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侍寝”,其实就是女帝叫来宫中女官,将蒲铭芳折磨了一夜。那夜后,华兰芝每日前去看望安慰生病的蒲铭芳。夏磊也去看过一次,少年平躺着,双眼空洞无神,华兰芝给他喂药,他咽不下去。太医都来看过了,身体上的伤是小伤,关键在于心病,若找不着郁结所在,心病治不好,人一天天消沉下去,就无力回天了。
“他心里的疙瘩在下知道在哪儿。”华兰芝仍给蒲铭芳喂药,汤药从少年嘴角流出,被子、枕头全染花了。“这个结只有在下能解。以后在下会很忙,芳儿就麻烦郎君照顾。郎君是好人,日后在下与芳儿定会报答郎君。”
夏磊不知他有什么方法,再问时,华兰芝保密不说,只说到时便知。
那以后,华兰芝再不去看蒲铭芳,回到泽山院打扮起来,又操起琴瑟,所弹所唱的都是当年流照宫宋玄诗作的曲子。他此举目的再明了不过,宫中私下流言四起。
司徒明达为此事召来夏磊。
“华公子近日行为反常,弟弟与华公子走得近,应该了解些内情吧?”司徒明达问。
夏磊答道:“自从锦芸宫出事,华公子也受了打击,性情是有些变了。”
“他与锦芸宫亲近得异常。”司徒明达疑道。
“是亲近。他们同为安国人,又遭亡国之变,同病相怜,亲近很自然。”其实夏磊也觉得他们过于亲近了,但说不出原由。
“本王说的是‘异常’。”司徒明达强调,“华公子似乎想承恩?”
“宫里的侍君哪一个不想承恩?华公子进了宫,有此想法极正常。”夏磊道。虽这般说,心里还是觉得不正常的。华兰芝的确反常。
司徒明达笑而不语。
数日后,女帝漫步御花园,听闻琴声,故曲勾起回忆,不由得感叹,传来弹琴人。华兰芝虽年过三十,但三十年纪正是男子盛年,他本为安国第一美男,在齐国不敢称第一,不过也能排上名次,又是精心打扮,风采翩然。女帝怎能不一见倾心?
是夜,华兰芝顺利得命侍寝。
夏磊每晚会去蒲铭芳宫中查看他的病况,喂他喝药吃粥。蒲铭芳的病情起色不大,华兰芝不来他这儿了,更消沉了些。夏磊暗叹,好好的少年竟落得如此。
华兰芝的内侍来向蒲铭芳禀告,今夜公子将会侍寝,内侍说着便哭了起来。本是喜事,为何会哭?夏磊惊异,正要问,却见蒲铭芳表情不再木讷,竟激动了。
“不可以!”蒲铭芳近日来说了头一句话,“不可以!他不可以!”他如疯了般在叫,要下床,夏磊竟制他不住。“我要去!不可以!”他下了床,虚弱的身体差点跌倒,夏磊和几个内侍扶他。“快!快扶我过去!”他叫嚷。
“你要去哪里?”夏磊问。
“泽山院!不,不是……他在哪里侍寝,我就去哪里!不可以侍寝!不可以!”蒲铭芳痛哭,泪水湿了整张脸。
现在过去不是要坏女帝好事?女帝岂不更生气?夏磊怎可让他去。“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啊!”他对华兰芝的内侍急问。
泽山院里亮着稀稀灯火,寝宫内只点着盏光亮微弱的油灯。昏暗光亮照得华兰芝的脸光影分明,看得不是很清楚,反更激起皇甫淼想要看清的兴趣,她靠着高软的枕头,仔细欣赏。
“你在安国宫中得宠多年,对如何服侍女皇,应颇有经验吗?”。皇甫淼问。
华兰芝坐在床边,轻声答:“承蒙陛下垂爱,能服侍天下两位女皇,是臣的无上荣光。女皇性格各不相同,哪有经验可谈?今日第一次服侍陛下,诚惶诚恐。”
他羞涩如处子,皇甫淼满意微笑,“还等什么呢?”
华兰芝侧身欲吹灯。
“不了。朕要看着。”皇甫淼示意他月兑衣。
华兰芝解开衣带,丝绸衣衫层层滑落。他抽出玉簪,乌发披散开,发丝落上肩头。“安国女皇虽亡了国,到底享了这么多年艳福,知足了。”皇甫淼舒展手臂,要他过来。华兰芝缓缓靠过去。
突然,他反握玉簪,刺向女帝。
皇甫淼惊呼,所料不及,床榻之上,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房上飞来异物,正好在打华兰芝手上,震落玉簪。有人从房梁跳下,华兰芝惊望过去,竟是侍卫装扮的司徒明达,飞下的异物是只剑鞘。
华兰芝自知已败露,捡起玉簪再刺女帝。司徒明达几步上前,利剑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血溅锦床。华兰芝握着玉簪的手不甘地松开,簪子落上锦被,沾染赤血,翠与红夺目鲜明,色彩浓烈得如同他眼中的恨意。司徒明达抽出利剑,华兰芝喷出口血,倒在女帝身边。
皇甫淼盯着死去的华兰芝,又恐又怒,拭去溅到脸颊的血点,披了外套,下了床。司徒明达收剑入鞘,在她身后跪下请罪。华兰芝由他推荐进宫,今成了刺客,他难卸责任。
“幸亏明达哥发现及时,未让这贱人得逞。朕不追究了,起来吧!”皇甫淼一边穿衣,一边说。外面听到异响的女官内侍赶了进来。“滚出去!”女帝发怒,众人吓退。
夏磊扶着蒲铭芳到了泽山院,见院中阵式,便知来晚了。蒲铭芳挣开他,跌跌撞撞往屋里走。头一眼便见着床榻上腥红血迹。“爹——”少年嘶喊,向床上的尸体扑去。内侍拦住他,他在内侍的阻拦下挣扎,用自己的全力,想要去到里边。
此情此景令后边的夏磊惊嘘。
“让他进来。”皇甫淼冷漠发话。
内侍松开蒲铭芳,少年扑上床,抱着浸血的华兰芝大哭,血也染了他一身。
皇甫淼出了房门,夏磊立刻跪下,“求陛下宽恕锦芸宫!”华兰芝行刺,外加他与蒲铭芳隐瞒了父子关系,女帝必定怒不可歇。华兰芝虽死,以女帝的冷酷个性,定不会放过蒲铭芳。
“此事朕自有主意。”皇甫淼语气平淡,表情冷冰冰,“你早看出异样,为何不报?自己回宫思过,再求情,以同谋论处。”说罢,从夏磊身边走过。司徒明达跟着女帝,经过夏磊身边时,亦停步看了眼。
女帝既去,泽山院冷冷清清,只听得蒲铭芳的哭声。夏磊跪着不起,钱小春来扶他,仍不愿起身。
天亮后,女帝颁下旨意。华兰芝犯下弑君大罪,虽已死,仍判斩尸之刑。蒲铭芳削去头衔,打入冷宫。司徒明达推荐失责,但念其护驾有功,不予追究,另赏黄金白银若干。
诏书中只字不提华兰芝与蒲铭芳的关系,但民间已流传开去。父子共侍一君的闲话使吞并安国的丰功伟绩变成了女帝为美男而发动的可笑战争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