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哑妻 朝圣的路(四)

作者 : 梦里归尘

忽冷忽热、忽晴忽雨的天气没有阻止他们朝圣的脚步,他们仍然在烈日与冷雨中,执着地前行。

只是不久之后,卓嘎却开始生起病来。最先的时候,大约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卓嘎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曲珠给她服用了一些自带的药之后,咳嗽似乎好了许多,她便仍旧坚持着跟着大部队朝着越来越近的圣地前行。只是她却急剧地瘦了下来,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高高突起的颧骨,惨白的肤色,苍白的唇让人不敢多看,便是跟她住在一个帐篷里的小卓玛也不敢正眼去看她。

到后来,她发着高烧,整日地说着胡话,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更不要说走路了。卓玛与小卓玛便将她搁在板车上,覆上她那破了几个洞的氆氇,拖着她一同前往圣地。

这无疑增重了他们朝圣的负担,但只要想到她偶尔醒来时那近乎绝望地申吟:“带着我一起去,不要丢下我!”她们谁也不忍心抛弃了这相伴了将近一年的伴侣。

更何况朝圣原本就是要怀着一颗慈善的心去他们心目中的圣地呢?

但是,不管卓嘎如何极力支撑,也不管卓玛与小卓玛怎样悉心地照顾着她,她终于还是在一个晚上悄悄地离去了。

这时,离圣地的路程已经不足一个月了。

卓玛是在早上想给卓嘎喂药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凉、硬邦邦地躺在那的。

这位才35岁却早在出嫁不久之后便丧了夫的女人,终于如她所愿地倒在了朝圣地路上。

曲珠领着其他的喇*嘛为她诵了三天的经之后,便用一块布裹着,将她送入了怒吼着的江水中。

卓玛与小卓玛沿着来时的那条悬在江边的狭小的路往回跑,看着卓嘎的身体在那急湍的江涛中,漂浮着被江水快速地推向了远方。她们一直不停地追赶,直到那江水转了弯,路也没了时,她们才停了追赶的脚步,慢慢地往回走。

次吉仍停在原地,等着她们。其他的喇*嘛则在曲珠的带领下,已经朝着圣地而去了,任何事情,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止他们朝圣的步伐。

卓玛与小卓玛赶着剩下的四头牛,拖着那沉沉的板车,沉默地往前走着。后面是次吉双手合十时木掌碰击的清脆的声音。

山谷里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时高时低。卓玛却早已失去了最初进入这片茂密得让人有些夸张的森林时的那种好奇,越是行走在这里越久,她便越是觉得天气的恐怖。

她看了看路边垂着的长长的如丝带一般飘拂着的绿萝,又看看那随处可见的因为特别丰沛的雨水而长得硕大的各种植物的叶子,心里却在想着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样古怪的地方。

甚至当她远远地看到前方的山顶上竟然有薄薄的雪时,她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些欢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离圣地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一直往下的路终于在他们重又启程的十天后,开始慢慢地上升。天气不知不觉中就变冷了,卓玛与小卓玛将原本月兑掉了的羊皮袍子重又穿上了身。因为少了两只牦牛驼东西,板车上虽然少了一些粮食,但东西却并未减少。她们两人就那样拖着沉重的板车,在陡直的山路上,费力地往上爬。

“卓嘎来世不用再变成女人了吧?”是小卓玛细细的询问声。

“那是肯定的,你没见她的身体一直浮在江面上,漂了那么远也没下去吗?”卓玛一脸严肃地答道。

“嗯嗯,听说只有一生行善的人才能一直漂在水面上。愿佛保佑她早去极乐吧。”

帐篷里重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另一个帐篷里,次吉也早已躺下了,自从那一次梦到梅拉之后,他睡觉的时间便越来越早了,往往是所有喇*嘛中第一个入睡的,以至于到后来,只要晚上他进了帐篷,达嘎便忍不住要笑他:“睡觉了,睡觉了!”

次吉不说话,也不恼怒,慢慢地将他的氆氇打开,铺好,便闭了眼,捻着那串木珠,低声地诵着经。他并没有梦见太多的人与事,除了一个叫他阿叔的爱骑马的10来岁的男孩子,他竟然什么也没梦到!

他有些惆怅,也有些着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呢?

一直到他终于抬眼便能望见那圣地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关于过去的东西仍然不多,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郁了。其他的喇*嘛们,卓玛与小卓玛却因着那遥遥可望的圣地忍不住激动得流泪满面。

这时正是冬天里最冷的日子,他们流下的泪,很快就在那怒吼的风里,和着狂舞的雪,冻在了脸上。每个人的脸上甚至睫毛上都是冰雪。

他们的牛皮围裙早已破了好几张,他们的木制的手掌也已经换了好几双。但是当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虔诚地叩拜在惹萨寺门前的青石地板上,与那早已印在上面的无数的朝拜者留下的等身长头的深深印痕重合时,他们全都激动得大哭起来。

他们磕着头,朝着那曾两次被埋于地下,却又重新金碧辉煌地被供奉在正殿中心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鎏金铜像而去。两边长明的酥油灯散发出酥油特有的香气,也照亮着他们跪拜前行的路。

一年多的长途跋涉,一年多的跪拜前行,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找到了解释——就只是为了能这样虔诚地跪拜在佛的脚下。

转完了囊廓之后,卓玛将一直小心收着的卓嘎自己拔下来的那颗牙,钉在了那根早已钉了很多形态各异的牙齿的立柱上,默念道:“卓嘎,你的功德终于圆满了。”说完,她便如完成了一项极其神圣的使命一般,朝着已经走远了的小卓玛走去。

朝圣完了的人们,一脸轻松地行走在热闹的八廓街上,那四角矗立着的与家乡风格迥异的宫殿,那绕寺而建的大大小小的建筑,都让远道而来的卓玛与小卓玛充满了好奇。她们一边看着,一边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次吉心不在焉地跟着转着,正午温暖的太阳让他将早晨覆在头顶上的批单拿在了手里。他遥望着远远地矗立在红山上的宫殿,那红色的宫殿因着近半个世界的动*乱,早已成了一片荒芜。

他正慢慢地朝前走,突然,一个着白袍子的30来岁的中年人一下就撞到了他。那人匆匆地抬起头,说了声对不起,便又匆匆地往前走去。次吉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人走了几步之后,又折了回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终于拦在次吉的面前,惊叫道:“次仁老爷。”

次吉吃惊地看着这个人,似乎从没见过一般。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认识我?”

那人更吃惊了:“我是巴桑啊,次仁老爷。六年前在雅州的时候,我家老爷就住在您隔壁,您忘了?……也是,六年了呢,你大概也不记得我这样的伙计了。”

巴桑重又上下打量了次吉一番,说道:“他们都说您不在了,怎么竟然是潜心修行去了??”

次吉愣愣地看着他:“我醒来的时候,过去的便全都忘记了,于是便去修行了。”

他看着这个仍拉着自己袖子的男人:“我真叫次仁?”

巴桑笑道:“您可是察木多出了名的马帮头人,我还能认错了您?”

察木多,马帮,这些词实在很熟悉……

他还在沉思,那人已经松了他的袖子,说道:“我家老爷吩咐我去请上人来家里诵经呢!我可得赶着回去禀报,不能陪您了!”

说完,他便又匆匆地朝前走去。

次吉回过了神,想要追着那个自称巴桑的人问个究竟。但是八廓街上来来往往的穿着白袍子的人实在太多,那巴桑一下就淹没在人流中,找不着了。

次吉郁闷地叹了口气,追上了已经走在了前面的曲珠等。不过他到底是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他开始有些迫切地渴望早点踏上返程的路。但是来时所带的牦牛已经只剩下了两头,而且曲珠还要领着其他的喇*嘛前往天竺,那牦牛他们自然不能留下。所以他只得和有些朝圣的人一样,先乞讨筹够了食物,再返回。

幸好那些善良的人们一看到他们额上明显的磕长头留下的厚厚的茧子,便大方的施舍给了他们一些食物与钱物。次吉看着足够走一半路程的食物与钱物,想着沿路也可以得到一些施舍,便和达嘎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路。

返回时自然轻松了许多,也快了许多。急切地想要找到家人与过去的次吉,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回到了乐瓦寺。

他们一靠近寺,看到他们归来的人们便纷纷来打听一同前去的家人的消息。

得了消息的人们,已经兴奋地离开了。次吉看着顿珠的父母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时候,心里一沉:他该怎样将顿珠的事情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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