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半,仍未见蒲铭芳,夏磊心中生惑。按理不会漏掉他,也未听说他不能来,可为何不见人影?幸好女帝今日高兴,来的宾客也多,才未注意到他。
正想着,蒲铭芳从侧门悄悄入了大殿,坐到夏磊与华兰芝之间。
“这时候还来做什么?不如不来了。”华兰芝责备他。华兰芝是个极重礼数的人,尽管比夏磊与司徒明达都年长,却因身份尊卑有别,不敢自认为兄,反以夏磊和司徒明达为兄长,可他唯独在蒲铭芳面前严厉。
蒲铭芳红着眼圈,似刚哭过,经华兰芝这样一说,眼泪又打起了转儿。
这样的场合千万哭不得。夏磊望向女帝,她没看这边,忙让蒲铭芳转过身。“有什么委屈等会儿再说,千万别掉眼泪让陛下看见啊!”他折起衣袖为少年擦去泪痕。
少年扑入华兰芝怀中,念道:“都死了!全都死了!”
“谁?谁都死了?”华兰芝抱紧他,似有预感。
蒲铭芳哽咽声音,“谭孝天把剩下的十万人,全活埋了……”
大殿内虽喧闹,夏磊却感到瞬间沉寂,尤其是相拥着的这两人,尤其是华兰芝,静得如同不存在了般。
“锦芸宫总算到了!”皇甫淼看向他们这边了,“这么晚才到,是不是准备了特别礼物?快献上来,给朕瞧瞧!”
蒲铭芳两手空空而来,哪有礼物!夏磊刚想编个话为他搪塞过去,蒲铭芳却跨了出去,跪在女帝面前。“陛下!臣以为,陛下厚德,便是送给公主最好的礼物!”
皇甫淼笑起来,“今天一个比一个会说话。没准备礼物就承认吧!这样的话居然出自锦芸宫之口,若不是亲耳所听,哪会相信呢?”
她一笑,跪着的蒲铭芳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女帝严肃了,“何事?”
“陛下,锦芸宫郎君因为没备礼来,怕您生气责罚,所以哭了。”华兰芝离开坐位,去扶蒲铭芳。
蒲铭芳不让他扶,挣开他的手,伏地磕头。“陛下!安国既亡,安国的百姓已是陛下的百姓,请陛下善待他们!”
“朕何时没有善待他们了?”皇甫淼不悦地问。
“谭孝天坑杀十万百姓,可有此事?”蒲铭芳质问。
“怎么说起胡话了?快退下!”华兰芝责令。
“此事尚属传闻,锦芸宫怎可听信谣言?待谭将军搬师回京,证实情况后再问不迟。”司徒明达说道。
蒲铭芳不退,更说道:“正因尚属传言,还请陛下立即证明。那些百姓尚无事最好,若真如传言所说,陛下岂不是将背负千古骂名了?”
“什么千古骂名?朕辟土开疆,何来骂名?喜庆的日子说这些没用的事做什么?郭宗诚何在?”皇甫淼大喝。郭总管伏首听命。“还不请锦芸宫退下去!”
郭总管急呼来两名内侍,架住蒲铭芳。蒲铭芳不愿走,一边向女帝再言,一边被拖了出去。
女帝心情大坏,好好的宴会没多久便草草散了。
谭孝天还未回京便已传言四起。贼寇聚集之地是个缺水少粮的穷地,谭孝天将此山围住,仅十来日,贼人遭架不住,又突围不成,便投了降。谭孝天不战而胜本是大吉,但他却将山寨中人无论老幼,一律坑杀,以至埋人的坑隆成了座小山。举旗造反的贼兵是有,可山寨里多数却是因战祸无依无靠的百姓,其中不乏老人、小孩,这些人都被列为贼兵了。谭孝天在给女帝的奏报中说了原由,女帝读后,不怒反喜,直夸得了一为国忧民的良将,连升谭孝天三级,宫中赐宴接风。
传言被证实为事实,想到蒲铭芳,夏磊难以入眠,只怕他又会大闹。
“郎君,华公子来了!”钱小春进来通报,“小的看他来得急,怕是出了事。”
“那快请他进来!”夏磊披了衣,出去见人。
外边华兰芝已经进来了,见到夏磊,立刻相求道:“郎君,您要帮帮在下!”
“公子有话慢慢说!”
“郎君,锦芸宫又去找陛下了!在下刚得了消息,他现在应到了陛下宫中!怎么办?那孩子这次怕要闯下大祸!”
“公子别急,容我想想。”夏磊正愁这事,这事果然来了,“我们现在就到陛下那儿!说不定还来得及,还拦得住他!”就算蒲铭芳已见到女帝,并说了错话,他们赶过去也可为他说好话,打圆场。
与华兰芝到了女帝宫外,听宫女说蒲铭芳已进去了,女帝正发脾气。华兰芝不禁脸色苍白,更急。夏磊恳请女官通融,让他们进宫面见女帝。
皇甫淼侧身卧着,下边跪着蒲铭芳。“你问朕对谭孝天为何不罚反赏?谭孝天为朕分忧,是国家栋梁,朕赏都来不及,为何要罚?”
“他杀无辜,屠百姓。仅凭这点就该治罪!”蒲铭芳理直气壮。
“哪有无辜?哪有百姓?都是反贼!”皇甫淼冷言道,“这些人,叛我大齐,皆有反心。国法之前无老幼,反贼不该杀?此次若姑息过去,以后岂不人人以为我大齐好反?坑杀活埋至少还是全尸,便宜他们了!”
“陛下!”蒲铭芳怒喊,“他们不是反贼!对大齐来说,他们是反贼,但对安国来说,他们是义士!陛下如果暴戾,就算此次杀了十万,安国依旧不会心服。陛下之言行,只会更加激励安国臣民的复国决心!”
宫室内响了记响亮耳光,蒲铭芳被女帝掴倒在地。少年迅速坐起来,一手捂着脸,双目直视女帝。
“还敢瞪朕?”皇甫淼大怒,“差点忘了,你不就是安国皇子吗?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母皇都已被朕囚禁起来,朕念与你有些缘份,留你在宫中尽享荣华,你不知感恩,还做着复国大梦是吗?”。
这时,夏磊与华兰芝进殿,跪在女帝面前,请求女帝息怒。
“你们怎么进来的?滚!”皇甫淼怒吼。
司徒明达得了消息也赶来了,见女帝正怒,不敢进入,就在门外站着。皇甫淼望向门外的他,冷冷说道:“怎都来了?退下去!今晚锦芸宫侍寝。都退了。”
司徒明达无话可说。“清月宫、华公子,陛下留锦芸宫侍寝,你们留在里边干什么呢?还不出来?”立即令身边内侍将夏磊、华兰芝带出宫室。
“郡王殿下!求您救锦芸宫!求您救救他!”华兰芝给司徒明达跪下,连连磕头。
司徒明达冷漠说道:“我们陛下,幼时流落民间,父母早亡,无依自立,饱受饥寒之苦。她能从流浪儿走到今日九五之尊,你们以为靠的是美德和善行吗?本王无能为力,只能保二位不受连累。”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抽动着,却很无奈。
女帝宫中传出少年的尖叫。这声音似把华兰芝逼疯了,他抓紧头发,企图冲入宫中,被司徒明达的内侍拦住。夏磊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注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无助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