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似乎有所动摇,萧俊继续道:“娘是否想过,儿子娶了一个高门大户之女作妻,若是品性贤良的还好,若是遇到个性子燥的,月芽儿出身卑贱,肯定会受她的气,娘身份不明,怕是也时常会受些闲气,儿子考取功名本来是希望你和月芽儿能够过得好些,这岂不是与孩儿的初衷相反了吗?而且大户人家的闺女,没出嫁之前都把自己收敛得跟淑女一般,品性好坏根本无从看起。”
“临湘县前几任知县,有一位朱知县,和孩儿一样出身贫寒,娶了一位豪门大户的女子作妻,结果娘家仗着对朱知县有恩,将许多不三不四的亲戚,安插在了县衙之中,结果这些人背着朱知县,做了许多不法之事,最终连累朱知县被免职,丧失了大好前程。娘,听俊儿一句话,做事要有始有终,莫要一时糊涂,毁了婚约,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非得去追求那虚荣的富贵?就算是有了大富贵,就真的快活了吗?”
燕氏沉默了下来,儿子的意思她自然是听得懂的,叹道:“此事让为娘再想想。“
萧俊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娘也知道儿子的脾气,既然已经认定了月芽儿做妻,这一生便不会改变志向。”
母子二人正叙着话儿,杜氏却是心神不宁的走了进来,刚才见本城的第一巧嘴孙媒婆进了萧家的门,便隐隐感觉不妙,她名声不佳,便是萧家退了亲,她确实也是说不出什么理来的,而且这两年来,萧家待她和女儿也确是极好。
心不在焉的忙完了酒肆的活计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不自然的笑了笑,问道:“刚才我见孙媒婆进来,可是要说亲?”
燕氏正要说话,萧俊确实是笑着回道:“那孙媒婆的一张巧嘴果然厉害得狠,娘险被她骗倒,不过刚才我和娘已经决定了,不会轻易毁了和月芽儿的婚约,麻烦杜姨娘帮着回个话儿,就说我们家已经定了亲,不会再考虑其它的亲事了。”
杜氏却是将目光投向了燕氏,燕氏是个三从四德的顺从性子,看了一眼萧俊,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杜氏见状大喜,立刻咬牙切齿的找孙媒婆回信儿去了。
按照朝廷的规定,秀才头一两年是必须要入州学和县学进行学习的,院试中成绩优异的会被分配到州学,差一些的会被分配到县学,萧俊和孙秀才的成绩算不得极其优异,因此经过覆红榜排定名次后,被分配到了县学,数日之后,二人拜过了孔庙和学官,便正式进入了县学开始学习。
县学之中是要学习诸多科目的,君子六艺,礼、乐、书、御、射、数都是要分科教授的,每三年还要举行岁科两试,萧俊入学之后,对“乐”科却是大感兴趣,毕竟奏乐可以怡情,在这个生活枯燥的年代,是个极好的消遣,学会了识谱之后,便将重点放在了习琴和弄箫上,他毕竟身负武艺,耳聪目敏,捏惯了糖人儿的手指亦是极其灵活,再加上极其刻苦,琴艺倒是进境得极快,吹箫也是如此,他养气多年,气息悠长,操控自如,用来吹箫,自然是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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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萧家小院之内,萧俊叮叮咚咚的弹奏着一件古琴,燕氏对于儿子如此快的就将古琴弹奏得似模似样,也是颇有些惊奇,只能归结为儿子天赋异秉了。月芽儿则是穿着一套模式可爱的紫色细布衣裙,伏在桌案之上,在燕氏的督导下,认真的抄录着烈女传,燕氏和杜氏则是屋内屋外忙忙碌碌的操持着早饭,偶尔看一眼院中的一对小儿女,眼中满是慈爱之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就在此时,院门口忽然传来孙子远颇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嫂子在家吗?”
燕氏连忙迎了出来,脸上泛起一丝矜持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孙先生啊,可有什么事情?”
孙子远此时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古怪,嚅嚅了半晌,这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子远仰慕嫂子已久,此番中了秀才,想求嫂子和子远成就百年好合。”
燕氏闻听此言,先是一呆,随即脸“腾”的一下红了,她比孙子远只大上两岁,平日里由于孙子远对她有大恩,又教导过萧俊学问,心中感激,便对他多有照拂,时常的帮他打扫房间,清洗外衣,以及做些吃食。孙子远对她的倾慕之情,她自然是感觉得到的。
燕氏毕竟早已不是云英未嫁的少女,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叹了口气,轻移莲步,走到孙子远的面前,如慈姐般温声道:“你对嫂子的情意,嫂子心领了,这么多年以来,嫂子感念你的恩义,一直将你当亲弟弟一般看待,可是嫂子夫家应该还在,是不能够嫁人的。你现在是秀才,身份高贵,这县城里好人家的女儿,排着队等着你挑,又何必偏偏在嫂子这一颗树上吊死。”
孙秀才眼中现出极度失望之色,不过见燕氏如此温言宽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自己的模样,心中好受了不少,他自幼跟随朱县令,朱县令的遭遇令他对富户家的小姐有一种天生的排斥,他原本是一个孤儿,燕氏对他如母如姐般的照拂,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女性的那种特有的温柔细腻,而且燕氏那种远胜普通妇人的风仪,也令他心折不已,他早已暗暗发誓此生非燕氏不娶。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嫂子依然和以前一样待你,你也不小了,寻一个合适的便娶了吧?”燕氏毕竟是过来人,摆出一付慈姐的面孔,笑着劝慰道。
孙子远看着燕氏如花的笑靥,木然的点了点头,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便又离去。
萧俊看了一眼孙子远的背影,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母亲自幼所接受的皆是三贞九烈的教育,便是真的守寡,也必定是从一而终,以全名节的,象娘这种人,人生的最高目标是贞洁牌坊,旌表立碑,改嫁,那是连想都不要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