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二叔!”花逸对着电话咆哮,“你肯定不是我亲二叔!”
何念西把电话举出老远,等他吼完才无奈的对着电话说,“我多希望不是你亲二叔,除了花斐君谁都不想当你叔,你好讨厌,每次都对我喊,我会藏起来他吗?他怎么可能会找我?你真的是我亲侄子吗?你的智商完全不在我们花家的遗传范围内?”
一来他思君心切,二来,他觉得自己就靠在莫尧的碑上,如果世上真有鬼神之说,那莫尧也定会有鬼魂,就算别的厉鬼想欺负他,莫尧也肯定不会让的,他一大活人往这一坐,管不了他们鬼和鬼的斗争。
照片里的莫尧对他淡然的笑着。
一句惊醒梦中人,花逸猛的一拍脑门站了起来,下了周围同事一跳,刚刚那位女同事拿眼睛瞥他,“要咬人的架势这是,怎么了啊?阿花。”
隔壁办公桌的女同事正在看一部爱恨缠绵豪门纷争的总裁文,突然很愤慨的敲了一把桌子,震得花逸的水杯都跟着嗡了一声,“这男主角一定是脑残!不!脑瘫!怎么能在女主人公母亲的忌日才去坟前等人呢!那女人要有心躲他,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去上坟!”
花逸嘭的一声挂了电话,咬牙切齿,擦拳磨掌,“花斐君!你就是土地老儿就哪遁哪老子也要掘地三尺给你挖出来!”
花逸终于在转弯处捕捉到了一个匆忙离开的修长身影,他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那个背影他认得,那就是花斐君,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他碎碎的短发后面白希的脖颈,平直的肩膀能穿出世界上最漂亮的白衬衣,“花斐君!”
“先婚后爱:总裁的落跑小情人。”
绿茶虽然保持了缄默,但是她哥完全缄默不了,把花逸这顿揍,还不能还手,只能忍着,最后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连他姑娘儿子都认不出来了,俩小崽子看见他爹被打的这个熊样连个拥抱都没赐予,转身颠颠就跑了。
“噢,我还是个总裁……”
他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着梦,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月兑了大衣给他盖上,身上明显的一沉,还带着淡淡的体温,他总是想能在梦里遇见花斐君,可是花斐君却连在梦里都绕开了他走,不过,或许这不是个梦呢,如果不是梦……
这句话他已经喊了三年了,就差真的在地上刨坑了。
他做了各种假设,各种猜测,甚至做了各种梦和白日梦,都没把花斐君盼回来。
花斐君开始奔跑,顾不上石阶还铺着白雪,飞快的冲向墓园出口的停车场。
花逸,再喊我一声,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花逸,如果我活着,我一定回来找你,不管我病着还是醒着,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花逸一愣,咬牙道:“你在看什么书呢,我怎么觉这书让我无法正视自己的智商了呢?”
因为,我是你的花逸。
“你告诉他我在怀念故人,思维破裂中,明天才能继续。”花逸懒洋洋的喊道。
花逸坐在电脑前,重重叹了口气,他想,花斐君啊,前路我都为你铲平了,只要你回来好,我再也不会和别人搅合在一起,全心全意爱你一人,也没有人再阻止我们在一起,这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君归啊!
随着惯性,花斐君的头撞在身侧车窗上,直接将车窗撞穿,冷风呼啸着灌进车内,他捂着额头,不让流下的血液挡住自己的视线,待到稍微清醒,打开车门摇晃着身体强撑下车,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大口的喘着白气,用尽全力的喊道:“花逸……过来,喊我,再喊一声。”
花逸一气之下,把莫尧另一边的墓地买了下来,也立了块碑,刻上自己的名字,也不贴照片不刻生卒年月,老子也他妈没死,让你惦记着,指不定哪天就贴照片,吓死你丫的!
如果他能再顽强一些,不用特别的顽强,只是顽强到可以和病魔做个斗争,没有烧着烧着在冰天雪地里睡着,他也许就能看见那个温柔的男人用怎样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他,也许就能看见那个深情似海的男人用怎样温柔的双手在他身上披上自己的大衣。
花斐君,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你病着还是醒着,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人生须臾片刻,新相遇也好,再重逢也罢,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你。也许我一辈子也无法取代莫尧给你的爱情,我仅有一份在外人看来不完美,甚至不成熟的爱,可我愿意给你,并且这么多年,不管它有多么糟糕,它只给过你一人,我也不管你是否嫌弃,偏要通通给你,我是霸道的花逸,糟糕的花逸,可是,我爱你。
花逸那个时候无比泄气,原城没有藏着花斐君。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希望花斐君在暗地里被原城照料着,那么他至少能放心些,可是现在,他生活的好吗?发病了谁在哄他照顾他,吃的饱吗,住的暖吗,日子是风生水起还是颠沛流离?
转眼圣诞节又要到,花逸计划着今年得买条更暖和的被子,是买羊毛的还是鸭绒的,买富安娜的还是买罗莱的。
花逸,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心酸最幸福爱情,就是无论我走了多远,你却一直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寸步不离。
花逸和绿茶离了婚,绿茶全程都表现的很沉默安静,这是她一贯的善解人意,绿茶是个好姑娘,天上人间地狱都难得一见,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令一个就是绿茶,然而继续生活在一起,只会更对不起她。
一声一声花斐君真真切切回响在山间,像推出去的海浪,重重砸在花斐君的心上。
“巨能拖!你的稿子什么时候交,你二叔问你想不想干了!”
花逸嬉笑着捏了捏她的肩膀,“没怎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居然脑残又脑瘫!”
花逸眼看着花斐君跑的那么快,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发烧,眼前一阵虚浮,一脚踩空,扑倒在石阶上翻滚而下,最终撞停在一处转弯,额角狠狠磕在石角,其实,如果他刚刚松开手里的这件灰色大衣,也许还能找回平衡,只是,他没舍得。
花斐君本能的一脚刹车闷在原地,他要掉调头回去!他只去看看花逸是否安好,石阶陡滑,他又莽撞冲动,想到这,花斐君身上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他立马拨动方向盘,迅速原地调头。
他用手指去触碰自己的伤口,疼痛的刺激只能让他清醒片刻,接踵而来的是愈发不可挣扎的昏天暗地,他睁大眼睛想要看墓园的方向,希望最后的最后,会看见一个如斯俊朗的年轻男人,跌撞的向他跑来,底气十足哪怕怒气勃发的喊着:花斐君!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拎着一儿一女的脖领子往他面前一放,“你看,你们让我传宗接代,我也争气,一口气儿弄俩,现在难道让我找个后妈给他们吗?等我找到花斐君,他肯定能全心全意爱这俩小孩,可是找个女的,那这俩孩子能活到哪天都说不定了。”
花逸抓着大衣站起来,眼前哪还有花斐君的身影,他蹲坐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因为发烧人也头重脚轻,他对着山间大喊:花斐君!
花逸等不及腿脚缓过来,踉跄磕绊的顺着山路往下追,他的声音带着恳切的哀求,甚至似是一种悲鸣,“花斐君!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花斐君!我找你三年了!花斐君!”
却细如哀鸣。
花逸,我不相信,我会永远得不到最爱的人,在生死面前,一切不能让我们在一起的理由,都显得荒谬而渺小,也许我再也无法还你一个健康的自己,再也不能为你挡风遮雨,我的身体带着残疾,我的神智总不清晰,可我愿意信任你。相信你可以待我,一如我当初待你。
“笑你大爷呢?你知道这叫什么啊?”他用手指朝着花斐君的墓碑点点,又朝自己的墓碑点了点,“这他妈的叫做,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说完自己又一阵傻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了,我都快成守墓人了,改天来看你。”
花逸猛的惊醒,抓住身上灰色的羊绒大衣怔怔发愣,内心如海啸般动荡起来,这是花斐君!只有花斐君!除了他谁会只给自己盖上衣服而不叫醒自己!无藏来说。
而一直纠结在他爸妈方面的死结,他也给了他们一个解释,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坦白,他避重就轻的说明了花斐君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所谓重,就是花斐君妈逼死了他女乃女乃的事,所谓轻,就是花斐君是他妈和不知道哪个男人生的可怜小孩。其实花逸一点也不关心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他女乃女乃怎么死的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女乃女乃不是被他气死的。他也和爸妈说了,当初姚六六的事件,花斐君是怎么瞒着花斐海说肇事的司机赔了钱,其实司机已经死了,压根他们家一毛钱都没拿到,全是花斐君一个人在撑着,包括他知道的,他不知道但是何念西后来告诉他的,那些花斐君在夜总会上班,去借高利贷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和他们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花斐君步伐一怔,冷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双目清澈干净,他低下头,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花逸,我想了许多年,念了许多年,忘了很多年,逃了很多年,做尽各种尝试,伤人伤己,可是依旧放不下你,顽劣的你,霸道的你,糟糕的你,笨的傻的执拗的你,没有一个值得我爱的标签,可我,偏偏就爱上了这样的你。
他眼前的天地开始倒转,所有的景物都逐渐变成模糊的色斑,绿的,灰的,白的,他拼尽全力的再一次喊道:花斐君。
花斐君,我们的女乃茶店被原城经营的风生水起,连锁店都帮你开了三家,你不想回来看看吗?等待你的是一笔巨款啊!就算你对我真的那么狠心,你的朋友你也不想了吗?原城都谈恋爱了啊。
至于花逸有胆子在坟地里整夜蹲着这件事,着实令人敬佩。
这样的无奈,太过心酸,他的眼泪一颗一颗顺着眼角划过鼻梁,落在雪地上,“花斐君……我真想,再看看你……”
花斐君,你看,我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还能写稿子挣钱,我能养你了,我让你等我长大挣钱养你,我要给你买很多东西,可你倒是回来啊,我的钱花不完了。
“嘭--”越野车重重的撞在副驾驶一侧。
有新的爱人了吗?
他悔恨不已,为什么要逃跑?他们是连生死都牵绊在一起的人,逃得了地域,却逃不出天地。
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一定有地方断了,比如手臂和肋骨,一动不能动的疼,连大口喘气都疼,他短促的呼吸带着团团白雾,喷向他眼睁睁看着却到达不了的地方。冰天雪地,皑皑墓区,谁会发现他,也许,这辈子这是他最后一次见花斐君了,却只有一个背影。
花逸就知道,守得住云开就一定见得了月明,守得住坟头就一定等得到君子。
那女同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儿,别难过,你准定没这男主角脑残并脑瘫,他居然在坟地里守了一天一夜!谁脑子有病才会半夜去上坟!”
花逸那么深情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宁可蹲在墓碑前蜷缩也要等自己,他为什么没有追来呢……
说到最后,他跪在父母面前,砰砰砰的磕了仨响头,声泪俱下:“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说疯就疯了,如果没有那些一件件让他喘不过来气的事压在背上,他怎么能硬是把自己的思维崩断了呢?说到底,就是因为我,因为这个家,我毁了他的一辈子,可是他把所有的罪都自己扛了,他那么聪明有前途,却放弃一切,为我顶罪,供我上学,挣钱养家,给我买房子,给你们存养老钱,甚至连莫尧的爸妈他都做好了打算,他是我见过的最仁义,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我这辈子认识的所有小姑娘对我的好都加起来,放在花斐君的面前,也显得太微不足道了,他为了我能命也不要,未来也不要,我那么伤害他,他宁可把自己憋疯了也不来数落我一句不是,你们不想我能好好过一辈子吗?只有有他,我才能过的好,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花斐君更爱我的人,也找不到一个我爱她超过花斐君的人,你们可以觉得有妻有儿才算家,可是在我眼里,花斐君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天,是我身体的另一半,爸,我现在和你一样,我残疾了,因为花斐君不见了……”
花逸坐在莫尧的坟墓前,点了一颗烟,放在碑侧,抻着袖子擦了擦莫尧的黑白照片,傻笑两声,“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的爽?我和我叔跟左右护法似的天天守着你,你终于当一回大爷了。”
花斐君穿着白色的羊毛衫,缩了缩肩膀,顺着盘山石阶往下走,心里想着,也许不应该给他披那件衣服,一会冷风一吹,人就醒了,披上衣服他会不会睡的太过踏实,一觉醒来没准儿就得感冒发烧,花逸是个纸老虎,看着壮实,其实从小开始,流行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他便阵阵落不下。
莫尧的生日时,花逸蹲在坟前守了一天一夜,夏天山里蚊虫鼠蚁多的很,他被咬了一身大包无功而归,花斐君的生日时,也就是莫尧的忌日,花逸穿着羽绒雪地靴服裹着大棉被在坟前蜷缩了一天一宿,就盼着花斐君会在这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能来看莫尧,那么他就能正好逮个正着,可是一次也没逮到,倒是他每每都被冻的高烧好几天。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左手扶住方向盘,带着莫名的悲伤和怅然所失驱车离去。zVXC。
虽然他很想立刻马上找到花斐君,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再去寻找等待花斐君许多年,他已经想好了剩下的这半生,要么找到他,要么等到他。
可他没想到,到头来,他只捕捉到了一个背影。
三年来他们从未相遇,彼此只能通过空荡荡的墓碑来知晓对方的死活。
花斐君一别三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花逸差点急成精神分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日子,所有他能想到的花斐君的认识的人可以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甚至登了寻人启事报了人口失踪,都一无所获。直到那年圣诞节,他去祭拜莫尧的时候,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座碑,名字都刻好了,就是没有照片没刻生卒年月,也就是说,这是活人立墓。花逸知道,花斐君是想告诉自己,他还没死,只要这照片一日不贴,他就还活着。
经过总裁和他落跑情人的指点,花逸终于明白,花斐君一定会回来看莫尧,不过他会避开那些特殊的日子,所以十二月末的那段时间,他请了假,白天在坟头守着,晚上回家睡觉,完全没有任何的意外的,花逸发烧了,但是他还是坚持,他有一种预感,他会和花斐君子墓地重逢,虽然这个地点不美丽不浪漫,但是只要花斐君来,去公共厕所蹲点他都能欣然前往。
没由来的,心口一阵绞痛,花斐君的慌张突然变成了难过,他转过身,看向肃穆的墓区,婉转山路,青灰石碑,松柏绿丛,白雪皑皑,没有花逸追来的身影,也没有花逸的声音。
曾经一度他以为是原城藏起了花斐君,可是在一次去墓地的时候,他看见原城将一大束白玫瑰放在碑前,拍了拍墓碑,叹气道:“对不起啊莫尧,我还没有找到君子,答应过你帮你照顾他,却让他走丢了,我们都在找他,总有一天会找到的,我先帮他挣钱,也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不过就算没好,我帮他攒的钱也够他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了。”
盘山公路宽阔平整,他只想到这么宽的车道很好调头,却没想到这么人烟稀少又没有摄像头的路段行车速度都很快,一辆越野车速度极快的向他冲过来,刹车的同时疯狂鸣笛。
因为,因为啊,你是我的花逸……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我们就在一起。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全本完)明天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