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颜平丝想要更进一步细细诊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凝重的斥喝声,一股既浓且重的杀意随之朝她笔直地射来。
“你想干什么?!”
危冬梅的粗喘、男子冷厉的斥喝,在在扰乱着颜平丝的心绪,她若不做点什么,饶是危家有着通天的财富,危冬梅这个惹人疼的小丫头可能也撑不了多久。
可另一方面,她很清楚知道方才那声斥喝的主人并不信任她,如果她再妄动,只怕他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心思在电光石火间转了又转,她转头看向满眼戒备的危冬槐,再转眼瞧瞧正痛苦得几乎无法喘息的危冬梅,那一瞬间,危冬梅虚弱痛苦的模样战胜了一切。
不再犹豫的她,腾出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直系于颈项上的小瓷瓶扯下,倒出了其中一颗药丹,正当她准备想将药丸喂进危冬梅口中时,另一双厚实大掌先一步阻止了她。
“我不准你动她……”
“这是续命金丹,你不让我在第一时间喂下,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瞧她受上三个月的蚀心之苦吗?”
颜平丝有自信,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危冬梅这样紊乱的脉象,但只要辅以金丹,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稍解因为气血不断冲撞所造成的痛苦。
“我不信任你!”危冬槐很直接的说道。
他本就因为种种的巧合怀疑着颜平丝的身分,所以才会下令不准妹妹单独见她,谁知道百密终有一疏,他还是忽略了在妹妹残败的身躯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调皮小姑娘的灵魂。
所以她才会按捺不住,蹦蹦跳跳的跑来找她自以为熟悉的人。
“反正我人不就在这儿吗?”情况急迫,她没有时间说服他,非常实际地回道。
“这……”危冬槐还兀自犹豫。
虽然很不相信她,但他也心知就算现在请人去找大夫,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偏偏房笑柳那家伙又不在,就算他用内力护持,却也只能解一时之急。
“你该知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急切地抢白道:“要杀要剐随你,再拖下去,危姑娘只怕又要缠绵病榻好一阵子才能起身了。”
虽非专业医者,可颜平丝向来心慈,瞧不得旁人难受,尤其她对危冬梅这个小丫头有着好感,自然更加心急。
她急急表态,也不管危冬槐是否接受她的说法,便将药往危冬梅紧闭的唇间塞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深陷于痛苦之中的危冬梅就是不肯张口。
颜平丝这回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冲着危冬槐便吼道:“还不过来帮忙!”
那声斥喝窜进危冬槐的耳中,让他宛若大梦初醒,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却仍不忘撂下狠戾的威胁。
“我便让你试试,若是冬梅能少受些苦楚,那么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可如若不能……”
还没听完,颜平丝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些男人怎么动不动就威胁人呢?
皇甫少天是这样,危冬槐也是这样,难不成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好被威胁的样子吗?
脑袋瓜子里胡思乱想一通,直到危冬梅痛楚的申吟再次窜进她的耳中,她这才连忙屏气凝神,以纤指使劲地撬开了她的唇,然后又用拇指挡住了她想要阖上嘴的力量。
因为剧烈的疼痛,导致危冬梅的力量极大,只是转瞬之间,她白皙的纤指已经被咬出一圈指痕,汩汩地渗出了鲜血。
强忍着痛,她想将药丸塞入危冬梅的口中,却始终无法压制住那失了意识的挣扎。
“让我来吧!”讶异于颜平丝的不顾己身,始终在一旁瞧着这一切的危冬槐终于开口,伸手取来了她手中的药,俐落地塞进妹妹的嘴里。
“早出手帮忙不就好了吗?”见他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她无法做到的事,她忍不住咕咕哝哝的抱怨。
“我不信任你!”
还是简单的这一句,道尽了他方才袖手旁观的理由,之所以改变心意助她一臂之力,是因为瞧她竟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费尽这样大的心力,就算手指被咬出了伤,也不肯放弃。
“不信任还不是做了,早点相信不就好了吗?我很珍惜自个儿的生命的,谁会无聊到在你的地盘上伤害你的宝贝妹妹啊!”颜平丝仍在小声碎念着。
纵使如此,她还是关心着危冬梅的情况,右手带着染血的伤口也不急着处理,反倒先妥贴的替危冬梅拉上被褥,还取来巾帕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儿。
“我来吧!”看着她带着伤仍这样忙活,危冬槐竟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巾帕,细细地为妹妹擦拭。
倒也不和他争,经过方才那场紊乱,再加上前两天的伤还没全好,颜平丝只觉疲惫得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静静地瞧着危冬槐温柔照顾妹妹的模样,身为兄长的疼爱之情,毫不吝啬的彰显。
好羡慕啊!
颜平丝只觉得这样的画面挺赏心悦目的,看着看着,竟舍不得收回目光,直到眼皮儿渐渐地沉了……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
沉沉的睡了一觉,再醒来,颜平丝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无比欢快,从来她都不是一个贪心之人,只要能让她吃饱、睡饱,她便没有太多要求。
她不自觉将视线移向自己的手,有些惊愕地看着已经包紮妥当的伤,下一瞬,便自行找了个借口,心想兴许是危冬槐命下人替她上的药,看来少爷一心要对付的人,似乎也不算恶极。
想到了皇甫少天,胸口莫名一窒,在还没来西南城之前,他就是她的天,他若说一,她便从不说二,从来不曾怀疑过。
即使那时他让她特意去学习洛小芽的一切,只要他一个点头,她便开心得像是要飞上天似的。
因为眼光总是跟着他,所以倾慕他变得那样理所当然。
可是……如今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皇甫少天似乎并非她所以为的那个人。
只要一想起他伤害她时的阴狠眼神,她仍会忍不住感到不寒而栗。
还有,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她送进危家,洛小芽和危冬槐又有什么关连?
是否真像危冬梅所说的,洛小芽是与危冬槐两心相许的恋人?那皇甫少天在这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接下来,皇甫少天又会交代她做什么?她真的要不顾一切地伤害这一对看似善良的兄妹吗?
层层的疑惑在她的心里环着、绕着,却都只能想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臆测。
想得累了,颜平丝闭上眼,想再贪懒一会儿,因为她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她虽然猜对了,却太晚行动,才阖上眼,就听闻敲门声。
心中哀叹一声好时光的逝去,却依旧认命的下榻去开门,本以为会是哪个受到主子差遣前来召唤她的丫鬟或小厮,可没想眼前出现的竟是危冬槐那张有棱有角的俊颜,突地一惊。
堂堂危家少主,怎会来到她这个偏僻的小院落,他要见她,直接唤个人来喊就是了,需要这么纡尊降贵的亲自前来吗?
“你……你……”杏眼圆睁地瞪着他尔雅的俊颜,接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会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她二话不说直接将门甩上。
还来不及说上半句话便被人赏了闭门羹,这种事可从来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这女人……怎么总是那么出人意表啊!
盯着紧闭的门板,危冬槐倒没生气,要是从前,他一定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可这回他却认真考虑起破门而入的可能性。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用那么相像的面孔和方式与他相遇,又为什么这样不顾一切的出手救助妹妹?
还有,她彷佛真的懂医术,妹妹那每每发病都让许多大夫束手无策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可她却那么镇定地用她的方式为妹妹缓和痛楚。
她会是妹妹的希望吗?
头一回,向来果断决绝的危冬槐,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前,心中多番犹豫,却始终没有答案。
没多久,紧闭的门霍地又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她再次出现,不过这一回她已稍稍打点好自己。
他有些惊讶,原来,她不是不想见他,只不过是因为难堪吗?如果难堪,那她不是该躲在房内避不见面吗,怎么又如此落落大方地开门望着他?
紧抿的唇角突然微微向上勾了勾,随即笑意隐去,他居高临下望着她,也不急着进去,等待着她下一个令人意外的反应。
来了又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瞧,真是个让人模不清的家伙……
颜平丝迳自月复诽,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还不至于傻得直接挑衅,所以脸上还是漾着笑等待着。
只可惜这笑明显虚假,危冬槐这个惯常与各式狐狸打交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显然这个女人对他还真多怨言。
“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试着提醒她,要她请他进屋。
“喔!”她应了一声,却犹豫着该不该请他进屋,虽然打小在街上长大,礼教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她总得顾虑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在经过皇甫少天心狠手辣的对待之后,与他独处,似乎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
“你怕我?”再一次看穿她的心思,危冬槐语气肯定地说道。
“嗯。”颜平丝好大方地回答,半点遮掩的意思也无。
虽然他给人的感觉较为温文,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好人,毕竟一开始她也以为皇甫少天是好人。
更何况,昨天她欲向危冬梅喂药时,他那似要吃人的眼神,她可没有忘。
他向来也不习惯勉强旁人,于是就这么与她面对面的站着,睨着她问道:“你之前便认识我?”
“听过,却说不上了解。”她半分真、半分假的回答,倒也不算是谎言。
“为何要混入危家?”危冬槐再问,眸心精光流转,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可偏就是想要听听看她的说法,所以强逼自己耐着性子。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是跟着你的马车来的,怎算是我混入?”更加狡黠的回答。
此时的颜平丝又滑溜得像条鱼,让人抓不住把柄。
“你……”
面对这样的她,危冬槐倒也没生气,眸中甚至漾起了丝丝赞赏,在他面前还能如此自若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个。
“你真是遇着了盗匪?一切不是布好的局?”一个箭步逼近,他这回的问题更加直接,他倒要瞧瞧她的说法为何。
“是与不是,危大当家难道查不出来?”
啧啧,这女人这会儿是在挑衅他吗?
所有的问题乍听之下彷佛都回答了,却又像没有回答一般,可偏偏一丁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让人想要说她是骗子都办不到。
危冬槐深吸了口气,不能否认,他的心中突地晃过一抹挫败,他以为她多少会震慑于他的势力或身分,可她非但没有,态度悠然得就向在与朋友谈天说地一般。
她……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他便接下战帖了。
他相信一定可以查出她的身分与目的,那倒也不失是件有趣的事儿呵。
“好!”颔首浅笑,他不再多所纠缠,只是淡淡的说道:“姑娘既然救了舍妹,理应成为危家的贵客,若是有任何需求,请不要客气,危某必当尽力。”
闻言,颜平丝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她面前处处碰壁,却还能这样温文相待而不怒气冲天,他的修养倒真较皇甫少天好得多了。
莫名又想起了那个人,她面色一黯,也没了与危冬槐周旋的力气,直接说道:“我会的!”
颜平丝才不与他客气,她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外加满身伤痕才成功进入危家,更何况她还把师父给她的大还丹给了危冬梅,那么赖在这儿、好吃好喝一阵也不算太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