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决两天没找程诺说话了。
又是一个周末,杜妈妈说难得封婷来家里吃午饭,要程诺和杜决也一起过来。
守着母亲的面,杜决就算再拽,也会把情绪藏起来,他笑容可掬的,好像心情很好似的,可只有程诺知道,他那笑容,只是留给封婷他们的,对于她,那是连对眼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也没人能发现其中蹊跷,偏偏除了程诺外,还有个人尤其关注着杜决,而那个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类,一来二往的,竟直接找到程诺的头上去了。
“嫂子,……你是不是跟我……跟我哥闹别扭呐。”
趁着程诺去楼道里倒垃圾,那个可以算得上小姑子的女人凑过来,一脸幸灾乐祸的。
程诺将垃圾袋丢进垃圾桶,而后对上封婷挑衅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是不觉得,你要感兴趣的话,可以问问你哥去。”
关于封婷和杜决的交往史,程诺知之甚详,哪怕她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大学,可青梅竹马的好处就在于对方在哪个地方放了个屁,可能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封婷和杜决是一个大学的。
通常情况下,理工科的男生都喜欢找文科班的女生联谊。
杜决是医科,谁说医科就算不上理工科?
决所在的H大,美女云集的地方,就是英语学院,当时,杜决班里有个挺能倒腾的班长,不知道通过啥渠道,居然拉拢到低一届的英语学院的女班长,于是,一场跨学院的联谊促成。
由于班里男女人数的压倒性差异,杜决班里的女生,和封婷他们班的男生,可得不到像少数民族那样的特殊待遇,反而是被当做跑龙套的一般,被完全忽视。
到后来,联谊舞会、联谊溜冰会、联谊吃饭、联谊唱k,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些“跑龙套”的什么事了。
压根就是性别歧视。
所以,在不同的环境下,男性别歧视也是“相对”存在的。
言归正传,那封姑娘就是在第一次联谊吃饭上,对杜帅哥一见钟情的。当时,已是大三的杜决,竟然在进入大学里的这两三年,没和任何一个女生确定关系,说起他的上一任,还是左梅梅的时代。
封婷的同学听说封婷春心萌动了,那可全班都卯足劲地要帮着封姑娘追上杜帅哥,破了杜公子的寡情记录。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这帮姑娘们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杜决有个叫程诺的青梅竹马,又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攀上了程诺他们班的团支书,而后又由这个团支书拉线,让封婷直接和程诺面对面地说上话了。
于是,跨学院的联谊,延展成了跨学校的勾结。
封婷无非是想问问程诺,杜决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而当时的程诺,则心不在焉地上下打量了眼封婷,来了句,“就是你这样的,漂亮的。”
一语成谶。
在二女碰面没过半天,杜决就找上了程诺,恶狠狠地说,“又想故技重施?你还真是当媒当上了瘾啊,告诉你,这次的事,不用你费心,我自己就已经打算跟封婷交往试试了。”
程诺眨眨眼,半响,冒出两个字,“恭喜。”
就这样,杜决跟封婷好上了,好了大半年呢,算是在杜决的交往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
后来,封婷还请程诺吃了一顿谢媒饭,当时,杜决也在场。那时候,封婷说话的口气,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张嘴闭嘴“诺诺姐”,叫得甜着呢。
现在程诺荣升为嫂子,反而得不到原有的待遇了。
“杜决?我哪敢问他啊,那人脾气上来,都可以跟女人抢东西!”封停说着,眼睛灼灼地盯着程诺脖子上的项链。
程诺一怔,“什么意思?”难不成,杜决的怪癖原超过她的想象?他给每一任女友都要送个樱桃项链,而分手的时候,又要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给抢回来?
呃……,匪夷所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当年好像被你俩给耍了似得。”封婷想起过去,表情都难看起来,“我觉得跟他交往的那大半年,就跟做梦似得,现在想想,他可能根本就没喜欢过我,不过,看了你,我有点明白了,决哥对女人就是那态度啊,瞧着你受气,我真是心里都平衡了。”
仗着四下无人,这封婷还真是口无遮拦。
程诺也不客气地讥讽,“好得很,你能拥有一颗‘平衡心’,咱们姑嫂的关系也可以和谐点,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咱们也不算什么姑嫂,不过,有一点我挺纳闷的,封叔叔那么谦和的一个人,为什么感觉你就没有学到他的一点半点的,呵,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你……”封婷脸色大变,却一时无言反驳,只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离去,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正好看见杜决开门从家里面走出来。
杜决扫了眼面前的两个女人,而后视线落在了程诺的身上,冷声道,“你干什么呢?扔个垃圾就这么半天?赶紧去厨房搭把手去,一大家子吃饭,就我妈一个人折腾,能忙得过来么?”
封婷得意了,笑着跟杜决说道,“要不要我也去帮把手?”
杜决看向封婷,竟然扯开一抹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家你还不熟,你就在客厅坐着看电视吧,让你‘嫂子’去弄。哦,想吃水果什么的,也跟你‘嫂子’说,让她给你削。——嗳,你还杵在那干嘛,快进来帮忙!”
这最后一句,当然是跟程诺说的。
程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杜决这家伙,现在冷战升级了啊,竟然伙着小姑子来欺负她?说白了,那封婷还不是他亲妹妹呢!
不过,看在帮着杜妈妈做饭是应该的份上,程诺也没计较,乖乖地去到厨房打下手了。
那封婷倒真的把杜决的话当回事了,程诺这正在洗菜呢,她冒出个头来,“嫂子,我有点口渴,家里有没有橙子、苹果之类的?‘哥’让我来问你的。”
她强调了个“哥”字,而同在厨房的杜妈妈听见了,赶紧忙乎着要去找,“想吃水果啊,我来给你洗。”
程诺哪舍得让杜妈妈动手,抢在杜妈妈前面出了厨房,“妈,我来吧,我知道在哪。”
封婷心里乐得很,嘴上却酸溜溜地说一句,“谢你啦,嫂子!”
程诺拿了两个苹果和一串葡萄去洗,洗的时候心里月复诽着:让你吃到个有虫的苹果,还要吃一半虫子进嘴里,看你恶心不恶心!
洗完了水果,程诺端着托盘进了客厅,一眼瞅见杜决也坐在沙发上,跟封婷不知道聊什么。
瞧见程诺进来了,杜决扬高了声音,“婷婷,你不是要吃水果么?来吃个苹果吧,这都是我妈挑的,甜着呢。——嗳,拿个刀子来削皮啊?”
这后面一句话,是对着程诺说的。
程诺抬了抬眼眸,“厨房一堆事呢,你不会削?那么大个的人了,我瞧着你坐这里也挺无聊的么,你给你的好妹妹削吧!”说着,她将果盘往茶几上一摔,回了厨房。
“喂,程诺,你什么态度啊?”杜决的声音从身后追了来。
程诺一咬牙,头也不回!
是,之前她打了他,是她不对,可那时候也是他自己找茬在先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她真是软柿子,由他捏啊。
好在封叔叔和封平在书房写功课,杜妈妈在厨房也无暇顾及,没人瞅见客厅里正慢慢燃起一场战火。
封婷旁观着,心里可乐着呢:当年就觉得跟杜决谈恋爱,这男人总是心不在焉的,而且一些男女间亲密的举动也是少之又少,那时候觉得他不喜欢自己,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这男人对于到手的女人,都是这态度啊。
“算了,嫂子要忙呢。”封婷压抑不住嘴角的笑,“你要不要吃,我帮你削?”
杜决眼睛死盯着厨房的方向,对于封婷说了什么,哪里听进去了?
再说程诺回了厨房,心中愤愤难平的。
正好杜妈妈让她剁鱼肉,准备捏鱼丸,程诺抡起菜刀,咬牙切齿地把鱼肉当成杜决,剁剁剁……,发泄愤恨。
杜妈妈一旁瞅着,心里滴溜溜的,“诺诺啊,你小心点,不用这么使劲的,别伤到自己。”
程诺咬牙的同时,不忘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毫不停歇:该死的杜决,剁死你!
就这样,因为程诺姑娘的挥汗如雨,今儿中午的鱼丸汤尤为鲜美,鱼丸弹性十足,吃得封叔叔是连连叫好。
杜决也喝了一大碗,抹嘴之余,不忘夸赞自己母亲一句,“妈,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杜妈妈微笑,“这可都是诺诺的功劳,看不出来,诺诺的刀功不错,剁肉剁得可顺溜呢。”
杜决嘴角一跳,没办法,他就是能猜到,程诺那顺溜的刀法,肯定是把他当待剁的鱼肉呢。
饭后,众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程诺这假儿媳妇则要尽职尽责地收拾餐桌上的锅碗瓢盆,封先生见了,忙推了推女儿的胳膊,“别让你嫂子一个人忙乎,你也是这个家的人了,怎么还把自己当客人?”
程诺给封先生回了一抹笑,“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搞的定。”
话音刚来,杜决跟着说了句,“是啊,婷婷本来就是第一次在这个家吃饭,什么东西摆在哪里都不清楚,还是不用她帮忙了,再说,程诺做这种事也做惯了。”
封婷笑嘻嘻地挽着自己老爸的胳膊,“听见没,哥都这么说了。”
程诺听着这一对狗男女一唱一和的,再次心中抑郁难平,可守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跟杜决闹翻,毕竟,她和杜决吵架,那最担心的,还是杜妈妈。
而杜妈妈此时,则从卧室里拿出了两个装衣服的包装袋,笑呵呵地说,“昨天逛商场的时候,瞧见了一个款式的连衣裙,挺适合她们年轻人的,所以就买了两条,浅紫色的这条给诺诺,粉色的这条留给婷婷,来,婷婷你试试,合不合身?——诺诺,别洗了,回头妈自己洗,你也过来试试吧。”
程诺在厨房里高声回一句,“我快洗完了,马上就过去。”
当程诺将一切折腾好,清理干净,洗了手地出来,就看见封婷在客厅里,一会儿比划着粉色的那条连衣裙,一会儿又在身前比划着浅紫色的那条,时不时地问杜决一声,“你瞅着好看么?”
杜决扫见程诺出来,轻咳声,便把视线落在封婷手里的裙子上,“好看,我妈的眼光,那是不容挑剔的。”
封婷笑道,“可是,我好像更喜欢嫂子这件的颜色。”
封先生一听,便沉下脸来,“婷婷!”
杜决则随口应了一句,“没事的,封叔,其实,我也觉得,婷婷更适合淡紫的颜色,显得有气质。”
程诺咬牙,想着这个时候,她要是不吭声,那就尴尬了,封叔尴尬,杜妈妈也尴尬。“婷婷喜欢紫色的,就给她紫色的吧,粉色的给我好了,我也可以装装女敕。”
谁知,封婷这个被宠坏了的,苦着眉头,很为难地摇摇头,“可是,粉色的我也挺喜欢嗳,难以抉择。”
封先生脸上挂不住了,正要训斥两句,杜决那厮又开口了,“都喜欢的话,那就两条都拿着吧,反正你嫂子有大把裙子,不缺这一条两条的。大不了,妈你告诉我地址,我再给诺诺买去,难得婷婷喜欢嘛。”
毕竟封婷第一次进家门,于情于理,杜妈妈都要偏向封婷多点的,可是,她也不愿委屈了程诺,“婷婷,都喜欢的话,你就先拿上那件粉色的,剩下的那个紫色的,我再去给你买一条。”
程诺不忍杜妈妈难做,微笑道,“没事的,妈,先都让给她吧,改天我陪你一起去逛那个商场,再买就行了,我还可以当场试试合身不合身,不是很好?”
听她这么说,封先生更是心有愧疚。
而封婷还没说什么呢,杜决捞起两个衣服袋子就递过去了,“看,你嫂子都说了,拿着吧,反正她真的不缺衣服的。”
程诺气得不轻。而且,这事是不能想的,越想越委屈,委屈地她都想哭。
最后,竟是一直不发一语的封平结束了这个话题,“姐,你一个人的衣服,好像把咱之前那个家里的四个大衣柜都占满了,你还不知足呐,那么多衣服,你穿得过来么?”
就这么一句话,程诺觉得窝心,想着跟自己都没啥交情的封平都知道说句公道话,他杜决凭什么……凭什么那么欺负她啊!
其实,杜妈妈也察觉出杜决不对劲了,事后,她也曾悄悄拉着程诺问,“你和豆豆是不是吵架啦?”
程诺当然不会承认。
杜妈妈知道问也问不出啥来,程诺这个儿媳妇,她是真心喜欢的,懂事、乖巧,最重要的孝顺,从小就看着长大的,也贴心、可靠。“没吵最好,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妈说,我去打他。”
程诺失笑,“真的没有,有的话,我一定跟您说。”
听她这么说,杜妈妈就释然了。
可程诺自己却没那么容易放开,因为外头客厅里,杜决和封婷那么大声的说笑,都传进她耳朵里呢。
借口上厕所,程诺躲在卫生间里,鼻子一酸,没忍住就哭出来了:该死的杜决,要跟她假结婚的是他,给她的爱情搞破坏的是他,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晾在一边、给她没脸的,也是他,她也是个人啊,就算他俩老熟了,难道她就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憋屈,程诺哭一阵,又自我安抚一阵,安抚不成,再哭一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程诺措手不及地拿纸巾擦拭了眼泪,门口已传来一句,“你搞什么啊,占着厕所那么久,憋死我了都!你赶紧……”
杜决张扬跋扈的声音,在看见程诺红通通的眼圈后,便再也发不出来了。
程诺瘪瘪唇,把残留的眼泪擦干了,才干涩地说一声,“我这就出去,你用吧。”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可杜决却大手一伸,把她的胳膊拽住了,与此同时,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你……你在哭啊?”明知故问,这丫头不仅在哭,还是在偷偷模模地躲厕所里哭。
杜决一下子就像是被人在胸口砸了一拳似得,又堵又疼,这一刻,他恨不能把自己给按在马桶里,冲进下水道,天知道,这辈子他都舍不得让任何人伤害的程诺,此时却因为他的原因而偷偷地躲起来哭。
程诺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她低哑着声音,少气无力地,“你不是要用卫生间么,我这就走,你松开吧。”话说完,这妞又委屈了,才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转悠。
杜决可是看不得她这样,心疼地喉咙都涩了,“诺诺……”
“你放手啊!”
“诺诺,我……”
“我都说让你用了,你还拉着我干嘛?”程诺火了,抬头对着他怒喝的同时,眼眶里的那滴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杜决瞅着心里一揪,大手一扯,便把程诺扯怀里了,另一只手则近乎手忙脚乱地给她抹去眼里的水渍,他哪见过这阵势,在他的记忆里,程诺从上了小学后,可就几乎没哭过了。
“诺诺,你别哭啊,哥错了!”
“你这个混蛋,杜决,你错什么了?你自己说你错什么了?”随着那大手的乱抹,程诺的眼泪也掉得更凶,女人是经不得哄的,越哄越伤心。
杜决干脆双手捧着程诺的脸,两个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拭眼泪,擦着擦着,他自己都觉得鼻子酸了,“哥错了,哥不该跟封婷串通一气的,毕竟咱俩是二十多年交情了,她算个屁啊,是不是?哥错了,这不是因为你之前打了我一巴掌,我……,唉,不说了,总之都是我的错,嗯?你别哭了,你想要那裙子,咱去抢过来,两条都抢过来,嗯?”
程诺哭笑不得,两手握着小拳头,砸着杜决的腰侧,“谁稀罕那破裙子!”话说完,程诺又懊恼了,那裙子可是杜妈妈买的,她怎么能说是破的呢。
好在,杜决没听出这么回事,跟着她附和,“好好,不稀罕,那回头哥跟着你一起欺负她,好不好?只要你别哭……”哭得他手足无措,哭得他心都碎了。
程诺抽噎着,真就止了眼泪。
比起一般女人,程诺自认算是理智型的,所以,对于伤心、流泪,她正常情况下,也可以收放自如。
眼泪止了,可杜决还在用他稍显粗糙的大拇指抹着,抹得感觉没有多少湿意了,竟然就这么捧着她的脸颊,低下头,两个濡湿、轻柔的吻落在了程诺的眼睛上,吮干了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泪渍。
程诺一个激灵,近乎惊恐地抬眸看着他。
杜决显然也察觉自己失态了,他面露尴尬地别开脸,轻轻放开了她的脸颊。
程诺双手负于身后,几根手指头乱无章法地扭啊扭的,缓解着紧张,“你不是要用厕所么,我……出去了。”
“……嗯。”待程诺走到门口,杜决的声音才又传来,“诺诺。”
程诺没敢回头,“嗯?”
“你之前说,好像要跟高铭见父母的,是吧。”
“嗯。”
“行,你啥时确定时间了,跟哥说一声,在你见他父母前,咱俩……咱俩把假结婚的协议给终止了吧。”
“……哦,好。”程诺心里一酸,可再一想,早晚该终止的,就算按着正常的协议时间来算,也没剩多少天了。
程诺走出了卫生间。
杜决则颓废地双手架在额头。
他虐待她,可是心里却比虐待自己都难受。何苦呢?
其实高铭挺好的,人长得好,家里条件就好,他该为她开心的。罢了,他这辈子,就默默地当她身边的守护者吧,就像个哥哥那样……
……
在杜决和程诺再次和好如初的那个晚上,同一时间,高铭如约出现在一家豪华西餐厅里。
和他相约的,是一个女人,算是同乡,小时候据说还一起玩耍过的女人。
高铭早到了,在约定时间超过十分钟后,他看见自己要见的那个人,出现在西餐厅的门口。
只是超过十分钟,对于和女人约会,一定要把时间不成文地向后推迟半小时,用这种计时方法来算的话,这女人还算早到了二十分钟。
扬起手,高铭面露微笑,“温馨,这里。”
温馨瞅见了高铭,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在高铭的对面落了座。
“想吃什么?”高铭将菜单推了过去,笑容依旧完美。
温馨却蹙起眉来,“高铭,你真打算跟我相亲、跟我交往……最后再……”想到那个前途渺茫的未来,温馨长长地叹口气,“都不知道高叔叔和我爸他们都怎么想的!什么年头了,还兴介绍对象的?”
高铭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反而替她将菜单翻开,“不管想说什么,也要先填饱肚子,想吃什么,我请。”
温馨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两眼,而后翻了翻,随便点了个牛排,“就这个吧。——高铭,反正咱俩也不算陌生,而且这里也没别人在,我就不跟你装了,我有喜欢的人,虽然那个人现在还不属于我,可是我愿意等等看,等到完全绝望的时候,才会考虑别的男人。所以,我是不会跟你交往的!”
高铭几不可见地挑挑眉,暗想:真是沉不住气啊。
他收过菜单,自己翻阅着,然后也挑了一款。
温馨得不到回应,忍无可忍地又追问一句,“高铭,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啊。”
高铭抬眸,微笑,“听到了。——要不要来点饮品或是甜点?”
“你……”
面对男人如沐春风般的询问,温馨一时竟强硬不下去,男人她见过不少,帅得周围也有,可是能够将绅士、温和演绎地如此淋漓尽致的,对面的这个,却是头一个,他是和杜决完全不同的类型,少了痞气的轻佻,给人的感觉竟是意外的可靠、安全。
温馨再次皱眉,她来可不是要犯花痴的,而是要摊牌的。
“要么?”高铭又问一声,“这里有款甜点不错,介绍给你?”
温馨别开视线,硬是冷下声音,“不用,你自己来吧。”
高铭点了餐,这才将菜单放置一边,双手交叠在桌面,间或地以拇指在桌面轻敲一声,姿态雍容,且带着一种成功男人的韵味。
温馨不由盯着他的手指发呆,仿佛那指尖可以闪着光似的。
“温馨。”
“啊?”温馨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高铭不以为意,“你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刚刚的话题?“哦,我说,这次的相亲,你别太当回事,我有喜欢的人!”
高铭轻轻耸肩,“这挺好啊,我也有喜欢的人。”
“你……”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可温馨莫名地,心里一酸:女人,都是这么虚荣么?
高铭像是在想着心中的那个人,他目光清浅地移向窗外,朦朦胧胧的,“如果可能,我也会一直喜欢下去,既然咱们都有喜欢的人,这场相亲就好办了。——老头子们辛苦张罗了一番,真是要这么快就散的话,他们可不甘心,所以,我来也不过是演戏给他们看而已。”
“是……是吗。”温馨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变得一下子幼稚起来,为什么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好像挺深奥似得?
高铭收回了视线,慢吞吞地又落回温馨的脸上,浅浅一笑,笑得她面容一烧,“吃了饭,咱们去约会吧,老头子们就等着这结果呢。”
温馨大概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先作假?过一阵子,再说彼此不合适,一分两散?”
“可以这么理解吧。”
高铭有些自嘲地一笑,这一笑,他可是由衷的,因为,他想起杜决和程诺的假婚来了,想着这世道,可真是什么都可以作假。心里有一股冲动,很想在这个时候,让程诺知道他在干什么。
心动手动,高铭拿出手机,对着温馨“嘘”了一声,“我方便打个电话么?”
温馨点头,“给你喜欢的那个她?”
高铭但笑不语,拨通了程诺的电话。
“喂,是我。……在干什么呢?……我也还没有吃饭,在餐厅,跟一个朋友在一起。”说到这,他轻轻抬眸,扫了一眼温馨,而后又垂下,将注意重新放在电话的听筒上,“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呵呵,我像是开玩笑么?……好,你忙去吧,后天见,拜拜。”
如果温馨够敏锐,她就可以听出那“后天见”背后,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的心思都在高铭暧昧的语气上,甚至心里想着:能和这个男人谈恋爱的女人,应该是幸福的吧。待高铭挂了电话,她竟然难免酸溜溜地说了句,“我只是一个朋友?”
高铭反问,“难道不是?”
温馨轻嗤,“你又何必非当着我的面给她打电话?我又不是不信你的话。”
高铭也不反驳,“我也不是刻意这么做的,只是突然想她了而已,再说了,这又有什么,改天我带你跟她见见面,也说不定,你们以后会成为好朋友。”
温馨哭笑不得,一脸不以为然,“还是算了吧,别因为我,破坏了你们感情就好。”
对于这句话,高铭若有所思,良久,才喃喃自语,“这情况,永远都不会出现的。”
……
再说,程诺挂断了高铭的电话,小心脏怦怦地一阵狂跳,她几乎要以为高铭是不是喝醉了。
一来,那家伙一直恪守道德的不在下班时间乱给她打电话,另外一方面,高铭也嫌少在她面前说那些暧昧的话,尤其是电话里。
“干嘛抱着电话在这发呆呢?”
程诺一抬头,就看见杜决撑着门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赶紧多此一举地将手机藏于身后,“没,哪有呢,对了,封婷她……她今晚是要留宿的吧。”
杜决点头,“我过来正要跟你说呢,她想住咱俩的那间新房。”
程诺其实无所谓这种事的,“行啊,反正咱们住新居,也没必要占着新房的,更何况,让她跟平平挤客房,也不太舒服。”
杜决认真地瞅着她的小脸,确定她真的没有在意,才道了句,“可是,那是咱俩住的,我不乐意。”
“噗——”程诺失笑出声,“瞧你小气巴拉的,将来你真娶老婆了,不是还要住那里?”
程诺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在杜决没僵持在这个话题上,他对着程诺挑挑眉,“不说这个了,刚刚,哥把那条紫色的裙子给你要回来了。”
“啊?”他还惦记这事呢,“她喜欢,就都给她呗,别让葵姨为难啊,再说了,你这么跟她争,一前一后态度差别那么大,她还以为是我要抢呢。”
杜决走过来,大手揽住程诺的肩,“管她那么多,反正从交情上讲,哥也要跟你一条战线的。”
“……”这男人,早干嘛去了?“那她乐意?”
“当然不乐意,正在客房生闷气了,封叔叔跟我妈说了,不用理她,现在平平在那哄着呢。”
“平平?”程诺想起那小孩中午还帮了她一把,折回头现在又哄着他自己的亲姐去了,敢情跟杜决一样,就是个墙头草啊。
其实,程诺这么想,可是误会我们封平小朋友了。
人家那小孩可公道地很,看着自家亲姐在自己面前气鼓鼓地闹着要回去,说什么两条裙子都不要了,有说什么再也不来杜妈妈家里。
封平忍不住,故作老成地数落起来,“姐,这事是你不对,不然,咱爸也不会对你不理不问的,那是给你自我反省呢,他没有当着那么多人面骂你,够给你面子了。”
封婷冷笑,“我知道我过分了点,可是,我过分又怎么了?我也是要试一试,爸新娶的这个人值不值得,会不会容忍我们的一切无理取闹!”
封平才不信,“姐,你真把我当小孩呢,你分明就是跟嫂子过不去!再说了,就算你是要试阿姨,你也没必要用这么差劲的手段,谁看了都只会得出一个结论:你幼稚!——再说了,阿姨人挺好的,你没事试探人家干吗?”
封婷闻言,一时也忘了生气的初衷了,跟着自己的弟弟就抬起杠来,“什么话,你忘了生你的是哪个女人了?”
说起二人的生母,封平那还显稚女敕的脸竟严肃起来,冷冰冰的,也有点骇人,“怎么可能,我可没忘,可是,那个生我的女人,是她现在不要我们了,而且,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生我的女人,没有亲手为我做过一次饭!她只是觉得给我钱就够了,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回来,跟她说我饿了,可她说她忙,随手给我十块钱,说是让我出去买拉面吃。……可你知道么,她自己所谓的忙,就是跟邻居阿姨一起打麻将!”
封婷轻叹,自己的母亲什么样子,她又岂会不知?“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妈!”
封平冷笑,“行了,姐,你这是干嘛?怕我不会认祖归宗啊,放心吧,我知道哪个是亲妈,我也保证,只要她回来,……只要她敢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绝对不会不认她!”
看着弟弟小小年纪,却有着超出一般的冷静和深沉,封婷也心软了,其实,当时父亲说要再娶,她也犹豫过,后来见了杜妈妈其人,她知道父亲再嫁是嫁对了,弟弟正处于叛逆期,是离不开母爱的时候,她也不是故意为难杜妈妈,只不过……只不过看到杜决那个人,再看到程诺那个人,她就想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恋爱史,她恨啊。
封平虽说年纪小,可是人却敏感,他长长叹气,让母亲带来的抑郁散去后,才抬眼觑着自己泄了气的姐姐,“其实,你也够傻的,就算你跟决哥没有血缘关系,人家怎么也是结了婚的,你在那瞎蹦跶,又能得到什么?”
封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脸耍得红了,“喂,老弟,你可不能乱说话,我蹦跶什么了?警告你,这话就在咱俩面前说说,要是第三个人知道,哼哼……,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啊。”
封平很拽地白了她一眼,低声喃喃,“谁说我不懂,我懂得可多着呢。”
……
都说家和万事兴。
程诺信了。
虽说她和封婷的不对盘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可是她和杜决言归于好,已经足以让她周一一大早就有个好心情。
由于她人缘好,每天上班在路上,碰到个脸熟的,都可以热乎乎地打招呼、聊上两句。
质检所和质监局是所处同一栋大楼里,一到六楼是质检所的地盘,七楼以上则是质监局的范畴。
所谓楼层看级别,就是这个道理。
别看程诺是单枪匹马混进质检所的,可是这几年下来,她在质监局里也认识了不少人,虽然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却可以让她在第一时间得到敏感的政治消息。
这不,周一一早,她巧合在等电梯的时候,碰到了质监局人事处的李处,三言两语地聊了之后,李处便看似随意地透露了个消息,“最近忙啊,看样子要从你们所找个人来搭把手了。”
就这么一句话,程诺便记上心了。
其实,从所里调人去局里帮忙,这不是新鲜事,几乎质检所每年都有往局里送人帮忙的机会,而得到这个机会的人,最后几乎十有**会留在局里,由事业单位,直接转为公务员。
往年都是直接由所里委派的,程诺想要争取都没机会,可是这次,难得让她先得了风声。
她先不管李处说那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暗示,总之,她知道,如果明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不去争取,她一定会后悔。
在事业上,程诺向来是依靠自己,更相信自助天助、事在人为。
她也知道,以往年的案例来说,最后去到局里帮忙的,都需要一个中级以上领导的推荐信。
程诺想到了高铭,午饭时间,她含含蓄蓄地把这个事给说了。
高铭是第一年来质检所,并不熟悉这个流程,但是政府机关与其事业单位的操作,大抵类似,他又是一个天生的政客,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个回事。
想了想,他竟婉言拒绝了,“记得之前,你跟杜决闹别扭,搞得全所沸沸扬扬的那事不?这才过去没几天吧。”
一提这事,程诺懂了,“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事也涉及到你,这个时候,你再给我写推荐信,确实影响不好,也不合适。”
说是这么说,程诺也清楚这暗含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高铭多少有点明哲保身的意思,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程诺也不为难他,紧接着便去找了之前的领导孔主任,孔主任倒是很爽快地一口答应,而且极力支持的那种。
有了推荐信,程诺又跟人事处的李处打了招呼,她倒不是说希望李处帮着自己说上什么好话,只求到时候真有竞争的时候,别说自己坏话就成。而且,提起已有人推荐自己,也希望李处能够将这件事尽快定下来,少一点延长的时间,自己也就多一分胜算。
最后一步,便是由孔主任出马,带着推荐信,去跟所里的正所长讨论了。
在凡事都靠关系的单位里,你很难说大领导会下什么样的决定,因为,你根本无所预料,大领导所处的人文关系网络,是多么纷繁复杂。
程诺知道急不得,她能做的,就是等孔主任的消息。
这次的事,因为程诺暗中使力,事情进行地尤为迅速。
在第二天,程诺就在公告栏里看到了公示通知,令她失望的是,最后入选的,却是另一个女同事,而这个女同事,巧不巧地竟然也在检测部。
程诺有些垂头丧气,都说但凡人事调动的时候,大多是内定的,果真无一例外么?
中午的时候,孔主任约她吃饭了,就算对方不找她,她也要感谢一番的。
饭桌上,孔主任很无奈地摇摇头,“你看到公示了吧?”
程诺回他一个轻笑,“看到了,有点失望,不过,也不会影响我以后工作的心情。”
孔主任则放下碗筷,有点义愤填膺的,“这个事,我真的挺生气!其实所里为了照顾关系户,已经进了很多根本就干不了活的人,现在连这点小机遇都要凭关系,什么世道。”
程诺想,果然跟她猜得**不离十,“那个要调岗的小汪,她真的有背景啊。”
孔主任冷哼,“具体什么来头我是不清楚,好像是局里某个副厅级干部的侄女,我也是才知道的。——程诺啊,你们部门那个高铭,可不简单呐。”
“高主任?”这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孔主任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但是我听说,小汪的推荐信,就是高铭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