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府内奇怪笑声的传言传的愈加沸沸扬扬,对此我却置若罔闻,怪力乱神的事情多了去了,于是我下令封锁了后院花园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人们只当我是爱花成痴,也有人道其实我亦是妖精幻化,不然怎生得如此之貌。对于流言,我一向抱之于不闻不问的态度,愈是传的多,对我便愈加有利。
又一日,我正于房内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倾盆大雨随后而至,打在树叶和屋檐上的声音噼里啪啦。案上香炉香雾缭绕,氤氲成团团云雾飘散至屋内四处。此时,我只着了一件单衣斜靠在美人榻上,暗想到这暴雨即将来临……脑中灵光乍现,遂飞快跳下床榻冲了出去。
木屐踩在雨水的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顾溅在裙上的湿水飞快地狂奔着,身后阿绿撑着油纸伞瞪大了双眼惊呼着小姐。
阿绿心中担忧,这一路狂奔被府内下人们看到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样的笑话呢,明日人们必会又多了一条茶余饭后谈资,小姐的名声更毁了。
我匆忙行至后院。只见院中一株紫色的花朵在雨中闪着奇异的光泽,片片雨水打湿的花叶凋零成一地的花冢,娇弱的花儿盛放之际似乎低垂着脑袋。我甚为心疼之,遂将身子微微前倾半蹲下,张开双手将掌心覆于花上。身后的雨水早已汇流成河。
随后赶至后院的阿绿举着油纸伞站于我身后,尽量将雨伞遮于我头上,双眼盯着我的动作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打湿长发衣裙。这时,雨势不但丝毫未减弱反而有愈加猛烈之势。阿绿焦急地看着我的动作,喏喏开口:“小姐,此时雨大,仔细着凉,我们先回屋吧。”
闻言我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说话,我要保护它。”
阿绿只当我是傻了,偏偏拗不过我,只得举着纸伞陪着我在雨里站了一个多时辰,身上衣物俱是湿透,连打了两个喷嚏。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时,天空中雨势逐渐转弱,淅淅沥沥奏出美妙的乐章。待拨云见日之际,太阳抛却扭捏羞涩始露出笑脸照拂大地。阿绿收起纸伞抖了抖雨水,我面露微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紫花,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会儿,一滴雨露自花瓣上滑下,晶莹剔透,紫色小花舒展了花骨朵一点点绽放开来,迎着阳光可看到花蕊中朦胧的水汽外包裹一层天然的屏障。
阿绿的似也瞧出这花儿的与众不同,口中喃喃道:“这花,似乎有点不一样呢。”
黄色的花蕊中突显一个沉睡的容颜,看那娇女敕的脸蛋和弱小的身躯似乎是一个婴儿,正在惊诧之余紫光乍现,光束从花蕊中四漫开来,刺的人眼睛几乎睁不开。原本的土地上,此时出现了一名三四岁的稚儿,身着玄色小短衫,长发用一根丝绸质地的发带束了起来,胸前佩黄金锁,手脚戴银铃。
稚儿突然跪下朝眠倾一拜,清脆的童音语带恭敬。“多谢阿娘救命之恩,宝儿愿跟随阿娘身边保护阿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主仆二人俱是一愣,我望向面前的稚儿目光柔柔,心内某个地方暖暖的,遂扶起他微微颔首。
“小姐,这……”阿绿面露难色,略带闪烁的眼神中瞧向宝儿有惊恐亦有惊喜,遂附耳于我道:“小姐,这来历不明的稚儿若传出去怕对小姐不好,更何况这等怪异之事怎说他不是妖怪呢。”
奈何宝儿耳力极好,听闻此言立刻辩解道:“宝儿不是妖怪,宝儿是天孙下凡来保护阿娘的!”
我抱了抱面前粉雕玉琢的稚儿,越看越惊喜,骨子里的亲切让我欢喜极了。触碰他软糯糯的小手,拉起便朝屋内走去。
“以后宝儿便是方府的少主。”
自从宝儿被我牵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包括姬莲流觞在内都惊的呆掉,在我宣布为方府少主时,温伯估模着快要昏死过去。
这算什么事嘛!
一个捡来的来历不明的稚儿,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贵气的稚儿,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众人面前,告诉众人去接受它,敬仰它,服从它,别无他选。
墨香斋内,我坐于上首一一扫过众人的神情,有鄙夷,有不信,有惊讶,有促狭……而后又佯装毫不在意之形容。
最后我捋了捋发丝,盯着茶盏冒的烟气发怔,漫不经心道:“你们讨论好了吗?”。
底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声连绵不绝,温伯亦是一脸沉思。流觞端坐于下首,挺拔的身姿,脸上不辨颜色,此时正神色淡淡地紧盯着我的面庞企图从中找到些什么。可是我的脸上饱含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至于旁人的所思所想似乎跟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是宝儿。
“属下有话要说。”流觞先发制人,成功将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请问小姐从哪捡回的少主?”
“啊?”我的面上是呆呆的表情。
“属下觉得此事恐怕不妥,少主的来历不明,不可草率行事……”
“哦”我淡淡地回复。“还有吗?”。
“还有,少主的事情怕是对小姐的清誉有损。”
“还有吗?”。
“还有……”
“还有吗?”。
“……”
“你可以走了。”不用猜也知道,我此刻依旧神色淡然。流觞忽然看到我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随即又换为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怔楞一下便站起身,甩袖步出厅堂。
“怎会……宝儿?”姬莲嘴里喃喃自语,神情呆滞,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而后径自回了账房。
后院内,一秋千架上扔了一凳子的葡萄皮,梧桐树下被麻绳缚在树干上呜咽声声的大黑狗,倒了一地的葡萄架以及碎裂一地的鸟蛋……一切都昭示着某人的恶行斑斑,以至于邻家的欺善怕恶的大黑一见到宝儿就退缩着撒丫子逃走,后院中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虫鸣鸟啼。
“少爷,求你快下来,别害奴婢了!”阿绿略带哭声的喊叫嘶哑地传来。
只见屋檐上暴走的一个黑影正迈着小短腿跳来跳去,丝毫不顾下面的人有多提心吊胆。她们倒是不担心宝儿的安危,只是这毁了的花草可是小姐心血,想想都觉得心疼,自然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喂,绿姨,快点帮我找找。它就在附近的,我闻到了它的味道。”宝儿还在屋檐上东翻西扒,硬是把瓦片拆了一半……这下除了阿绿的脸瞬时黑了以外,其余各人都欲哭无泪了。
“少爷,你到底要找的是什么?我让人帮你找,你先下来!”阿绿几乎是抓狂了,冲着屋檐一顿撒泼。
说时快,一道红色的光自屋檐上划过,宝儿的眼刷时放出惊喜的光芒,弱小的身影也随之划了过去。没错,是划过去的,身手快的常人根本没法比。
“阿娘~”一声甜糯糯的呼唤自屋檐上传来,一个玄色的物体从天而降,稳稳落入我的怀里,接着还在我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小短腿。
“宝儿。”我“吧唧”一口亲在宝儿粉女敕女敕的脸蛋上,双手将其箍在怀中,眼里闪现着同样的异彩。
“阿娘总是喜欢占宝儿便宜。”宝儿似有委屈瘪了瘪嘴,小手不自觉地搂紧我的脖子。
“因为宝儿的脸蛋像桃子。”
“那阿娘会不会吃了宝儿啊?”
“会!”
“哇啊,阿娘要吃了宝儿!”宝儿顿时咧开了嘴欲哭,这只打雷不下雨的声势又十足的让旁边的阿绿忍的月复痛。阿绿看见我的嘴角明显地抽了抽,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自此,全府上下都知道小姐对这位捡来的少主宠得无法无天,只要府内发生什么灵异事件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宝儿,避之如混世魔王,怕之如遇鬼神,纷纷于房内烧高香拜菩萨。外面的传言更是添油加醋,据说某日方眠倾衣衫不整地从外面归来时便带回一个稚儿,其实这个稚儿不是别人,自是她与外面人偷情留下的余孽,而那个与她欢好的男人因其呆傻毅然抛弃了她们母子,她不忍心亲子流落在外才编了这么一个捡来的谎言将亲子接回府抚养。
传言越传越远,乃至宫中大臣上下朝间也拿此闲磕牙,又相较于家中亲眷,引以为反面教材。
海棠苑。
“阿娘,吃糕点。”宝儿女敕女敕的小手拿起案上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又往我嘴里放。
“好吃。”我张口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笑盈盈地盯着宝儿发愣。
“阿娘,尝这个。”宝儿右手拿起一块花生酥朝我嘴里放。
“好吃。”我不咸不淡地回答。
“阿娘,这个呢?”宝儿又拿起小勺舀了一口玫瑰冻朝我送去。
“好吃。”我继续答道。
宝儿很是欢喜,转头朝阿绿撇撇嘴道:“绿姨,你的手艺退步了哦!”
阿绿很是懊恼,瞪了宝儿一眼后拂袖出了房门。宝儿见捉弄得逞,兴奋地扑向我朝怀里拱,蹭了蹭我的下巴咯咯笑个不停。
“阿娘,你身上好香,好喜欢!”
“真的吗?”。
宝儿点头如捣蒜泥,再抬起眸时见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宝儿的脸蛋看起来比桃子还要甜。”
宝儿闻言“啊”的一声从怀里跳下,迈着小短腿疾步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