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水灯夭 相爱相杀

作者 : 之赫蓝

皇起心中思量,此刻却不能告知尚宫羽娶琳琅的原因,只是苦涩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姐夫说笑了,姐夫心思一向令人捉模不透,尚宫羽哪里会明白?以前,都是尚宫羽不自量力妄自揣摩的罢了。”

雪中的尚宫羽,皎美华贵,只那眼角掩不住的情绪,却隐隐露了出来。

半晌,皇起无声叹息:“羽,你可信,我对你是真。”

“我信。”尚宫羽没有丝毫讶异,平静地回答嬗。

他知道?他知道?皇起没有想到,尚宫羽竟然还会相信自己对他是真。

似乎知晓皇起的讶异,尚宫羽嘴角微翘:“因为,成为废人的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你还这般费心思,想必对我是真吧?”

雪落了满身,皇起的表情慢慢凝固,他一把扣住尚宫羽的肩,将尚宫羽摁进怀中,神情之间是极度的恍惚和痛苦:“我不知你内力尽失,我不知……铕”

“若你知晓,是不是就不会把我送给那个五蕴城主了?”尚宫羽偏着头,在纷扬落雪中展颜一笑,“你会舍得那十万兵马?”

皇起扣住尚宫羽肩膀的手正极力地克制着寒意:“我还是会将你留在五蕴城,但我会派人保护你。”

“保护我?是护我双目不盲,还是护我不被人……”

似乎知道尚宫羽接下来的话语,皇起只觉得心被狠狠碾过,不想去听,只是扣住了他的头,以吻封缄。

皇起的唇贴上来时,尚宫羽的心跳陡然凝滞——一点都没有变,皇起的吻,还是那般霸道,不容他有丝毫的反抗,带有绝望的侵略气息,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尚宫羽睁着空茫的眸子,一动不动地仍凭皇起吻得绝望,他已毫无知觉,眼底却还是有泪落下。

花的伤痛从蕊开始,而人的伤痛则是从心开始,就算心忘记了伤痛,包含着心的躯体,也会在不经意间帮助心记起,心中滴血,故而眼中流泪。

唇齿间传来一股血腥味,皇起吻去尚宫羽颊上的泪,凝视着他苍白的脸,一遍遍喃喃:“羽,别哭,别哭……”

尚宫羽的手轻轻环上皇起的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皇起轻轻拍着怀中人单薄的肩背,低声安慰。

风扬起桫椤树上的雪,和着巨大的桫椤花纷纷扬扬,黑衣男子与绿袍少年在这片桫椤雪海中静静依偎。

脚下寒气传来,尚宫羽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纵然周身被雪白包围,他的眼中仍是一片漆黑,头脑中一片混沌,只感觉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却时时又被重重摔落于地。

身体溃败成这般了么?又只剩下多久的活头了呢?

尚宫羽露出嘲讽的笑,推开皇起,脸上犹自挂着泪痕,那抹嘲讽变为出鞘的利剑一般凛冽:“戏也陪你演够了,回席吧。”

他迈开步子,想要往回走,冷不防被皇起一拉,天旋地转间被皇起打横抱起,皇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不容置疑的笃定语气:“我不信你是演戏。”

就算是觉得心中有愧,皇起还是这般霸道,他们之间,尚宫羽何时占据过主导?尚宫羽有些想笑:“皇起,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让我念念不忘的能耐?”

“羽。”皇起似乎不曾听到他的质问,只是轻轻唤他的名,抱起他往碧凌宫的方向走去,“晚上我去碧凌宫与你共饮。”

“皇起,你放我下来!”尚宫羽头重脚轻,咬牙试图推开皇起,无奈身体溃败,只是挣扎数回便手脚无力。

他的身体远远比表面上衰弱得多,每当夜晚,当他躺在柔软的榻上,陪伴他的除了无尽的黑暗,便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死亡的那个世界对他而言,触手可及。

皇起抱紧了怀中不安分的人,将脸贴一贴他冰冷的脸颊,喃喃:“除非我死,否则……”

话未说完,一柄匕首出现在了尚宫羽手中,尚宫羽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推进了皇起的胸膛。

皇起看着匕首没入自己的胸膛,剧痛传来的瞬间,皇起吐出最后几字:“否则,又怎么可能再放开你?”

温热的血流出,尚宫羽的手浸在鲜红的温热中,那把匕首,插在皇起的胸前,插在了三年半前尚宫羽亲手砍下的那道疤痕上。

尚宫羽似乎想要提醒他,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鲜血滴落在雪地上,滴落出触目惊心的图案,仿若被囚笼困住的飞鸟,在一片雪地上开出最凄绝的血色之花。

皇起胸膛一凉,裹挟着风雪的呼吸生疼,他脚步一滞,仍是抱紧了尚宫羽,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往碧凌宫走去。

尚宫羽,你竟是恨不得我死了么?为何这一刀不刺得准些,心脏还在伤口偏左一点。

“没有死么?”尚宫羽在皇起怀里恍惚低笑,“也对,凭我这个瞎子,怎么可能一刀就要了你的命?”

“你没有伤到我,扎在了狐裘上。”皇起声音没有丝毫破绽,在四寂寥寥中飘落。若不是闻了满鼻子的血腥味,若不是沾了满手温热的血,尚宫羽几乎真要以为自己没能伤了他。

感觉到越来越多温热的液体流逝,尚宫羽不再挣扎,而是阖上眼,似乎已经疲倦至极:“你对我有愧么?今日这一刀,足够抵消你对我犯下的所有的错。今后,你我再无瓜葛,再见便是为仇为敌。”

他只信,皇起对他这般,只是因为五蕴城之事而愧疚,所以他决定一刀终结皇起的愧疚——既然不能纯粹地相爱,那便纯粹地相恨吧。

他已然对爱恨交织恐惧到了骨子里。

胸膛的伤口被灌进寒风,那股寒意以胸膛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蔓延到头顶和脚底,刺痛了指尖,皇起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般,在尚宫羽耳边低喃:“当初你对我的愧疚,使得你能容忍我的任何伤害,今日,我亦如此。”

尚宫羽的手抚上了匕首,致命的锋利露出些许,那双手在锋利处微微一顿,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原来当日,你当我只是对你心怀愧疚?”

尚宫羽的绿袍被鲜血浸染,皇起胸膛的血,混合着尚宫羽指尖的血,而皇起的一席黑衣上,根本印不出丝毫血迹。皇起看着他故意割破手指,微微一叹,低头含住他流血的指尖,血腥味盈满口腔,混合着喉咙口原本快要压不住的血腥味。

半晌,皇起苦涩地道:“你也当今日皇起,只是对你心存愧疚?”

尚宫羽轻笑出声:“愧疚也好、真心也罢,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从最初到最终,便是海角走过天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说出来伤己,说出来伤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多少人在真假二字上徘徊一生却终无所获,直到咽气那一刹那方知,是非本就如云烟,计较太多终是虚幻。既然是非只在转瞬之间,又何必在舌尖来断个是非?世事本就无常,又怎能要求人一如往常?

皇起全身被寒意侵袭,一向冷亮的眼睛有些不能集中,他看着尚宫羽的轻笑,似乎在嘲讽,胸膛的伤势令他几乎快抱不住怀中的人:“若我想计较,若我想用真心留住你呢?”

“皇起,我不再是那个小乞丐,你不再是我的天。”尚宫羽不想听见他第一次掏心掏费的内心告白,那样会使他心乱如麻,他的手不自觉地摁着皇起胸膛的伤口,似乎觉得鲜血流逝得太快了些,“眼下,你还是去关心关心你的伤势,堂堂南国帝君,可不能将命交代在我的手上。”

碧凌宫就在眼前,皇起抱着尚宫羽走了进去,远远望去,一袭绿衣的尚宫羽满身是血,脸色苍白,一时间,碧凌宫的下人们一个个惊得手忙脚乱,一个个围了上来。

在那些慌乱的人当中,只有一人静静地立在宫门前,看着被皇起抱住的尚宫羽,是贻丰园的那个侍卫。

侍卫挥退左右,一时间,整个碧凌宫只剩三人。

侍卫冰冷的目光攫住了皇起,皇起与他对视,蓦地明了——那是将尚宫羽从五蕴城救出的千叶黎川。

自始至终,千叶黎川站在宫门口,望着皇起胸口的那把匕首,目光阴晴不定。

知晓到了碧凌宫,尚宫羽要求皇起放他下地。他凭借着千叶黎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千叶黎川。

皇起脚下的血,滴落成滩。

尚宫羽走到了千叶黎川身旁,后者细细地查看他是否带伤,尚宫羽摇摇头,扬了扬手,那双手上满是皇起胸膛上的血。

他问:“黎川大哥,我做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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