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第二日,天刚亮就起床梳洗打扮,略微温习一下琴谱、琴弦,便睡眼惺忪的奔向膳房用早点。入抚弦楼,姑姑未准备好,便入琴堂自修。
是谁的诗中曾写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写的是逍遥的庄子,在梦中见一美丽的蝴蝶,醒后,不知是自己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昨夜我梦见当日在街头英勇驯服烈马的公子——来鸿缨,关于他优秀的品行、道德、学识,皆扑朔迷离。
天知,今日清晨在他的梦里,居然有一位百花仙子,引他入薄命司之后便销声匿迹,只留下三本雕花镶玉传记,一曰:婀娜女子册——正册,打开扉页,好奇的开始阅读。
第一卷:一蓝衣女子躺在地上、胸口鲜血淋漓,粉衣女童跪在一旁掩面哭泣,看之令人心痛不已。
第二卷:蓝衣女子坐在船头,虽表情平静淡然,但是面色苍白,一看便知体质弱不禁风,船尾,粉衣女童长大成年,及弱冠之时,露出一排小牙,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手里拎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只菱角,手还浸在水里,继续抓着。看之令人不禁一笑。
第三卷:舟车劳顿之后,青衣女子携一俏丽丫鬟与粉纱千金漫步于街市,音容笑貌,惹世人不住的回头观望,鸿缨不禁疑问:这是去哪儿?戏台华丽,帘幕重重,各式女子翩翩起舞、放声高歌,原来几个人是在看表演!忽然间,晴空霹雳,倾盆大雨淅淅沥沥而至,淋得众人四散躲雨。
第四卷:马车奔驰,粉纱女掀开帘子悲切的望着青衣女子,正疑问发生了何事,青衣女子见一地盘、碟、饭狼藉,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衣衫褴褛的老妪拿着一只破碗喂她喝水,却也只是衣带渐宽、人憔悴,瘦如枯槁,看样子将不久于人世。一衣衫华丽的美妇携黄金、珍宝而来,救起可怜的青衣,青衣感救命之恩随她而去……
第五卷:青衣在各位衣着华美的仙女后面伴舞、伴唱、伴弹琴,忙得不亦乐乎。下台敬酒,一大月复便便的贵族拉住她的胳膊,揽入怀中意欲亲吻,她誓死抵抗终于逃月兑。原来的粉纱女子和老妪瘦如清风,不期而至,青衣泪眼盈盈,拿些银两施舍,不想却被歹住,众人凶神恶煞的审问她,将果皮、瓜子皮、酒壶狠狠地摔向她,她未用手遮挡,只有满身狼狈。
第六卷:寒冬腊月,大雪纷飞,青衣衣衫单薄,一大早便开始挑水种地。在溪边砸破冰,开始浣洗衣物。回恒芜馆,又开始刷洗马桶。傍晚时分,伺候众位仙女沐浴更衣。夜晚,又到厨房做饭打杂。辛苦一天,盖着一方破破烂烂的寒衾哆哆嗦嗦不能入眠……
第七卷:原来的青衣女子不复从前——落寞凄苦,衣着秀丽端庄,而且全是上等的丝绸帛锦,头饰纷繁复杂,妆容精致娇媚,一改先前的节俭气质,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作为主角,与其他女子共舞,舞步曼妙,勾人心魄。鸿缨不禁疑问:好端端的女子,为何要变成这般模样?难道是因为受不了在恒芜馆所遭受的苦楚?这样想,未免有些牵强。
清纯女子不愿被调戏,便被贬作下等奴隶,受尽苦楚欺凌,最终不堪忍受而开始卖笑营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也说得通啊!可是不知为何,鸿缨总觉得事有蹊跷,此女子身上蕴含着天大的秘密,第一卷中倒地的女子究竟为何受伤?还是个谜啊!
“公子,公子,该起床了!今儿个要陪姥爷出外狩猎,您可不能晚点啊!”身穿墨绿衣的女子唤醒沉睡中的鸿缨,他揉揉眼睛,叹道:“啊!”四顾,竟是在自己的房里,那刚刚飘渺引人入胜的仙境,只是一个梦吗?画卷上的女子,现又在何方?
楚妍姑姑风风火火的进来,后面跟着六位小姐、八个丫鬟,她霸气的挥一把衣袖坐于雕花红木椅,命令道:“蓦秋,把你会弹得曲子悉数奏一遍。”
“是。”我抱起古琴,稍加酝酿弹奏起来。伯牙与子期的《高山流水》,《杏花天影》,诗经里的《关雎》、《蒹葭》、《硕鼠》、《采薇》、《子衿》、《桃夭》、《虫草》、《黍离》,乐府诗集里的《上邪》、《长歌行》、《战城南》、《江南》、《陌上桑》、《燕歌行》,屈原的《国殇》、《橘颂》、《湘君》、《山鬼》,风靡大唐的《霓裳》、《六幺》、《春江花月夜》,二十余首曲子弹奏完毕,手指都酸痛了。
起身向其鞠躬,她抚模着猩红的指甲,懒懒的撩起眼皮瞅了瞅我,,复又看向别方,问:“就会这些?”
“是,在下只会这些。”我心下委屈,一下子弹奏这么多的曲子,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褒奖,反而还要被挑剔,真是难伺候的主。当初霍阿姨考核,也并未如此刁钻啊!
她走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绕着我转了一圈,讽刺的说:“哎哟哟,瞧瞧,咱们大小姐会的曲子少不说,还是个大脾气呢!呃呵呵呵呵呵……”周围的侍女、小姐听此一遭,都捧月复笑起来,我站在原地,无地自容。早知道,来了要受此待遇,不如装病,耳根子倒清净许多。
她又斥道:“退下!”我灰溜溜的退到一边,不敢动弹一分。“灵蕉,你来,教教她如何弹琴唱歌!”一妆容浓厚的女子应声出列,面带笑意开始抚琴,琵琶声声扣人心弦,同样是《霓裳》、《六幺》,我俩的功力不分上下,只是,她的眼神、手指、眉目皆传情,似乎周围坐的不是我们,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就不住地暗送秋波以示好。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精彩绝伦乎,赢得众人阵阵掌声。楚妍姑姑得意洋洋,戏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什么是弹琴唱歌了吧!你弹得唱得,简直是催眠曲,如何引客人入胜?记住,你是一名歌伎,说得难听些,就是青楼里卖笑的妓女,摆什么大家闺秀的臭架子,谁稀罕!”
众人笑作一团,小姐们用手绢遮着嘴嘻哈,丫鬟们也不怀好意的笑着,这些嘻嘻哈哈的笑声,如利剑一般刺穿我的胸膛,痛苦、悲愤交织在一起,难怪有这样一句话:人心险象迭生乎,人言可畏乎。唉!
“怎么,不满意啊?”楚妍姑姑见我的脸色暗淡,发问道。
我急忙遮掩,说:“没,没有。”
“贱人,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呢!姑姑好心好意劝解你、开导你,你倒好,摆张臭脸给谁看?!还不跪下!”她的婢女玉姿仗势欺人,向我怒斥。
我双膝跪地,心如刀绞。玉阶和玉簪急忙跪地求饶,“姑姑不要生气,我家小姐来得晚,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一般计较。”
“呵,晚?都来了几个月了,还把自己当女敕草啊?少来这套,苦肉计我看多了,你演的,还不像假的呢!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对我指指点点,灵娰插言,道:“我呸,就你来得晚吗?咱们万紫千红楼里的姑娘,可没有你这德行的,好吃懒做,难不成,还要阿姨白养着你啊?我也刚来不久,就没你这些臭毛病,惹人生厌。”
日晷的影子至午,楚妍姑姑挥挥手,“行了,姑娘们别为她生气了,散了,回去用午膳,睡个午觉吧。玉阶、玉簪,你们俩跟我回抚弦楼干活,柳蓦秋留在这儿,把大殿清扫干净,不干完不准吃饭。”
膝盖跪的隐隐作痛,扶着地站起来,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摁下去,我惊讶的抬头,只见灵娰笑意粲然,“姑娘再跪些时候吧,姑姑可没让你起来呀!”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再次跪好,她依旧笑盈盈的,讽刺道:“上次在朝廷里当差的大人来教坊消遣,居然点名要你,你也没服侍出个什么来,人家再就没来过,倒不如给我,我可以让他欲仙欲死,乐不思蜀。柳蓦秋,你给我记着,再敢跟我抢男人,定叫你知道——什么叫做恐怖!今儿个,只是小惩大诫而已,玉珠,回房!”
待她们走之后,我扶着地起来,膝盖已经酸麻,安慰自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说的那些话,还是人话吗!不要记在心里,忘掉就好。步履蹒跚的去湖边接桶水,捧些清水入口——甘甜清冽,擦茶几、椅子、桌案、屏风,最后擦地,热出一身香汗。
饥肠辘辘之时,想着能吃个馒头也好,倒掉脏水,去御厨房讨些饭吃,只有小姐、阿姨、丫鬟们吃剩下的菜汤,蘸着馒头吃,味道也可口。王厨——因为胖,所以大家都叫她唐朝美女,走进来,见我这番景象,先是一愣,继而摇头叹息,“蓦秋仙子既然不愿靠卖笑营生,大不了逃之夭夭,留下来,作丫鬟绝对屈才,做小姐吧,您又不肯,落到这番景象,又是何苦呢。”边说边动手开始做菜,炒出一碟森林之伞——油菜香菇,推过来,说:“呶,吃吧。”
我愣住,然后赶紧端过盘子来,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泪水悄无声息的流着,不是委屈而是感动,童年时我的母亲婵娟夫人也是如此怜爱我,婶婶喜鹊也是如此待我的,现今她们都不在身边,我孤身漂泊,势单力薄,根本就不是其他人的对手,我能做得,只有隐忍。砧板上的刀闪闪发光,分析时局——如今我是砧板上的肉,她们是寒光锋利的菜刀,我只能任人宰割,想要扭转时局,只有隐忍,学会趋炎附势。
我摘下头上的一只金饰品,给唐朝美女插在发髻,她推月兑几次,终于收下,规劝我说:“蓦秋仙子千万别意气用事,凡事没有十全十美,有二分美,便可。也不要太清高守身,有句古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切记切记。”
这一日,与几位新来的小姐一起观摩学习,看楚妍姑的姑娘们如何扭捏作态,吸引眼球,得男人垂幸。不得不承认,她们的眼神、姿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一巾帼,站在一旁观其表演都觉得脚下酥软,更不用说**强烈的须眉了。
“咳,咳,我来说两句。”楚妍姑清清嗓子准备说辞,众位歌伎便拍手鼓掌以示欢迎,我也随波逐流,想知道她要用何手段给我们洗脑。
“如今,大唐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在长安,大富大贵之人数不胜数,只看你,愿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咱万紫千红楼的姑娘,领出去,皆是百里挑一,其他教坊的秋娘(对美貌女子的称呼),皆是庸脂俗粉、下等货色,怎能与咱相提并论。教坊在层次上高于青楼妓院,尤其是万紫千红楼,乃教坊中的教坊,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这儿的客人,非富即贵;六大家族:武、李、张、来、许、狄。民谣有云:二里头商鼎数不胜武,烽火狼烟浓不过李,貌似潘安二张风骚,百家争鸣旺不过来,明察秋毫莫不是狄,三代老臣许氏稳坐,说的就是本地武、李、张、来、许、狄六户人家,这六户联络又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互为照应,而咱,主要就是靠这几家生存。”
我心疑惑,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楚妍姑居然可以如此畅快淋漓的讲出来,倒有几分爽快!
只听她继续讲述道:“教坊有三,其一,是名满街市的上等,里面的姑娘都是高级歌伎,即‘清水货’,才貌双绝,能歌善舞,精通琴棋书画,来此客人,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只为喝茶聊天,排忧解难,忘却尘世的烦恼,寻一温柔懂事的解语花。”
“其二,是官办、私营的青楼,姑娘们稍有姿色,但是才华平平,虽不算‘清水货’,但是也不太混,来此客人,大多是小官小吏,只为寻欢作乐、饮酒解闷儿,出手平常不说,脾气倒是老大,姑娘们的待遇,又怎能跟咱比呢!”
“其三,便是下等妓院,条件差待遇低,上等教坊、中等青楼里面的女子年老色衰以后流落至此,是名副其实的‘混水货’,来此客人素质低、手头紧,只为发泄**,而且环境简陋破烂,通常都是在废弃的民宅窑洞里,毫无安全保障可言。若哪一日地痞流氓翻墙进去,岂不要为非作歹?”
一年轻姑娘(纤迢)听此发问,“她们可以报官啊!不会没有办法整治那些地痞流氓的。”
真是不言则以,一鸣惊人,众女听此,先是鸦雀无声,继而哄笑不止。呃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
楚妍姑也忍俊不禁,咧着红唇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纤迢啊纤迢,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冰清玉洁、还是愚蠢无知?她们是做什么工作的?被蹂躏了还有资格去报官?官老爷会理她们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纤迢仍然不解其意,皱着眉头分辨,“妓女也是人呐,不能因为她的职业就瞧不起她,被蹂躏又不是人家自愿的,这跟平时接客不一样呐!”众女依旧是哄笑,有的居然笑弯了腰,直喊:“哎哟,不行不行,笑得肚子疼!纤迢真是太风趣了!”
“咳,咳,肃静,肃静。”众女立即一字排开,收敛笑容,还有几位歌伎使劲儿憋着不笑,灵蕉肩膀颤动,灵娰发出鼻息声,楚妍姑一瞪眼,呵斥:“有这么好笑吗?!谁再笑就把她卖去下等妓院、日日接客无休无止!”堂里顿时安静下里,只听到帐幕随风飘起的细声。
“在上等教坊,姑娘们经期可以休息概不接客,但是在下等妓院、经营惨淡的中等青楼,姑娘们无半日停歇,经期不休,大部分女子因此患上血痨,数月不能下床走动,子宫受伤,从此与怀孕生子绝缘。”
我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虽是宁静慵懒的夏日,但是心如寒冬般冰冷,如坐针毡。
“若对于某些气性太高、孤傲守身的倔强女子,”她轻蔑的瞪了我一眼,继续说:“打猫不打人便是最好的法子,罚跪、罚食都没有这个有震慑力。折上几只猫倒无妨,只要能教出个识相的主,什么手段都可用,这个法子,屡试不爽。现在的长安六艳之一季婉珠刚来时也是个有气性的,宁死不从,最后还不是折在猫儿的爪子里。最令人失望的当属灵醇,费了那么多功夫,死丫头还是不改初衷,不得已用打猫训诫,没想到她就咬舌自尽了!不中用的东西,哼!”
众女噤若寒蝉,连喘气的声音都听得到。我的心似被刀割,一刀又一刀,直割成肉末。玉阶曾提起‘打猫’一法,原来她所指的前一位主子,就是宁死不屈的灵醇,姣好的年纪,花样的容貌,就这样毁在残酷的剥削制度之下,令人扼腕叹息不已。
“上等歌伎之德,在于善解男子意,首先,妆容宜清丽月兑俗,绝不可庸俗浓厚如下等妓女;表情神态宜娇羞可爱,决不可过分扭捏造作,柳蓦秋的表情,就太木讷、不讨人喜欢;言行举止宜淑女端庄,决不可粗鲁失了教养,这一点柳蓦秋做得还不错;衣衫宜整洁得体,决不可不整肮脏,纤迢贪吃,衣服上总有油渍,令人不忍再看第二眼;宜满月复经纶、才华横溢,如蕙兰、情珂、湘君,决不可脑袋空空,灵蕉、灵娰要跟着好好学习;最后一点,脾气宜温和忍耐,决不可暴躁霸道,如大街上的泼妇一般空有一张会骂人的臭嘴,令人望而止步。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要笑脸盈盈,绝不可板着脸作教书先生状、或者哭丧着脸,明白否?”
“谨听楚妍姑姑教诲。”众女行礼,表示对其尊崇之心。
来大人狩猎所扎的营帐,远在市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街道,引起众人驻足观看,皆好奇是哪家的队伍时,旗帜上鲜明的“来”字说明一切,原来是红极一时的长安六大家族之一啊!来俊臣坐于巨大的舟车内,布置得富丽堂皇,与二女饮酒作乐,享受非常。开路的青年男子——来鸿缨,神情肃穆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招呼:“借路,借路,马匹危险,请大家不要靠前。”但是平民百姓素日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排场,都使劲儿挤过来看看光景,士卒抵抗,生怕他们扰了来大人的大驾。鸿缨公子的后面,是两个骑马的青年,一曰石泉,一曰石淙,皆相貌清秀胜过女子,远不像鸿缨般粗犷有血性。紧跟着一些侍女、男丁,接下来,便是风流倜傥的来良谏,一改哥哥(鸿缨)的严肃风格,他眯着眼睛,得意洋洋的对着老百姓招手,炫耀之情溢于言表。旁边骑马的是两位衣着华美的绝子,一曰妹姜,一曰妹貂,容色美丽,国色天香。来良谏有如此美人侍奉在侧,艳福如其父。世人说得好,有其父则必有其子。
到达市郊,安营扎寨,良谏便迫不及待就寝,很快响起了鼾声。鸿缨与石泉、石淙一起欣赏夏日山峦的美景——树木层层叠绿,给山脉穿上一件天然的翠衣,宏大壮丽。野花盛开于山野,虽不名贵,但娇巧可爱,生于荒山野岭,更添气节。砍些树枝生火烧水,忙的开怀。鸿缨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石泉见状,打趣地说:“大哥,你笑了,咱可许久就没见你怎么开心了呐!想是碰见什么好事了?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只是觉得景色优美如画,心胸顿时开阔起来,纵情山水,的确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呵!”
“哟,只为这个?吾还以为,大哥与哪家的姑娘定情,不由自主的笑出来了呢!”石泉继续打趣,惹得石淙大笑不已。
“好啊,你们俩竟敢拿大哥开玩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别跑!站住!”鸿缨恼羞,追着二人漫山遍野的奔跑,汗流浃背依旧乐在其中。
石泉气喘吁吁,弯着腰休息,喊道:“行了大哥,别追了,留着力气多打几只野兔,说不定还有狗熊、野鹿呢!小弟是跑不动了,累死了,哎呀。”躺倒在地,红光满面。
鸿缨不依,追上来骑在他身上打闹,二人顽劣,似两个未若冠的孩童。
集合,开始打猎,良谏睡眼惺忪,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好无威武可言,“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来大人捶胸顿足,怒其无用。良谏听此精神起来,对一只野兔穷追不舍,跑了好久,才射箭拿下。拎着耳朵献给父亲,来大人撇撇嘴,未收。
鸿缨策马奔腾,追着一匹野马沿着山兜了好几圈,此马非凡马,身形强壮矫健,加之平常奔跑惯了,鸿缨的汗血宝马都赶不上它。最后,他甩出马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它,精疲力竭,骑着此马,牵着汗血回营帐面父。
来大人惊喜,道:“吾儿好身手,得此仙马,我其毛色发褐,名曰褐虎,如何?”
“悉听尊便。”鸿缨抱拳举至头顶。
来大人周围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立即见风使舵,说:“大人英勇,鸿缨敏捷,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此野马得您赏名,日后定是驰骋疆场的赤兔马啊!(赤兔马,三国时期吕布所骑之神马)”
来俊臣仰天大笑,被此番话逗得极乐。
忙忙碌碌的过了一上午,虽然劳累,但是皆有所获,石泉精通诗书,逊于骑射,只有两只大雁,事实上,他模到了兔子窝,当看到一窝小兔子眼巴巴的等着吃女乃时,引发恻隐之心,放了母兔,成全这一家。石淙脑袋简单,爱骑马射箭、吃荤,居然打到了一只野鹿!来大人的左臂右膀——扬绫、戎予,带了些从集市上买来的鸡、鸭、鹅、鸽、驴,把它们从笼子里放出来,加以驱赶,再骑马射之,算作自己的彩头,惹得众人含笑不已,侍女、夫人皆呵呵的笑起来,来大人见其追赶畜生的憨厚样子,也大笑起来。
旁边侍候的琼绛夫人插话,道:“老爷,这哪里算打猎,咱们良谏好歹猎杀只野兔,可是他们呢?明明是滥竽充数嘛!”
来大人不以为然,“唉,琼绛,这你就不懂了,只要能狩到猎物,不挨饿,就行,此法,简单易行,看他们多聪明啊!”
琼绛撇撇嘴,不再言语,心里犯嘀咕:这样狩猎,我骑上马,也能猎到不少!真不嫌丢人。
午膳时分,众位齐聚一堂,坐在华丽的锦帛上,享受烤制的野味。来大人指着手中的兔腿儿,对鸿缨说:“缨儿,此肉鲜美异常,是如何烹制出来的?以后在府里,你也多做一些,给大家尝尝嘛!”
“父亲喜欢就好,只要您愿意,儿臣可天天做好了给您送去。做法不难,取桃花木升起大火,将兔腿儿洗干净放在盐、苏打水里泡半个时辰去腥味儿,串在细木棍儿上,让熊熊的大火烧起皮肤,烤完后用毛笔涂上调料——白胡椒、白糖、酱油、辣椒粉、孜然粉。其中,酱油一定要是经过足足发酵的老抽,味道甘醇浓郁,辣椒粉一定要产自江南地区,此地之人精工细作,所制辣椒皆饱满红润,辣得人直流眼泪,孜然粉一定要产自西域,方才够味香醇,所述调料,缺一不可,方能做出此番美味。”鸿缨解释说。
众位皆愣,继而拍手叫绝,扬绫急忙拍马屁:“大人的子如此,千秋万代,必然长盛不衰啊!”
来大人捋一把胡须,得意至极。琼绛夫人嫉妒眼红,向良谏使一眼色,气的嘴唇发紫、哆嗦,用手绢掩面,遮掩自己的不服。良谏会意,但神情冷淡,全当做没看见,抓起一只鸿缨烤的兔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众人拍拍肚子,回各自的营帐睡午觉。鸿缨铺开笔墨纸砚,意欲作一首诗来赞咏夏日郊游的美况,也不虚此行。忽然间,一个影像闪过脑海,今日清晨之时所作之梦,太美、太玄,令人不解其意。故事的主人公,可以说是那位反复出现的青衣女子,样貌虽不妩媚,但是人面桃花,气质非凡,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宛如天上仙子。每一卷,都记载着不同的故事,是这位仙子从小到大、从幼稚到稳重的蜕变过程,虽无结尾,但是已然引起我的关注。可是,为何我要梦到这些?原因是何?难道要我去解救她?或许,仅仅是佛家所说的缘?
凭记忆,将所梦女子的每一卷都绘制下来,我,来鸿缨,不信什么缘分,也不信道家的炼丹成仙,只信儒家——仁政、爱民的孔孟之道。之所以绘制下来,不过是留个纪念,他日若能遇此女子,也算了却一桩心头疑云。
未几,便听到帐外响起了女孩子金铃儿般的笑声,无须多问,便知是婵娟夫人的爱女——慕玘,热情奔放、天真烂漫,又听见青黛拦截她:“公子正在午睡,请小姐过些时候再进去,此时,必定会惊扰到他。”
“走开,别拦我,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午觉,我倒要进去看看,兄长是否真的在睡觉?”慕玘一张利嘴,毫不听劝,硬是要闯进来。青黛守规矩、护主子,也不退让。
眼看着两位女子要起争执,鸿缨当然坐不住,加之母亲——珠玑夫人,素日里敬佩婵娟夫人的与世无争、淡泊名利,所以她的女儿,我不想亏待,便起身,掀起帐幕,欢迎她,道:“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大驾光临寒舍,快请进来。”
慕玘对着青黛翻白眼,哼的一声,大摇大摆的进营帐,对我(鸿缨)却是笑脸盈盈,眉开眼笑,拉着我的胳膊,说:“还是哥哥好,懂得心疼妹妹,不像有些人,净爱给人使绊子!”回头对青黛吐舌头,青黛低头,不加理会,只是摇摇头,嘀咕:“丫头片子,还不及你姐姐我年长呢,仗着母亲——婵娟夫人在来府的女德,就敢对我耍威风,算什么本事,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喜欢我们公子嘛,天天来烦人,也不知羞!你不知道你们俩是亲兄妹吗?胃口独特、爱搞**啊?哼!”说出这番话以后,青黛扬眉吐气,可解了这些日子所受她的委屈了,就一个字——爽!
“哎哟,姑娘还真是口齿伶俐啊!”说话者谁乎?
青黛扭头看,吓了一惊,竟是公子的“左臂”——石泉,遂咋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憋了一句: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后面,偷听别人谈话,真讨厌。却不敢说出来只敢留在心里。
石泉掩面而笑,“怎么,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呀?刚刚不是挺爽快的嘛!”抱起胳膊,得意地笑着。
“好女不跟男斗,我渴了,去喝茶水。”
“唉,不要走啊,我倒有事儿请教姑娘。”
“什么事儿?有话快说,有什么快放。”
“好,那我放了啊!”只听嘭的一声,他真放了一个响屁。然后哈哈不止。
“你,无耻!调戏良家少女!不理你了!”便捏着鼻子、撒腿儿跑开。石泉偏要追上去,散发臭味,还振振有词:“是你让我放的啊,我只不过信守诺言而已,又未做任何出格事情,怎么就变成调戏你的了啊?说话要有根据的!”
“你,恶心!离我远一点!”
“偏不偏不偏偏不!”石泉来劲儿,故意气她。
青黛不加理会,坐在八仙桌旁喝茶,一杯又一杯,足足饮了六大杯,方才泻下火气。
石泉见状,跑上去献殷勤,央求她:“哎哟,我的姑女乃女乃哟,您就放过小弟一回吧!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惹您生气了,来,给您锤锤腿,锤锤肩,您老消气啊!”
青黛害羞的推开他,嗔怒道:“行了行了,别闹了,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你是公子的至交,我又是她的贴身丫鬟,咱们啊,不分你我。”她似变了一个人儿,与刚刚爱争风吃醋的女孩儿完全是两个人。
“好吧,你对着慕玘嘀咕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什么话?”她先是一愣,继而明白,撅起嘴挥挥手,道:“当然,女人看女人向来都是最准的,她对咱们公子的情意,绝非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从哪里看出来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整天纠缠着鸿缨?慕玘这女孩儿像个假小子,平日里跟须眉浊物(即男子的另一种称呼)一起厮混惯了,偏偏鸿缨花样又多,她爱跟着鸿缨玩儿,也是人之常情啊!”
“你说的在理,起初,我也以为他对公子只是敬佩,或者一时迷恋,后来,”青黛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以后,说:“有一次我们同去感业寺拜佛,她求了一个同心结,将结挂在‘心想事成树’之上,站在树下祈祷良久,一师太走近,劝告她:‘阿弥陀佛,施主,凡事讲一个缘字,你思慕鸿缨公子无错,可惜你们已是兄妹,血浓于水,决不可行周公之礼,切记切记。’慕玘低下头,眼泪一滴滴的沉入泥土里,化作相思泪。你说,师太已经明确提名,难道还有错吗?”
石泉沉思,未几恍然大悟,感叹道:“的确,的确,姑娘所言非虚。如此,慕玘心里岂不是挣扎而痛苦的?一方面,鸿缨德才出众,得世人爱戴,慕玘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另一方面,他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兄长,他们的爱情,是为世人诟病的**之恋。于是,她只好将这份爱慕留在内心深处,不敢向周围人提起,生怕受人冷嘲热讽,便去寺院,向红尘之外的人倾诉。哎!可悲啊可悲!”
石泉想起慕玘那桃花般的娇美容颜,金铃般的笑声,活泼可爱的性格,虽刁钻古怪,但不失童稚,总是抱一只白玉兔在怀里逗着玩儿,令人心疼不已……如今,方知她的心上人竟是自己的好兄弟——鸿缨,震惊之余,不免扼腕叹息。慕玘啊慕玘,他是你的亲哥哥,你们怎么可能举案齐眉?在你的身旁一直默默守护的我,即使没有鸿缨那样耀眼,诗书、人品、相貌丝毫不逊于他,只不过家境败落,属于没落贵族之流罢了。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里,有你啊!鸿缨待你不薄,只因你是婵娟夫人的爱女,他略行客人之礼讨好你们,我待你亲厚,才是真正的情意呵!
“石泉,石泉,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喊你半天了。”
“哦,啊?没想什么,发呆罢了。呵呵。”
“随你,我要回营帐伺候公子了,同行吗?”
石泉答应下来,不一会儿就开始后悔,已知慕玘思慕鸿缨,自己心里如刀绞一般痛不欲生,此时不先疗伤,反而再去面对这二位——慕玘含情脉脉望着鸿缨,鸿缨只当不知,此番场景,令人情何以堪呐!
前脚步至鸿缨栖身之地——松鹤台。就听到慕玘在里面尖声嚷嚷:“哥哥,你快说,画上女子是谁,你倒是快说啊!”语气里充满委屈、呜咽。
“我也不知,不过是梦里的一位仙子,连她的名字、身在何方都是一无所知,何谈据实相告?”
帐外之人急忙进去,好奇发生何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慕玘头发蓬乱,如一只暴怒的母狮——两眼通红、张牙舞爪,挥舞着手中的画卷质问鸿缨,“你说,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衣不蔽体,狐媚子骚样儿,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
“胡说,一派胡言,我都不知她是谁,如何成心上人?不过几幅画,你用的着发这么大脾气吗?快坐下,冷静冷静,大姑娘了,别让人看笑话。”
“汝顾左右而言他!若心里无鬼,何必珍惜这几幅破画儿?汝不是向来不信佛家缘分吗?今日为何因这个骚女人而相信?!”
“慕玘,注意说话分寸,缘何恶语相加、出口伤人?”
“尔看看她的服制、头饰、舞蹈,分明是青楼里的妓女,吾偏要贬低她,你心疼了?!说到你心上人了?不打自招了吧?让你心疼!”她扯直画卷,吱啦吱啦将其撕成碎片,扔到鸿缨脸上,漫天的纸片飞舞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令人深感痛心。
鸿缨气急,遂下逐客令,“出去,你给我出去!”
“谁还稀罕待在你这里了?哪日让良谏哥哥给你物色几位美人,天天在松鹤台吹拉弹唱,才好呢!哼!”拂袖而去,出门前不看人,撞在呆若木鸡的石泉、青黛身上,青黛未反应过来,被她撞倒在地,右臂月兑臼,申吟不已。
鸿缨急忙上前扶起自己的侍女,托着她的右袖让其稍坐片刻,喘着粗气至几案旁寻找药物,石泉捡起地上的碎纸片,稍加拼凑,拼出一副美人图——正是鸿缨梦境仙册的最后一卷,画上的女子腰身纤细,眉若远山,口如含朱丹,指如削葱根,翩翩起舞,摇曳生姿,妩媚入骨,周身散发着仙子一般的气息,令人神往不已,竟痴痴的看呆了。将所有的碎片加以拼凑,形成七卷图,原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主人公乃青衣女子是也,可是先又在何方呢?
“忍着点,给你把骨头接上。”鸿缨托起青黛的右臂,稍微按摩几下,对准骨节使劲儿合并,随着吧嘎一声,青黛哎哟响应,骨头已经接上,公子拉出绷带,边包扎边嘱咐道:“这几天不要干粗活,最多绣绣花,连纳鞋也不可,吃些有营养的菜食,定要一次把骨头养好。外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练剑时弄伤了你,不用解释太多,仅几句话稍稍遮掩过去。省得婵娟夫人觉得有愧于咱。”
“可是,慕玘这般刁钻,都是婵娟夫人素日里惯坏的,为何不趁此机会,让她收敛一下暴怒的脾气?”青黛心有不服,遂加以辩解。
“哎,婵娟夫人也不容易,一弱女子被强行抓捕到来府,本已是有孩儿的有夫之妇,夫君尸骨未寒,就被迫改嫁,她心里委屈,遂处处宠着独女——慕玘,也是有情可原。慕玘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考虑他人的感受,不同你,自小便要自力更生,学会隐忍退让、为计深远。要怪就都怪我吧,别理她那张利嘴,算是我欠你的,行吗?”
“既然公子这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青黛撅撅嘴,接受公子的劝说。
骄阳西下,黄昏时分的盛夏,是一天当中最好的时间,夕阳美的似仙子的长袖,随风舞动,婀娜多姿,横亘千里,使人不禁疑问,此时,在天庭,是否有一场盛宴,引得仙子向人间洒落光辉,共同分享盛世的绚丽?
树枝上的蝉仍未停歇高歌,到了晚上,蛐蛐、蝈蝈、蟋蟀精神抖擞,共同演奏一曲交响乐,为静谧闷热的夏日增添缕缕生机,若有失眠者,听此音乐,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相与枕藉,酣然入睡,直至东方既白,雄鸡亮嗓。
良谏漫步于溪边,耳畔一直响着母亲——琼绛夫人的严厉教训,“你与那来鸿缨年纪相仿,说大,他只大你三岁,缘何人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二十有余,就声名长安,是家喻户晓的才子,多少闺阁女子日思夜想的情郎,而你呢?终日流连于烟花柳巷,最近更是结新欢,新欢旧爱两不忘,好本事啊!那个万紫千红楼的阮情珂,不过是一介歌伎,虽然长相甜美、歌喉婉转、善解人意,可是歌伎终究是歌伎,如何能跟大家闺秀相提并论呢?她在遇到你之前,已经辗转于众多男子之间,再也不是黄花闺女。为这样一个女子,你又何必抛尽一片真心呢?得空儿,跟你哥哥学学——怎么治国、练武、带兵、骑射、诗书、琴棋、礼乐、烹饪,习君子之道。今天夏游,骑射、烹饪皆比不上鸿缨,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哟!”
忽然,一条鲤鱼跃出水面,又扭动着纤细的身躯落回水里,溪水清澈见底,但是鱼儿皆瘦弱,还有许多不及指粗的雏鱼,也欢快的游着。招呼侍女拿两包鱼食过来,洒入水中,小鱼儿闻讯而来,张着嘴巴吞食,可爱至极!想起一桩事情,询问侍女:“上午被我弄伤的野兔儿,现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敷上药膏、缠上绷带以后,小家伙乖乖地躺在篮子里,吃掉半根胡萝卜呢!”
“那就好。”良谏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容,柔弱的兔子,恰似柔美的情珂,不是吗?
石泉挥一挥手中的宝剑,向鸿缨提议,“大哥,天气正好,咱们比一场吧!”
“我也正有此意,今儿个也奇,酷爱诗书的石泉大师怎的愿意主动比剑了呢?”
“少废话,接招!”
鸿缨刚拔出宝剑,石泉便向他刺来,幸亏躲闪及时,否则真能让他削掉皮肉!似着了魔一般,威风凛凛的出剑、过招,用尽一身力气,鸿缨心里纳闷儿:这家伙吃了多少牛肉,兄弟间比个剑还要使这么大劲儿?他步步紧逼,我步步退让,对方愈发得意,不遗余力刺过来,慕玘发泄完,又轮到他来发泄了?不行,一直退让反而长他威风,慕玘是个女儿身,谦让乃君子之德,石泉是我的好兄弟,即使有什么误会,也可坐下来慢慢谈,没必要让他怎么多招。他的剑,还是我请师傅一同教授的,技艺再精湛,也不及我,来,破你此招!
鸿缨抬腿踢掉石泉手中的宝剑,剑在空中转了几圈重重的跌在地上,出剑,直逼他的喉咙而去,离喉结约一厘米处,停下。他闭上双目,等待处决,鸿缨丢下剑,锤了一拳他的胸膛,他未站稳,倒退几步。说:“你赢了!”便扭头而去。
鸿缨心里明白,这一句你赢了,绝非比剑成功这么简单,背后定蕴含着秘密,今日今时大发雷霆,定有慕玘的成分里面,从前只把她当妹妹一般疼爱、照拂,强词夺理我忽视她而大发脾气,而石泉跟着节拍,也来此一遭,原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这个千金小姐呵!
天色渐暗,整整一下午,我都在教坊里接受舞蹈——长袖善舞训练,此舞,乃当朝女臣上官婉儿之艺,因女皇欣赏,得以万人空巷。众位前辈称舞训为蜕变为蝶,蝶出蛹之前要经历残酷的磨难,就像我们,登台之前要经受苦练。霍阿姨亲自观看,以便指点迷津。嫌室内场地太小易踩到裙角绊倒,提议去室外——宽敞广阔,更易发挥。虽有洋槐、松柏、高楼的遮盖,但暑日的烘烤依然难耐,位位肤如凝脂的女子皆成“汗美人”、“黑珍珠”。
长袖善舞,顾名思义,舞者穿着艳丽的长袖服饰,在双眉之间画一朵红梅,而得名“红梅装”,依然源自上官昭仪,民间传闻:武媚娘男宠——张六郎美如莲花,常与则天、大臣们共游览于御花园,婉儿豆蔻梢头的年纪,对六郎生出些许爱慕,趁则天不在与六郎交欢,结果被逮个正着。则天大怒,以匕首划其面颊——即黥刑,位置就在眉间,六郎为婉儿求情才保住她的性命,后婉儿以朱红色的梅花画于眉间遮盖这番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曾想,竟引发世人争先效仿,可谓因祸得福。
霍阿姨眼睛尖儿、嘴巴快,稍有女眷不符合姿势的便要遭受批评,先后把我、纤迢、纤澄批得眼冒金星——或身形不协调、长袖挥舞不够优美,或舞蹈幅度太小、跟不上节奏,亦或表情疲劳呆滞,不够笑意盈盈。新人沮丧,几乎决意放弃。
男儿为国捐躯、纵横疆场之前的兵马操练,也不过如此吧!幸亏生为女子,在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不必在沙场奋勇杀敌,见太多血腥与刀枪,每每两大阵营交战,或五万兵马,或十万兵马,皆死伤无数,生灵涂炭,令人胆寒心惊!
费尽心机杀掉无数敌人,正面来说,保家卫国,他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是民族英雄;反过来,对敌方而言,他破坏别人家庭,是嗜血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世间万事,皆有对立面,有利、有弊,今日舞训虽苦累无比,但学得一身好舞艺,也算值得。
日出东方,落于西方,月出西方,落于东方,日月交替,亘古始之。打猎告一段落,鸿缨坐于马背,与来府阵仗经过万紫千红楼,不禁心中一动。这些社会底层的风尘女子,各自隐藏着悲哀,强作欢颜,内心有多少悲苦闷,孰人知晓?即便知晓,在这弱肉强食的社会中,又有谁会去关心她们的疾苦?路边的乞丐尚且无人同情,歌伎,亦是如此啊!
遥想三国时期,曹操筑铜雀台,养千万名歌伎于此,不分昼夜起舞取乐,美之,女子皆腰身纤细能做掌上舞;哀之,日夜起舞磨破数双锦履,脚底化脓流血无人问津;曹操死后,歌伎还要定期在其位前跳舞,以娱其亡灵。呜呼哀哉!
莫要怪罪慕玘争风吃醋,对梦中仙境画卷上的青衣女子,我爱之,方才凭记忆绘制图卷,若不爱,何必费时费力?只是,仙子,你身在何方?长安城再富丽堂皇,万紫千红楼再穷奢极欲,皆比不上遇一位红颜知己——非仰慕我才学的女子,而是真正懂我的女子啊!母亲——珠玑夫人为我物色的良家少女,为不耽误其锦绣前程,还是趁早婉拒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经过万紫千红楼,与我擦肩而过,近在咫尺,却不能奈何来俊臣怎样,鸿缨近在眼前,却不知他的秘密,因此无缘接近,只能天各一方、各自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