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看这是刚刚韵容华送来的水仙宫粉,据韵容华身前的虹巧说,这宫粉是用纯水仙花汁制成,工序甚是复杂,这么一小盒便要用一亩之地的水仙花,提炼一年,再于无人处烘干方能得到,奴婢看着好得紧!”偌菀边讲,边将一白瓷底上釉翠色竹报平安小盒捧上前来。
我正读得一卷医书《本草汇编》,听得偌菀如此说,心内放松了许多,原想着当日御花园中情景,韵容华终是不喜我的,不曾想今日竟送得礼物来,赶忙放下手中书卷,笑道“快些拿来,我看看!”
偌菀开心的将小盒奉上,芸舒正在旁打扫,拿着鸡毛掸子也凑上前来,唬得偌菀急忙将芸舒往后推,言道“一会子将尘埃落进宫粉里,那一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快快将你手上物拾放下!”
芸舒撅嘴撇了她一眼道“早间你说你腰抻着了,够不得高处,我方才替你打扫,你倒是找了个轻巧活儿,跑去外殿收拾各宫送来的礼物,这会子连看都不让我看,哼,白白心疼你,对你好了!”
偌菀听及此,赶忙轻推芸舒道“好妹妹,知道你最会心疼人了,怎么会不让你看呢,只是你得放下这鸡毛掸子不是,如若不然,毁了好东西,到落得妹妹不是!”说完,将芸舒手中鸡毛掸子取下,放进描金喜鹊登梅彩釉花瓶中,拉着芸舒的手走到我身旁。
我看着她二人亲密的样子,轻摇头道“唉,每日里有你们三个吵吵闹闹的,水云涧便安生不得!”
芸舒上前拿起我手中还未开封的水仙宫粉道“现在是茜攸不在宫里,否则啊,听小姐这般说她,又要没完没了的争辩了!”说完,用布条缠好刀刃,小心翼翼的将塑封的蜜蜡去了,又用帕子将浮屑扫去,轻拧开白瓷盏盖,清淡花香徐徐飘出,雪白的宫粉,粉质细腻,不掺一丝杂质,芸舒眼角微挑,笑道“果真是好东西呢!”
偌菀细细观其颜色质地,又拿起紫檀木雕海棠妆台上的青花瓷盏宫粉细细研究道“看这盒宫粉,再看宫内份例的宫粉,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就棠昭仪上次送的那盒百合水粉能与之相较,只可惜早就用完了。”
我心内开心韵容华送我此等贵重礼物,也伸手上前,及至掌中,雪色白瓷晶莹剔透,光盒子就是极好的,心内欣喜无比,细细观摩,突然见藕般玉臂之上,红点细细密密的泛起,我一惊,抬手间,瓷盒掉落在地,一声脆响细腻宫粉洒落于地,浮于云意纹青石砖上,白瓷盏盖徐徐晃动,发出“呲呲”声响。
芸舒一惊,疾步上前,细观我的手臂,不多一言,只看向地上的水仙宫粉。偌菀并不知晓我使用水湘丸,只见我臂间红疹,便赶忙道“奴婢这就去唤太医,小主稍后片刻!”说完转身欲走。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偌菀,不必去了!”
芸舒此刻也清醒过来,上前阻着偌菀,转身看向我,满脸忧色道“小姐,此刻作何打算?”
我盯着那雪色的水仙宫粉,又抬首看向忧心忡忡的二人,道“莫要张扬,芸舒你一会儿小心将这宫粉收起,从后角门出去,到钰馨宫将棠昭仪请来,只说我有要事相商,偌菀,你将陈云唤来!”
听得此言,二人赶忙去了。
待得陈云进殿,我正翻阅医书,陈云见我颈间细密红疹,便已大概知晓,只上前行礼道“小主……”
我抬手,将其唤至身旁,附其耳边道“让小杰子对外放出风去,就说我不明原因嗜睡,再让小良子和小全子好好注意新近的宫女内监,能进殿侍候的就你们几个,莫要让生人进来。”
陈云转身离去,走至殿门口,终是忍不住,又回转身道“小主,恕老奴多言,这宫中不是您能存善心的地方,您还是多替自己想想吧!”
我叹一口气,看着窗外略显突兀的树干,微微沉吟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不多一时,棠昭仪便只带着初露到了水云涧,进至殿内,未待我多言,棠昭仪疾步至我身前,看我一眼,便轻执起我的手,将雪色阑花暗纹衣袖拉至臂间,便见细密的红疹层层叠叠铺满如玉手臂,棠昭仪看得心内戚戚然,转首看我,眼眶已微红,只愤然道“是谁?”
我见其气愤异常,当日蕊夫人用胡蜂伤她之时,也未见如此愤恨,赶忙安慰道“棠姐姐,莫要生气,请听瑶儿细细道来!”说完伸手扶过棠昭仪坐于莲花八宝楠木凳上,着芸舒泡茶来。
我拿着那卷《本草汇编》,翻于水仙那页,指给棠昭仪看,只见上面所书“水仙,其毒性为全草有毒,鳞茎毒性较大。误食后有呕吐、月复痛、脉搏频微、出冷汗、下痢、呼吸不规律、体温上升、昏睡、虚月兑等,严重者发生痉挛、麻痹而死。”
棠昭仪越往下看,面色便越难看,看完略思索道“本宫只问你,是谁?”
我看向殿内翠绿瓷质描银玉兰花开的花瓶,瓶内粉红色花宝珠的山茶花依旧明艳动人,转头抿嘴看向棠昭仪,一字一顿道“韵容华!”
棠昭仪紧握着手中釉五福捧寿的青花瓷盏,连道“好,好,好,竟连她也出手了!”
我将手放在棠昭仪肩上,轻声言道“棠姐姐,切莫动气,这一月,因着宠冠六宫的蕊夫人与素得皇上怜惜的玥婕妤牵扯毒杀二皇子事件,一并去了,宫中能分得皇上宠爱的妃嫔所余并不多,莟妃姐姐有孕不能侍寝,皇上除了去姐姐与倩姐姐那,敏修仪与韵容华那里最近一月都未见到皇上,与我同日进宫的小主大多也失去了新鲜劲儿,弈灏多翻我的绿头牌,前半月宫中后妃还多持观望态度,想我一个门楣如此低的女子终不会冲冠**,后半月弈灏依旧对我宠爱如故,她们这才不情愿般送些礼物至水云涧中,只是不想韵容华竟如此沉不住气,今日就送上这般大礼!”
棠昭仪喝下一口清茶道“不知妹妹现在作何打算?”
我低头略微思量,道“第一件,请棠姐姐指一信得过的太医与妹妹。”
棠昭仪点点头道“这个并非难事,宫中顾太医乃我父亲军中旧部,妹妹可放心!”
我又转身从妆台上拿得那白瓷底上釉翠色竹报平安小盒放于小几之上,道“不知棠姐姐,可否帮瑶儿制得与此相象的水仙花粉?”
紫水晶串珠帘轻微舞动,声音清脆悦耳。
棠昭仪看向那晶莹剔透的瓷盏,微微一笑道“妹妹,你宫里的茜攸所做的芙蓉桂花糕甚好,茹悦很是喜欢,不知明日可否让茜攸多做一些,送到钰馨宫里去?”
我背对着珠帘,用帕子将那密封好的瓷盏包好,放至棠昭仪手中道“既是帝姬喜欢,嫔妾哪有不依的道理,明日里就着茜攸送过去,棠姐姐便放心好了!”
棠昭仪将帕子塞与袖中,温言道“如此本宫便无事了,叨扰妹妹了,初露,我们回去吧!”
初露冲我微微点头示意,我回笑于她,行礼如仪道“嫔妾恭送昭仪娘娘!”
晚膳过后,陈云进得殿中,我眼神示意芸舒三人,芸舒会意,抻着懒腰道“唉,做了一日的杂事,现今真的累了,不如趁皇上今日并不歇与此,让茜攸做几个小菜,我们姐妹几个好好热闹一番可好?”
茜攸与偌菀连声附和,茜攸又对陈云道“不如公公也一起吧,整日里这般小心伺候着,太累了!”
陈云呵呵笑着,高声道“咱家年岁大了,可不敢这么折腾,你们带着那群小的一起好好吃一顿,老奴替你们值夜就好了!”
茜攸等嘻嘻哈哈的便联络一众人去了东厢房,殿内只余我与陈云二人。陈云上前躬身道“小主,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日在暖阁外偷听的奴才是前些日子新进的一个叫福儿的丫头,以前都是在外殿浇花的,刚晚膳时候,从西角门出去,见了韵容华身边的虹巧!”
我轻抚着护甲上的淡粉珍珠道“只装作不知,着人盯着她”,陈云欲退下,我又道“还有,让小杰子放出的话缓一些,太快了,反倒假了!”陈云微笑点头退下。
第二日,茜攸送了些芙蓉桂花糕到钰馨宫,从那日后,我便每日里都用那盒“水仙宫粉”,没多久棠昭仪亲自登门感谢我对茹悦帝姬的多番宠爱,未及一盏茶的时间便出了水云涧,在庭内还生气的说了句“怎么晨间刚起身,这会子功夫就又乏了?”
莟妃与倩昭媛着人请我饮宴,我均以困倦为由,推辞了。没多久,因我在昀月殿内请安时,哈气连连,神思倦怠,连皇后娘娘也念我侍候皇上劳累,身子困乏,免了我的请安。于是宫内纷传,滢采女深得皇宠,却实因身子不济,怕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