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系列 原创-詩憶。 《人性系列之32 终身囚禁 原创-詩憶。》

作者 : 慕远兮

「帮我想想办法吧!」财旺看着我说,他的语气隐隐有些命令的成份。

「胃癌,时间差不多了。」我用国语向财旺说。

财旺吃了一惊,我轻轻地摇摇头向财旺示意不要说太多关于癌症的事。

「告诉妳不要吃剩菜,妳就是不听。」财旺的眼泪慢慢地流下来。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偶尔拉拉她的衣服,有时小声地叫着阿母。

「出来了的话要找个工作。」妈妈说。

「我知道。」

「不要再进来了。」

「我知道。」

「阿桂虽是你的三姐,但是她没有义务帮你或帮我们做什么。」

「我知道。」

「你要好好保重。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

财旺哽咽着答不出话。

「我们下个星期还可以再来。」我插了话。

「真的吗?」母亲很高兴,从她的语气可以感觉到财旺是她的一切。我记着医生的话,让她生活开心些对病情会有帮助。

此后,我每个星期天带母亲去看财旺,阿爸很少跟我们去,到出租车排班处赌扑克牌比探监有趣多了,我和母亲都没「邀请」阿爸去看财旺。

妈妈要求我打听一下财旺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大概一年左右吧!」

母亲的表情有些复杂,她想等财旺出来,可是又觉得没有自信可以撑那么久的时间,我认为妈妈在鼓励自己,她要撑下去,要等财旺出来。

妈妈没有等到财旺假释出狱,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即使依医师建议补充营养素也无法让她的身体经得起化疗。有一天她要我带她回家看看,我知道时候到了,她的身体经不起旅途的奔波,除非我包一辆救护车,但也没有救护车愿意赚这个钱,我向妈妈说:「不要回去了,家里又没有人。」

「如果我死了,财旺可以出来帮我捧斗吗?」

(当然不行。)可是我还是向妈妈说可以,并试图以轻松的语气责怪她说这种没信心的话。

「阿桂,」母亲停了一下说:「简单就好。」

母亲说完话后吐了,我叫了出租车直奔医院,担架把昏迷中的母亲送进急诊处,护理师很快地联络主治医师,我知道母亲离开我了。

等待医生的时候我仔细地端详母亲的脸,我想把她的样子烙印在我的心里,这时我忽然想到,妈妈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向外奔跑,跑得很快,好像后面有警察追我一般,许多路人伫足看这个景象。我期望母亲能再张开一次眼睛,一次就好,让我能留住她最后活着的样子。

老天爷!我以最诚挚的心向您恳求,让我的妈妈为我张开三秒钟的眼睛,许我保有一张母亲「活着」的容颜!

我胡乱地撕开相机的外包装,时间不容许我再三的呼唤,此时我相信母亲的魂魄已经慢慢地在离开她的身体;我按住母亲的肩头向她说:「妈妈,妳把眼睛张开一下,财旺说要我照一张妳张开眼睛的照片,他说没有妳的照片谁人知道他是为妳捧斗?」

妈妈的眼睛缓缓地张开,我照了两张照片后她就闭上眼睛,再也没张开来。

医生来了,他说医生团队已经尽力了。我深深地向他一鞠躬表示我的谢意,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这样,这是我们该做的事,请妳节哀。」

医生不知道因他的医术让我有半年的时间陪伴我孤独的母亲,也让我的母亲得以见到她最疼爱的儿子,这样的恩情我如何回报?

母亲的两张照片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相片,张开的眼睛有些虚无,虚无中又有一丝光彩,那丝光彩来自于她听到财旺的名字,虽然那丝光彩不属于我,但我因这两张照片而满足,我补捉住妈妈的「实体」,这是最好的记念。

我把妈妈的骨灰放在英群的旁边,我探望英群的时候也同时探望母亲,我希望妈妈知道我将永远思念她。

我对财旺并不抱持希望,虽然他在母亲的灵位前痛哭流涕,但我认为这是失去亲人时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或许他会怀念母亲,但不见得会遵守母亲的遗愿。

「妈妈走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向阿爸说。

「妳母亲有没有什么补助费可以领?」

「没有,我的户籍登记的是黄珠玉的养女。」

「嘿!妳不是说有公保补助?」

我看了他许久,这是我的父亲,一辈子不务正业的父亲!连母亲的剩余价值都仔细计算,我感觉不到我跟他的脐带关系,我当他是母亲的配偶,母亲的同居人。

「你要看医院的账单吗?账单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妈妈有没有享受公保的补助。」

「车钱」

我再给他五千元并且向他说这是最后一次给他钱。他从不工作,田里的事全交给妈妈,他唯一的事就是庄头的「赌间」,没有钱赌博就卖东西,祖母给妈妈下聘的金镯子、母亲唯一的金项链、他的女儿、他父亲留下来的田地。我隐约记得母亲跪下来求他不要卖她的嫁妆,他给母亲的答案是等他赢回来他会加倍奉还,只有他才会说这种鬼话!母亲跪在地上,头趴在地上一直哭,他二话不说扬长而去。他拊我畜我吗?长我育我吗?顾我复我吗?出入月复我吗?没有!完全没有!而在母亲病危时他依旧和扑克牌在一起。

同事很热心地帮我介绍对象,大家说:「阿桂!别挑了!少时夫妻老来伴,过了年轻的时候就要为老来打算,对方不错哩!国小校长退休,孩子都长大了。以后俩人生活有个伴,难道妳以后要每天对着墙壁说话。」

我谢谢她的好意,她不知道我终身背负着阿母及泉仔的生活,阿母说过:要嫁人是吧?可以啊!聘金拿来。

即使付了聘金,每个月我还是得给阿母钱,这是我们的约定,这个约定不可能改变,除非她和泉仔都咽下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我何必再拖人下水?也何必花阿母所谓的聘金?我满意现前的生活,将来年老了我可以在法院当义务律师或当荣誉观护人,为什么一定要有「伴」才能过良好的生活?同事抱怨挤牙膏的问题、衣服观点的问题,我都没有这些烦恼,更何况年岁愈大个性愈定型,在这样的条件下能有几多感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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