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逝水边城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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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昭跪在延朗的床前,扇子般的睫毛低低地垂着,遮住了眼中的无尽地痛色。四哥在说是他下毒时冷绝的神情,受完杖刑后苍白的面容,独自隐忍痛苦不发一言的情景不断在延昭的脑海里交错出现。四哥,六郎又连累你了,那药是六郎心甘情愿吃的,爹不该罚你。你为我不惜断了右手,为了不让我受罚接下了爹的雷霆之怒,你是爱护六郎的,可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四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对爹言明,不能让我知道。颤抖地抬起眼睫,看到四哥的嘴唇有些干裂,忙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感觉冷热正好,把水递到了延朗的嘴边,轻声说道:“四哥,喝点水吧。”

杨延朗皱了皱眉头,看着弟弟跪在自己的床前,早都心疼的不行了,刚才对他又斥又骂,无奈这臭小子执意跪着不肯走,若不是自己有伤在身,早就把他拎起来扔回他自己的房间了。六弟在这里不是给他拧毛巾擦汗,就是为他输送内力减轻痛苦,面对如此乖巧的弟弟,延朗只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地疼惜,可是却不能,危机还没有解除,萧帆影的师父廖辰德接管了萧帆影在代州的一切,那些暗桩密探还在刺探着代州的军情,威胁着这里。延朗狠了狠心,扬手打掉延昭手里的茶杯,杯子“啪”的一声碎裂在坚硬的地上,延朗看也不看延昭一眼的说道:“回你的房间去。”

延昭咬了咬薄唇,重新倒水,一如刚才的试好温度后递给延朗。

杨延朗怔怔地看着弟弟稳稳端着水杯的手,自己的六弟竟是如此倔强,恐怕他就算再次打翻茶杯,六弟还是会为他倒水,直到他肯喝为止。

杨延朗无奈的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缓缓地说道:“这几天我身体不适,我会禀明爹由你暂代飞鹰营……”

“不,四哥。”四哥受罚的事情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了,若是自己再带飞鹰营,那对四哥的打击该有多大。见四哥听到自己推辞已沉了脸色,延昭慌忙解释道,“飞鹰营一直是由你管辖的,六弟会尽一切努力协助四哥,统领一职六弟不能代,暂代也不行。”

杨延朗愣了一下,心中已了然,暗暗苦笑,六弟怕是被外面的流言蜚语吓到了。其实,让六弟统领飞鹰营的打算早在六弟初来代州时就有了,既然六弟来到边关,就应该让他快速的成长起来,统领飞鹰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刚开始避免不了的因为六弟年轻,再加上自己的下属多是心高气傲之人,六弟定会不易服众,但自己弟弟自己了解,凭六弟的能力要不了几天就会让飞鹰营万众一心。可这小子竟然在闲言碎语面前畏手畏脚起来,延朗故意冷冷地说道:“令你为难了是吗?我只想安心的养个伤,清闲几天,让你来代替我一会儿你都不愿意?”

“不,不是。”延昭惶然地摇头,“能为哥哥分忧,是弟弟该做的事,我只是怕……这样会对四哥不利。”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到。

四郎笑道:“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不必在意。”

四哥朗朗地温和笑容令延昭心中一松,六郎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跃跃欲试之心浮了上来,四哥不惧流言,我更不能让四哥失望,清澈如水的眼眸闪闪亮亮,流露出与超越年龄的果敢与刚毅,“好,只要爹同意,我就暂代飞鹰营,等四哥回来,六弟定会把飞鹰营完好的交还给四哥。”

果然如杨延朗所料,飞鹰营不是那么好掌管,在杨延昭任职的第一天,全营上下竟然集体迟到,给杨延昭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统领来了个下马威。

杨延昭抬头看看已经上了三竿的日头,心中暗叹,四哥,对不起了,军有军法,我不得不处罚他们。

杨延昭一身素袍昂然而立,白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清亮却又不失威严地说道:“飞鹰营副统领何在?”

李云峰和孙勋卓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今日商量好的集体迟到,就是要看看杨六郎会如何处置,哪怕以后会被四公子埋怨。四公子虽然身为统领,但待他们就如亲兄弟一样,与他们同甘共苦,武功高强连大公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前几次契丹兵马来袭,四公子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杨延昭没来之前,四公子好好的,凭什么自从他出现后,不仅害四公子被元帅杖责,还要受那些恶语的中伤,现在更连统领一职也失去了,飞鹰营上下早就对这位杨家的六公子不满了。

“李云峰、孙勋卓在此。”两人纷纷出列,心中早有思量:今日若他杨延昭惩罚了飞鹰营所有人,军中必更生怨言,以后更难服众;若是不罚,军威军纪将荡然无存。所以不论哪种结果,他杨延昭今后都难以在飞鹰营立足。

杨延昭目光冷厉地看向他们,可他的语气却是淡和的,“军中明令几时操练?”

“卯时。”两人心中一凛,杨六郎如此淡定,他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现在什么时辰?”杨延昭的目光更冷,沉声问道。

两人几乎同时感到有种无形的压力向他们压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威仪?心中有些惶然不安,答道:“巳时。”

“卯时训练,巳时才到,迟到两个时辰。飞鹰营全部人员罚跑十圈;李云峰、孙勋卓两位副将督导不力,翻倍,每人二十圈;我身为飞鹰营统领,却令营中第一天就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的失职,罚跑翻倍,四十圈。全营上下跑完以后,再训练今日原定内容,一项都不能少,若是下午完不成,晚上加训,直到练完为止。”杨延昭笃定的说道。

李云峰、孙勋卓愣住,六公子要自罚,还翻倍?律人先律己,这样做确实能够服众,又严明了军纪,可你别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收买了我们,两人齐声答道:“是。”

晚上戊时,全天的训练任务终于完成,杨延昭看着飞鹰营的将士们拖着身形疲惫的回去休息,心中有说不出的怅然,刚来第一天就罚了四哥的军中弟兄,四哥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四哥,对不起,为正军规军纪六弟不得不这么做。不过,飞鹰营面对如此大强度的训练,他们竟都能咬着牙不折不扣的完成,四哥训练的飞鹰营果然是宋军的精英之师。

李云峰、孙勋卓回到营中,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在议论:

“这六公子往那一站真是风姿卓绝,俊美的就像个白衣书生,可那跑步的速度真够快的,四十圈竟然比我们跑十圈还快。”

“可不是,而且跑下来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还和我们一起训练。”

“看看人家六公子完成地那些训练中的动作,真叫漂亮,干净利索。”

“听说六公子年龄不大,好像只有十六岁,竟然能有这样好的身手和体力,以前为此定是也吃过不少苦吧。”

李云峰轻咳了一声,两人推门进屋。

孙勋卓见这些议论的人们各个都累得趴在了自己的床上,却还在兴致盎然地谈论着新统领,沉了脸呵斥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明天还想迟到不成?”

有个人大着胆子地问道:“孙大哥,咱们明天不迟到了?”

孙勋卓一拧浓眉,“怎么,还没被罚够?”

“嘿嘿,不是不是。”那人挠挠头讪笑道,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李云峰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明日卯时准时到训练场,谁若迟到,自己自觉的去跑十圈再训练,听到没有。”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谁这么晚了还来这里?

“是我,杨延昭。”

李云峰看了孙勋卓一眼,转身开了门。

杨延昭进来,温和的笑容霎时令满室生辉,说道:“还好,来得不算太晚。各位弟兄,今日延昭多有得罪,罚了大家让大家受累,只因军有军纪,延昭不得不如此,还望诸位兄弟能够理解。现在已经不早了,都休息吧。李大哥、孙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云峰、孙勋卓见六郎今日的做法对他也有了些改观,严人先律己,晚上还来安抚兄弟,杨延昭小小年纪能做到这点倒也不易,两人点点头,与杨六郎一起出来到了李云峰、孙勋卓的房间。

“李大哥、孙大哥……”

“杨统领,请别这样叫我们,我们担不起。”李云峰、孙勋卓打断道,显然不想领延昭的情。

杨延昭微微一笑,如春风般和煦,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充满敬重地说道,“李大哥,那年屋山一役,你率飞鹰营右翼埋伏在屋山两侧,截断契丹退路,活捉契丹大将萧尧鲁;一年前,无愁谷内,你为了掩护飞鹰营的弟兄,身中流矢,可你却毫不犹豫的挥戟斩断箭尾,七进七出,掩护飞鹰营的弟兄离开无愁谷。孙大哥,半年前,契丹兴兵突袭,你五日五夜,马不离鞍,奔赴泰戏山,终将他们全部歼灭,立下奇功。李大哥、孙大哥,你们为保大宋不惜洒下热血,身上的伤痕哪道不是因此留下的,杨延昭敬佩二位,称呼一声大哥不为过。”

李云峰、孙勋卓惊讶道:“你从未来过边关,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杨延昭的眼底倏然掠过一抹浓浓地伤愁,却又很快地遮掩了过去,“四哥虽然每次在家的时间很短,但他都会给我讲一些边关的事情,李大哥、孙大哥的事情是四哥说得最多的。延昭来到军营,早想找机会拜会二位。”

提到杨延朗,李云峰、孙勋卓的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与四将军相处日久,四将军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没想到竟会向自己的弟弟提到他们,而且还说得那么详细。

杨延昭清亮地如黑宝石般的双眸看向他们,声音平静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此次小弟暂代飞鹰营,两位大哥与我四哥同甘共苦多年,为我四哥抱不平,延昭能够理解。只是国有国法,军有军纪,今日延昭请出军法责罚了诸位弟兄,还望两位大哥见谅。若是大家对我杨延昭有什么意见尽可来找我,但军法国威绝不容许有半点撼动,我们身处边关,随时都有应战的可能,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大家视军令为无物,契丹如果趁机来袭而导致贻误战机,我杨延昭纵然万死莫赎其罪,两位大哥也会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一番话说的李云峰、孙勋卓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此时他们才对眼前的这位十六岁少年刮目相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军令如山,为什么要军令如山,上下一心?暗恨自己真是枉为驻守边关多年之人,边关守卫何其重要,半点懈怠不得,可自己竟然为了心中之气枉顾军令,还好没有酿成大错,两人齐齐单膝跪地,诚然说道:“属下知错,类似事件今后决不会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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