紫瑞点头道:“来时曾听路人说起过,倒的确与你名字相似。”
玉泉道:“冰泉教依江而建,信奉神界诸神,是以立教之初便推立圣女,以其处子之身,纯阴之元侍奉神祇。但此教建教至今不过短短十年,虽于荆楚一带略有声名,却终是不能与旁人几百年的基业相抗。”
萧紫瑞奇道:“谁人要与冰泉教过不去?”
玉泉道:“自然便是方才那河伯鲤妖了,他见教中圣女聪颖貌美,难免对其垂涎三尺,他修为又高,竟趁着教众不备,将圣女掳去。圣女乃是通神之媒,哪能由他亵渎?全教上下察觉此事后,立马全力施救,结果却是功亏一篑。圣女亦是贞烈女子,对那老妖抵死不从,竟被他一怒之下吸干了真元,活活炼化。”
二人听得入神,齐齐“哦。”地一声,心中都大是不忍。
玉泉续道:“于是教中只得再立圣女,哪知这老妖次年同日,又将新任圣女擒去,还大放厥词,说新旧圣女都被他吞吸精元,尸骨无存了,若是往后冰泉教每年今日不献上一名美貌处女,必定血洗本门,一个不留!教主不敢得罪这老妖,只好依言每年以处子献祭。可笑祈拜神明的圣女,竟成了老妖的进补之物!”
萧紫瑞终于明白过来,道:“莫非你也是……”
玉泉道;“不错,我本也是作为牺牲的冰泉圣女。我早存了必死之心,却见神灵垂青,竟让我遇见你们,方才留下这条命来。”
萧紫瑞不由笑道:“也不全是神的功劳啊,若不是你本事大,出言提醒我们,只怕现在我们全都被那老妖吞吃了呢。”
玉泉低头一笑,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什么本事……”
玉泉一笑之后,婉转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项蹇之际,好似湖波荡漾,浅浅一动,却又不敢久留,匆匆荡了开去。
项蹇心思敏锐,她那一细微的举动也没能逃过他眼睛。他颊上一红,道:“玉姑娘,你既醒了,我这便为你疏导经脉吧。”
玉泉细细“嗯”了一声,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项蹇又对萧紫瑞道:“小妹,给我们护法。”
萧紫瑞道了声“好嘞!”,乐颠颠的应声站到那两人外围,似是能去做项蹇吩咐的事就是极令人欣喜的。
项蹇扫了一眼二女神色,顿觉头大如斗,不经意地挺直了身,仿佛便能与那些粲然身影隔离开来。
二人运功事毕,玉泉便去到殿后自行调息修养。
萧紫瑞与项蹇二人独守前殿,见他似乎心中有事,萧紫瑞也不避讳,出言问道:“蹇哥,你怎么了?”
项蹇道:“你不觉得那彩戏坊的大巫,巫厉一干人等都有些蹊跷么?”
萧紫瑞摇了摇头,老实道:“没发现。”
项蹇道:“巫厉房中传来的那阵异香便是一种烈性迷香,在灵山上赵前辈曾在我体内融入五行灵物,是以方甫进入他房中我便能觉察那熏香有异,既然那香有问题,大巫还让我们去找巫厉,这难道不是他们蓄意为之?”
萧紫瑞点了点头,道:“他们不是让我们去救玉泉吗?”
项蹇道:“他们若真只是想要救出玉泉,为何要遣我们这样素不相识的路人去?大巫有为何要说那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萧紫瑞一听,只觉其中玄妙自己莫能窥测,只得无奈向项蹇问道:“那要如何是好?”
项蹇心中也觉无力,道:“现在能做的也唯有仔细着玉泉,莫与她太过亲近了。”
她听得此言,心中怎么也想不通,玉泉那样招人喜欢,怎地就不好与她太过亲近?
一夜过后。
萧紫瑞只身去寻了些干柴野果回来,正欲踏入庙中,却忽然听得里边传来男女对话之声。
“项大哥,我真真喜欢你!”
那定是玉泉的声音。
萧紫瑞脑中一阵轰鸣,再也听不进里边的对话声音。
待得玉泉伤势渐好已过了多日,项蹇与萧紫瑞远远将她送至江边,看着她回程的背影,心中仍反复想着她那句“我真真喜欢你”,着实不明白那一点喜欢为何非要说出来。
玉泉回到冰泉教,似乎根本无心休息,直冲教中禁地莲花塔而去。
禁地之外自有重重守备,为首的那佩剑女子踏上一步道:“圣女何事?”
玉泉显是对她心无好感,道:“你紧张什么?我还能强闯莲花塔不成?快点开门,我要见教主!”
那女子略一拱手道:“圣女稍等,属下这就进去禀报教主。”
玉泉终得以步入塔内,只见一身着黑纱的妖玩美妇早已在候在那儿。
那黑纱女子凤眼微一眯起,笑道:“瞧你安然无恙的,必是凯旋而还了。只是我却想不明白,为何我们的人全都原封不动的打道回府,你这几天却消失无踪,难不成是你修为大进,一个人就把河伯摆平啦?”
玉泉道:“娘亲你何必明知故问,难道那些空手而归的门人没告诉你,有两个外乡人帮我降伏了老妖怪么?”
那美妇闻言立时怒道:“闭嘴!谁是你娘亲?”
她话音未落,就见玉泉手中正晃荡着一件极明亮夺目的事物,她顿时闭上嘴凝神去看那东西,一时间失声道:“幻光流玉!这,这怎么到了你手里?”
玉泉手掌一收,复又将那玉掩住,笑吟吟地道:“怎么就不能落到我手里?”她蓦地将脸贴近黑纱女子面前,道:“你知道幻光流玉的来历么?据说这本是南江龙王的贴身宝物,六百年前的屠龙风波中,南江龙王身首异处,此物便落入他近臣红鲤手中,红鲤初时还不知它有何益处,只当珍宝玩赏,尔后竟发现此玉竟可操控水属,这下子这老妖便尝到甜头,仗着这宝物据江为神,成了今日之河伯!”
黑纱美妇听她细数幻光流玉的传奇,心中愈发觉得此物神圣,眼神也就愈发地炙热起来。
“你说那老妖都能得,凭什么我就不能?”
黑纱女子轻哼一声,道:“量你也没那个本事,这幻光流玉只怕是从那两人手中骗来的吧?”
玉泉道:“错!可不是骗来的,是人家白送的呢!”
黑纱女子疑道:“天下还有这等便宜事?那两人的底细你可清楚?”
玉泉摇头道:“不知道,那男子似是对我仍有戒心,我便也打探不出什么来了。但这却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我假意做那新娘只为诛灭老妖,教中各大高手早已谋划多时,严阵以待,只待一击,为何恰逢此时,那两个外乡人会突然现身,故意出言挑衅老妖,搅乱这一场婚礼呢?”
黑纱女子道:“已经十年了,我们都没能除掉那老妖,这次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去向巫阳与厉神祈诉,请他们相助,这下不是正好吗?”。
玉泉闻言咬牙恨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不论怎样也不会搞不定那鲤鱼老怪吧?你现下又有求与他们,只会让冰泉教慢慢变成他们的附庸,那我教何时才能自立?”
黑纱女子没好气道:“这些话你给我小心些说,楚地好不容易降下两位神祇,依附于他们有什么不好?就说现在,若不是得他们护佑,你,圣女大人,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顺便捞了块宝玉呢?”
玉泉微微冷笑一声,道:“好罢,这事便别再计较,你是教主,我拾到宝贝理应交给你,不过我对那两个外乡人好奇的紧,非要弄清楚他们的底细不可,这幻光流玉便先暂给我防身吧!”
黑纱女子道:“你此话当真?可人海茫茫,你又不知他俩行踪,该要如何找寻?”
玉泉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已暗中在他们身上以本门密法种下‘同心咒’只要我活一天,如何会找不到他们?”
那女子又道:“好吧,可别忘了幻光流玉的事!”
玉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心中却“哼”道:“你倒想得美,还惦记着我这宝玉!馋不死你!你怕还不知道我操纵幻光流玉吞吸了那老妖的精元吧!若你知道,还不得眼红而死?”
她心中嗤笑着,不自觉的微一仰头,似是看向了一个极深沉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