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小札 第九十四章 蔷薇下的树与树(一)

作者 : 正宗太白金星

壹花火小札。夏日,香气

除去母亲,第一个为韩树流泪的女人出现在哪一年?

高中时,他让师长既爱且恨。做教师的,一生所遇学生无数,最终记得的,可能只寥寥几个——韩树是他们能记得的那一个。他们提起他,微笑着摇摇头,哎,韩树,你真拿他没办法。

他聪慧调皮,又那么漂亮。男生精致到某个程度,是可以用漂亮形容的。教授韩树语文的女教师,刚刚师范毕业,仅仅比自己的学童大七八岁。作新生致语时,她瞧见班级后排那个玲珑少年,蓦地语结。

他天生具备一股痞气。漂亮却不阴柔。他坏得很,知道语文老师宠爱他,于是肆无忌惮,逢语文课必逃。浩浩荡荡,率领弟兄数人上街去电玩。

那是十六岁的夏季。树木花草在烈阳下被烘烤出好闻的香气。少年立在语文教师的办公桌旁,大大方方的说,要考试了,我要复习数学,没有时间背书,你把答案给我吧。

他使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下巴微扬,眼睛微微眯起,一幅“这等小事”的表情。

那个年轻的女人,起先是震惊,然后,她在他霸道的眉眼里渐渐融化了。她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塞进韩树的口袋:“不要被别人知道”花火小札。

他如此义气,将答案同要好的兄弟分享。于是除却他,那几个成绩垫尾的男生,统一在期末考试中冒尖。他们的答案如此相似,没有办法叫人不怀疑。

几天以后,几个背负大过处分的男生聚在走廊上,远远观望女教师收拾杂物。当她在学校门口做最后的停留时,他们打趣道,韩树,她在看你。你要不要过去拥抱她一下?

韩树伏在走廊的银铁栏杆上,十指交叉托住下颌,仿佛在思考严峻的问题。半晌,他开口道:“哎,以后可怎么逃语文课哦。”

年轻的教师在校门口长久地立着。她知道,有许多嘲弄的眼神箭一般刺穿她,她的自尊也在心里突突翻滚,可是她单薄的身体站立地很倔强,双目直直看向那个遥远的身影,仿佛要一直将他印在脑模中。

她不是没有一丝怨,然而只要他走过来说一句对不起,她便绝不再怨怪他。倘若他给她一个拥抱,她会告诉他,韩树,我等你长大。

她一直等到开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少年的身影再也不见,终于无可奈何地绝望。

夏天的阳光太耀眼。她阖上眼睛,在巨大的幻灭感里流下眼泪。

贰。挑衅,赌局

韩树永远有一帮狐朋狗友。他们是纪律的破坏者。譬如韩树,在某一堂大学数学课上,他突然打了个哈欠,将椅子向后一推,仿佛已经下课了一般,大摇大摆走出课堂。

还不够。绕出门,走至教室巨大的玻璃窗前,向自己的的兄弟招招手:一起走。

满室瞠目。中年缺发的男教师将教学三角板愤怒地掼在桌上。韩树吐吐舌,自顾自悠闲走了。

韩树并非刻意捣乱,他只是觉得太无趣。那些原理他已经懂得,无须三番四次来回倒腾——多么古远的教学方法。

他一边折向图书馆,一边给他们发短信:下课快来,我在阅览室等你们。

未及三五分钟,几个阳光大男生蜂拥而至,还未及坐下,笑声已经炸开。

这些被青春激奋地晕头昏脑的男生,说笑起来毫无顾忌,阅览室里好似飞进了五百只聒噪的雀子。

“同学,说话请到外面。”

这个声音细弱却坚定。男生们的吵闹戛然而止。谈兴被打断,韩树不悦地回头。

多年以后,韩树依然可以清晰回忆莫春树那一日的穿着:一件中长灰色毛麻风衣,将她的身形裁剪得瘦弱笔直。她面色那么白,为什么还要穿这种颜色。这使她整个人如瓷女圭女圭般剔透,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怜护。

而在当时,韩树万万不知,这个女人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劫。他一万万次的懊悔,如若当时他知道自己以后会那么深刻痛楚地爱上她,他决然不会使用那般的轻佻语气。

——当时,韩树心思略动,哟,学校里也有漂亮女教师嘛。他用一贯与女生说话的语气与表情,略抬头,眼睛微微眯缝:你自己不也说话了?干嘛叫我们别说话。

他等着看对方被抓住诟病的尴尬表情。然而那边神色都没有变一下:“那好。大声喧哗请到外面”。

这下反倒显得自己是无理取闹的小孩。他面色微愠,自找无趣地起身,对另几个道,走罢。

即将出门时,他刻意回头,想抓住她因为胜利而略显得意的表情。然而没有,她安静地看着他们,眉眼之间是比潭水更深一些的柔和与深不可测。

经过公告栏时,他留意“当日值班”。照片上那个女子微微抿嘴笑,面颊右侧一颗浅浅的酒窝。下方的名牌上,黯红的黑体字鲜艳郑重:莫春树。

吃饭的当口,他们笑问他,那个女老师漂亮吧。

韩树口是心非,马马乎乎。

骗人!明明很漂亮!韩树,去试试,连医务室的阿妈桑都喜欢你。成功以后,我们可以将阅览室的杂志带回宿舍看。

不去。

喔唷!头一次看韩大少爷挂白旗!害怕是老师不敢追?

少年果然被激将,“有我不敢?女人都一个样!上次打赌,你们说的校花,我只在操场跟着她走了一截,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做我女友——最后你们一人输我一包烟!”

几个不锈钢餐盘空空如也时,一个新的赌局促成了。

韩树再站在阅览室里,莫春树正伏在橘色排桌上,一手托腮,望着阅书的学生们。她需要监督有无学生从杂志上撕页。当一个身影拦住她的视线时,她只略将头向外偏一偏。

那个身影始终立着不走,她终于抬头:早晨的那个俊朗少年。他完全换去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显得诚恳而局促,他将一封纸笺递送到她手上,明媚而孩子气地向她笑一下,然后面向着她倒退两步,出得门外,飞快跑离。

她好奇的拆开,条格纸上工工整整写着:春树,我叫韩树,晚上我在教学楼南侧花圃等你。你不来,我便不回去睡觉。

这是韩树的拿手好戏。他已经懂得自己的魅力,对于涉世未深的少女,他天然的痞气与俊朗外型就是绝杀。对于成熟而潜意识里有母性的女人,打出明媚乖乖牌,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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