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系列 原创-詩憶。 《人性系列之19 终身囚禁 原创-詩憶。》

作者 : 慕远兮

女人似乎突然间失去理智,她转头向男人说:「妈妈赶在我回来之前烧菜,也不管时间对不对,然后又要你想办法去生儿子,这摆明了叫你去外头找女人,这些都是对的吗?她只是要我二十四小时的待在家里,听她说我的不是、饭煮得太硬、菜的味道不对。现在的女人不是像过去一样,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把饭锅背在身上,听着鸡啼就起床生火之外还要承担没有生儿子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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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经把饭锅背在身上,这个饭锅承担着我儿子和阿母、泉仔的生活,不同的是我无法告上法庭申诉阿母和泉仔对我的不是。

大四那一年,冬天出奇的冷,十二月开始北风就呼呼地吹,有一天,太阳一大早就露了脸,暖暖的冬阳照着身体很是舒服,从宿舍走到教室的途中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老师在上课,一个女人突兀地走进教室,她进了教室站在讲台旁大声地说:「我要找柯月桂,我是她婆婆。」阿母穿著黑色长裤,一件红色但起了毛球的外套,头上包了一条蓝色小碎花的头巾,脚上是双红色格子的布鞋,外套很紧,看起来像包得过大、过紧的粽子。

老师疑惑地看着大家,然后把光停在我身上,全班同学只有三个人没有转头看我,我默默地站起来走到前面向她说:「阿母,去外面讲。」

我带阿母到大树下,阳光透过叶子亮晶晶地洒在地上,晴空下一切都是暖和、有朝气的,只有我和阿母站的地方是冬天,没有阳光也极为寒冷。

「妳什么时候回去和泉仔睡?」阿母以挑衅的眼光看我。

「阿母不是说我这种人人模的臭女人不配跟泉仔睡。」

「妳不要跟我嘴尖薄舌,耍些没道理的话。人家秋美已经生了三个,都是男的,现在还准备再生。我买妳过来就是不要让泉仔绝后,这点妳不清楚吗?妳不要以为自己一个人在台北就可以乱来,我说过了,妳不规矩的话我会找妳山上的妈妈要钱。」

山上的妈妈!山上的妈妈在哪里?如果我可以替山上的妈妈为自己赎身,我愿意拼死赚钱还阿母。

「阿母,我给妳五千元,妳让我把大学读完,还有一学期而已。」我虽是这么说,但我根本没有五千元。

「读书是另外一回事,我说的是生孩子的问题。今天我是来通知妳,今年除夕妳要回来,并且要跟去泉仔睡,我不是没天良的人,所以我提前来告诉妳,妳不要不回来,我会来这里找妳。」阿母比我想象的精明。

我没有回答阿母的话,这件事我始料未及,我以为阿母会再去找一个「清白」的女孩当她的媳妇。

「钱呢?」阿母没忘记我刚提的事。

「妳在这里等,我去拿。」

「我跟妳一起去。」

我注视着阿母好一会儿,我说:「我只剩三千六百元,我去宿舍把储金簿拿给妳看。」说完我大步地走向邮局把所有的钱领出来给阿母,然后把存款簿给她看,里面只有两位数。

过年前五天我才回家,泉仔正在洗猪舍,猪只多了些,大约将近十只,不过依旧是养得不大好,阿母可能跟他提过到学校找我的事,泉仔看到我一昧地傻笑,他还是没有养成把嘴巴闭起来的习惯,他的口水流了出来,但他很快地吸了回去。

猪舍快洗好了,褐黄色地水溅在泉仔的小腿上,流下来之后很快又有水溅上去,水滴附着的能力大大地小过地心引力,强烈的差距使它无法决定成为小水滴,它认命地流下来,经过拖鞋,然后被土壤征服。

泉仔比以前更胖了,软软地肉使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些,他从口袋掏出香烟,以湿润的嘴唇夹住它,我想香烟的滤嘴一定也是潮湿的。我低下头不去看他,一看到他我就会恐惧除夕夜晚的来临。

阿母叫了水肥车来清理粪池,家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泉仔的门帘换成大红色的,我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沈。山上的妈妈说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她要我入人家的家门要受人家的教。我想是这句话让我从不反抗阿母吧!妈妈只说过一次的话和那天的客运车一样,每天以固定的时间、固定的班次往返于固定的路线。客运车不会改变路线,只会更深入的到达寮仔后和更后面的,我不知道它的地名,我只知道前面的番田村,妈妈的话是入人家的家门要受人家的教。阿母的话深深地cover在妈妈的话上面。

「这件给妳。」阿母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出来,我默默地收下来,我知道这是我除夕晚要穿的,红色毛衣对阿母和泉仔可能代表某种意义,对我则是命运的安排,妈妈叫我不能反抗它。

泉仔天天对我笑,笑得很和蔼,他向我示出善意,不同于以往,看到我像看到碍眼的东西,轻则白我一眼后口出三字经,重则掌手拳头或巴掌,我面无表情地响应,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善意;几天之后他对我的冷漠生气了,他大声地说:「是阿母叫我要跟妳睡的,妳别以为我喜欢跟像老师那样面孔的人睡觉。」还好邻居听不大懂泉仔的话,不然传来传去阿母又要生气了。

除夕那天阿母一大早就杀鸡,她今天没有要我做事情,只叫我帮忙端菜拜拜,阿母说话的时候没有笑容,反而像有心事搁着一般,我从没看过阿母有心事,今天是第一回。吃年夜饭前她要我跟泉仔站在她后面,她点上三柱香对祖先的牌位念念有词,她说了好久的话才把香插上去。

「吃饭吧。」阿母带头走向厨房,她把香菇鸡放在我的面前,我不客气地夹了一只鸡腿,阿母把另外一只夹给泉仔。

阿母说了句吉祥话,她说:「吃鸡起家。」

阿母仍是没有笑容。

年菜很丰盛,算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桌上有这么高级的菜,香肠、乌鱼子、黄鱼、火锅,阿母默默地夹长年菜给我(这也是她第一次夹长年菜给我),然后她拿出一个红包说:「给妳。」这一刻我吓住了,向来都是她向我要钱,而今天她却给了我一个红包,阿母没再说话,她伸出筷子夹着火锅里的贡丸,火锅冒着热气,热气经过阿母的手飘向上面。这一刻的气氛是和谐的,从这一刻起,我必须像火锅一样溶入这个家里,火锅里面有三个人,阿母、泉仔和我。

「多谢阿母,祝阿母吃百年。」

「吃饭吧。」阿母开始吃着贡丸。

泉仔显得很高兴,伊伊喔喔地说猪仔的价格不错,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食物的汤汁毫不留情地从他没有闭起来的嘴边流了下来。

阿母的心情很复杂,她只是专心地吃饭,这和往年不一样,以前阿母总吆喝我肉夹太多,今天,她看不见我吃香肠、乌鱼子;没有阿母吆喝声的年夜饭吃起来很奇怪,虽然泉仔一直在说话,但总觉得不是在过年,像是闹情绪的家人在吃饭般的沈闷。

「等一下跟我们过去来好家玩牌。」阿母向我说。她极想表现热络,可是内心复杂的思绪盖过外在的热络,这样使得她的表情很奇怪。

阿母不要我洗碗,她要我先洗澡然后到来好婶家玩牌。

「我来洗碗,阿母先过去。」

阿母听我这样说立刻放下手上的碗筷,阿母不开心,没有以前要去玩牌的喜悦心情。

我过去来好婶家时牌局正热,年轻人玩捡红点,老人家玩四色牌,阿母很专注地玩牌,她的左手边有些钱,阿母今晚的手气不错。

来好婶三个孙子顽皮地踩着沙发,小小的脚印一个个烙在沙发上,秋美没管他们,她和阿国、阿碧姐玩捡红点,是因为过年孩子才得以肆无忌惮,还是他们原本就是家中的小霸王?

我看着阿国他们玩捡红点,秋美要我参一脚,我摇摇头说:「我是生手,下去玩保证输。」

「过年咧!不玩牌就不算过年。」秋美咧着嘴说,她已经彻底的成为来好婶家里的一份子,来好婶对她不再口出秽言。

泉仔在我旁边说:「妳去玩,我帮妳看。」泉仔的语气出奇的温和,我知道他和阿母极力的营造今晚的气氛,可是,他们的和善并无法改变我的心情。

十一点半,照例由阿国和泉仔燃放鞭炮,泉仔和阿国从好几年前就开始担任这件属于男主人的工作。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阿母赢了六百多元,来好婶向阿母说:「珠玉,好彩头咧。」

「希望如此。」阿母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语气也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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