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骊歌 第四十六章 杀机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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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汾水岸滩与褒离作别后,棘儿三步并两步地疾走回到医帐,一进帐门,便如同失了神智一般瘫坐在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一手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一手支撑在地上,细细回想今夜与褒离相聚的点滴。

希望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要让罂听者听得太过详细,若是让褒洪德知晓他俩这般订立婚约,定能知晓棘儿的真正意图,只怕盛怒之下,会对褒离先行动手除去。

鱼妫不在帐中,估计此刻应该在褒洪德大帐中听取罂听者的密报。棘儿心中忐忑不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应该去求褒洪德,让他放过褒离一次。

绞着衣衽的手沁出潮潮的汗水,将本是粗糙的衣料攥得皱皱巴巴,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像是无数蚂蚁噬咬一般揪心难耐。

走到帐门,又犹疑不定,若是就这样夜闯统帅大帐,只为一个对褒国储君起了异心的兄弟求情,褒洪德会不会认为自己与褒离私相往来图谋不轨?若是迁怒于自己,不但救不了褒离,甚至还会火上浇油,将褒离推向必死无疑的深渊。

棘儿心如乱麻,步履迟缓退回帐中。

此时此刻,褒洪德正端坐在大帐细听罂听者的陈述。

唇边没了平日的春风浅笑,而是一脸正色不苟言笑。罂听者的功力果真深厚,除了棘儿与褒离贴近时的几句耳语听得不细致意外,其他话语都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褒洪德。

“褒离意欲求娶棘儿为妻?”褒洪德阴测测地问道,面上却无任何表情,坐在一旁的鱼妫看来,这样平淡的神情,才是他真正流露内心的阴狠之色。

“回统帅,属下所听一言不差。”罂听者恭顺地立在帐中,垂首说道。

褒洪德嘴角牵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眼中透出丝丝锐利的光芒,眯起双目微微扬起下巴,问道:“棘儿如何答复?”

“棘儿姑娘起初很是茫然无措,之后和褒离低声交谈几句,又忽然间喜笑颜开,属下并未听清棘儿姑娘的话语,只是最后褒离向姑娘行了问名大礼,属下以为……”罂听者一五一十汇报着听来和看到的细节,在说道最后褒离问名的举动时,突然想明白其中的含义,略有迟疑迅速抬眼望了一望神情漠然的褒洪德,语速减缓不再说下去,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的推断会引得褒洪德不悦。

褒洪德置于案几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怎会不清楚问名是何等郑重的礼节,褒离这般行礼,看来早已盯上棘儿了,蜷着的手复又展开,语调缓慢却又透着隐隐的寒意,“问名?褒离好神速!那今夜本帅也兵贵神速一回,给他一个痛快了结!”

“统帅三思!”偏案坐着的鱼妫赶忙开口阻拦,心头猛地一震,她明白褒洪德此时已是动怒,暂且不说今夜行动胜算的把握不大,就算行动,她考虑到棘儿的举动有些异常,还要回去细细问她才能再做决断,这般急于除掉褒离,褒洪德定是怒火中烧才会说出一番不理智的话语,只怕稍有不慎,不仅不能斩草除根,还会落了别人口实。

褒洪德一动不动,连目光中的阴冷都不曾减弱一星半点,对鱼妫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传命本帅亲卫虎贲氏,丑时行动,擒杀褒离,阻挠顽抗者,杀!”

他本已容不得褒离,现在褒离竟然胆大到对自己的女人动了求娶之意,虽说棘儿年岁还小不能媵入府中为妾,可褒洪德早已当她归自己私有,怎能容忍自己的死敌对她有非分之想。

“统帅!”鱼妫起身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帐中,抬头恳切地直视褒洪德,目光急切劝阻道,“今夜行动准备不足,恐有闪失!请容属下回帐再仔细问问,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军中蜀、苴两国督军司马尚在,统帅此时动手,只怕让公子璩与少淩得了便宜。”

立在鱼妫身旁的罂听者也正色附和道:“属下也以为今夜行动太过仓促,还请统帅再三斟酌。”

褒洪德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犀利的眼神从跪着的鱼妫与立着的罂听者脸上一一掠过,目光顿下冷淡地将她二人望着,久久,才不疾不徐地说出:“鱼妫回去问清楚了立即来本帅帐中回话,多晚本帅都等着,退下吧。”

鱼妫感激地俯身回道:“敬诺!”起身垂首退出大帐。

望着鱼妫匆匆离去的身影,褒洪德眼中迸射出一股复杂而又阴郁的冷光,喃喃道:“只怕褒离耐不住相思之苦,不给自己机会好让本帅放过他。”

鱼妫回到医帐,棘儿正在蹙着眉头来回踱步,见她掀帐进来,慌忙迎了上去,“大人……”

才开口,就被鱼妫伸手示意不要出声,棘儿立即收声噤若寒蝉。鱼妫四下查看,又遣退了戍卫,拉着棘儿回到案前坐下,低声问道:“褒离怎会突然求娶你?其中可有诡计?”

棘儿也顾不得颜面羞赧,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详细地说与鱼妫听。

鱼妫听完棘儿所说的经过,紧蹙的眉头拧成了结块,虽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虑,但仍一脸异色,紧盯了棘儿半晌,才迟疑问道:“棘儿为何此时刻意偏袒褒离,你可知道这么做会引火烧身的?莫不是你改变了心意,对褒离起了恻隐之心?”

棘儿双手紧张地交握,垂放在案几下的手背上,一颗一颗突出的骨节泛着青白的光,没有一丝血色,如她紧咬的下唇一般,支吾了片刻,才怯懦地低声回答:“小徒只是……看他是个孝顺之人,应该不会是大奸大恶之辈,所以,心中不忍让他横死异国。”

棘儿欲言又止,吞吐之言似有隐情,这一切深深看在目光凌厉的鱼妫眼中,棘儿说完小心翼翼抬眸瞟了一眼鱼妫的神色,只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眼神中有分明的责问和肃杀的冰冷,被这样的眼神一触,棘儿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说实话!”鱼妫略有恼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声音冷森森的煞人。

棘儿知道自己在鱼妫面前撒谎就如同稚儿玩笑一般容易看出,心中便没有了主意,黯然喟叹,抬头扯出一个牵强僵硬的微笑,犹豫再三开口说道:“大人莫要生气,小徒只是心中对褒离颇为欣赏,又见他是性情中人,不似一般贵族子弟纨绔傲慢,上次一见后便心生好感,这次见他如此直心,心中也不免生出几许感怀之意,小徒并没有背弃褒公子的意图,只是不想看到他二人手足残杀,即使欺骗褒离,只要能换取他们兄弟之间的冰释前嫌,小徒甘愿以死谢罪。”

鱼妫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浅淡的动容,棘儿还不懂世家公子间的争斗是如何残忍的场面,这么多年自己见怪不怪,可对于心思单纯未经世事的棘儿来说,对褒离生出不忍之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眼下褒洪德执意要将褒离置之死地,只怕要是向他说出棘儿同情褒离的话来,不知褒洪德气得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狠狠折磨褒离,依鱼妫之见那必然是至死方休。

“没有人稀罕你的命!”鱼妫恶声恶语斥责道,事情没有按照预料中的道路发展,而是峰回路转另辟蹊径,成了一桩啼笑皆非的婚嫁之事,棘儿这么做无可厚非,于情于理都是妥当的,可是鱼妫担心的是,褒洪德与褒离兄弟二人可不一定会按照棘儿所想的那般冷静,这一天时间也会横插事端。须臾,拉回思绪,鱼妫低声问道,“棘儿可确定褒离明日定会离开辎重大军?”

棘儿肯定地点头,答道:“褒离答应小徒晚些时候离开大营,直奔晋国,小徒觉得他这人言出必行,此言应该不虚。”

鱼妫沉默了许久,将前因后果细细又理了一通,所有轻重利害关系逐个分析,也寻不出一个能让双方都冷静的办法,沉叹一声,曼斯条理沉声说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只希望褒离这一天中能安分守己,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他执意对褒洪德痛下杀手,谁也保全不了他了。”

“大人何出此言?”棘儿不明白为何鱼妫会如此担忧,在她看来,只要褒洪德肯网开一面,一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横生变故。

鱼妫定神,略带忧色,怅然说道:“褒离意欲加害褒洪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兄弟二人的嫌隙已成沟壑,这辈子都很难填平,褒离费尽心机隐匿在军中,不就为了能伺机将褒洪德一举斩杀,依我所见,他为了你可以不顾天下人的鄙夷成为众人的笑柄,但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坚持不会轻易改变,只愿他不要执迷不悟,一天之间举事确实不易,但看他自己能否放下执念吧。”

棘儿惊愕之余,又无不悔恨自己的冒失,若是褒离利用仅剩的一天时间,胆敢对褒洪德发起刺杀,仓促起事,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这样想着,不禁后怕起来,“大人,那该如何是好?小徒本意是想让他放弃对褒公子的刺杀,万万没有料到,这般自作聪明竟有可能让褒离孤注一掷犯下大错。”

鱼妫的手越过案几,握起棘儿冰冷潮腻的手,怜悯地对上棘儿焦虑悔恨的眸,哀叹一声,徐徐说道:“不怨你,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你无非是想保他一命,现下也只能看他自己了。褒洪德对褒离向你求娶这件事大动肝火,我还要赶回大帐向他复命,你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一切静观其变吧。”

棘儿还想再问些什么,只见鱼妫将食指搭在自己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再问,又轻轻朝帐外指了指,棘儿顿时会意,仔细聆听帐外的动静,确实有细草窸窣的浅浅声响入耳。原来鱼妫此番前来,褒洪德竟派人跟踪罂听,生怕鱼妫与棘儿串通一气欺骗他。

棘儿不禁心中暗自失落,此事还是让褒洪德对她心生猜忌,只是她并不后悔,若是能救得褒离一命,被他猜忌又如何,这样做,无非是给他二人互相留有余地,不论褒洪德还是褒离,其中一人死在另一人的手中,死去的成为败者,活着的必将受到众人诟病。如此宽解自己,棘儿心中也能渐渐坦然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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