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翘与玄机 第十一节 画舸春眠朝未足,梦为蝴蝶也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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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姐姐不知怎想的,知道埋我,又懒得埋深点,让他们在树下寻着了我的身体,将它作了证据,用来证明她当死。那个温璋,在我生平第一次宴会上听人说起的京兆尹温璋,鱼姐姐在堂下看着他。她微微张开嘴,红红的,象等着水的要死去的鱼。这个鱼精、妖孽。她的性命送在了他手上,她便算他的人了。紫袍大袖一挥,发了签。风声里,堂上的烛光往他脸上一跃,红红的亮了。

我感到孤独,我回到咸宜观。

咸宜观现在冷清了。看上去不过就是个没人的、荒寂的院落。青石板有些歪斜,生出些青苔来,院里两株树也不过平常。从前照人们说起来,它们也是有些妖气的,哪里甘甘心心做株树,连每片叶子都在风里千姿百态翻摇,证明自己活着。我进了厅堂,大约是后半下午,有些阴,苏嬷嬷正把晒在院里的簸箕都搬了进来,一个一个铺着菜干放在那里,象从前的宾客围坐的幻影。生命在鱼姐姐和我是要生要死的精彩焦灼,在她总归不过是豆子的问题。可惜她看不到我,不然她该会怜惜的抱着我,象从前一样宠我吧――毕竟出了大事,我都挂了。我笑了,感到温暖。

有一次竟遇着了左公子。他提着盏灯,在院子里徘徊,大约也跟我似的,识不得这儿了。我一喜,等着他叫我碧痕。他却看不见我,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委委屈屈的空自看着他。我的肉身,鱼姐姐,我要我的肉身。你还给我。你还不了。

云花绫上放着鱼姐姐寻常戴的白玉双鸟钗。左公子拿起来,捧在手里一阵子。又踱到纱帐前,立着。我的肉身你还给我。你还不了。

“结束了。”我只能扑扇着我透明的黑色翅膀,在他耳旁低语。

他好象听到我的话了,望着那雪白的床褥,伤感的摇了摇头。

他还是那么好看,虽然伤感着——这更让人心痛。都怪鱼姐姐。左公子和我在这里度过的欢畅的岁月,不是鱼姐姐的吗?她干嘛非要我跟她到山上去?她到底要怎么样才高兴满意?“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说,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她自己不要左公子对她好,她自己写的“放情休恨无心友”,她不是明白着吗?她要他们,可对他们,她从来就没有高兴满意过,她只有在说起从前和李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才是高兴满意的学堂女学生的一脸正经的样子。她对不住左公子对不起李员外她对不起他们。

我不甘心,去到牢里。

“幼薇,为何?”温师父正那儿,花白头发,手握住木栅,问了我的话。

“一个仆婢,一个做客的乐师,你就――”他隔着栏栅,不甘不依,流下泪:“我看着你长起来的,那么好――”

“是啊,如今连给我做篇祭文,也不好落笔呢。”

他愕然望着她。半晌方道:

“幼薇你太尖利了。”

她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千万种表情,全堵在那里。到底剩了半口气,吐出三个字:“我一直,”哽住了。

“尖利。”她喘过口气,突然流畅起来:“我把诗给了一个妓女,我不该的,可我想给,我不该搬进了北里还念诗,可我想念,我不该做妾,可我想做---”她开始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听不清了:“---一只蝴蝶---”她放声大哭。

原来她是为了做一只蝴蝶。我多傻呀,在她看来。竟想和她一道做两尾鱼。她这一生,就是要做一只蝴蝶,在阳光下骄傲自由的蹁跹着她与身俱来的美丽。“梦为蝴蝶也寻花”。开始她以为别人成全了她,后来她以为不需要别人,她能成全自己。她到底没能飞舞起来,还有我这不识相的,去践踏嘲笑她的蝴蝶梦。们看作了一伙的,李公

她便气忿恐慌的勒死了我!

我激动的扑扇着我的翅膀。我什么都明白了,却只能看着两个糊涂人隔着牢房的栏栅,相对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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