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诺再给温莫风打了电话,她说:“温叔叔,沈伯伯那件案子如果有结果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
温莫风沉默良久,电话那头深深叹息。他如何不明白言诺的心思,更何况,这个答案,他们大概都是已经猜到了的。
最后他终于应允下来,言诺松了一口气之际,捂着心口蹲在地上长久不起。
丫.
沈成予办公室里,叶良的声音仍回荡在空气中。
“如果真的是言诺的父亲做的,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
三十年里,他遇到的难题无数,大概,这是唯一一次,他挣扎许久,却还是要回答不知道的问题吧媲。
无声挂断电话,秘书来敲门,说已经订好了午餐时的位置。
他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紧接着,一室空间里,只余下长久的沉默.
一个星期后,邵云卿病情稳定,沈成予替邵云卿安排了出院。
这一天,他坚持来接邵云卿出院,言诺恐吓他,说我之前每每提到你沈成予的名字,我妈都会怒火攻心,你就算是不替自己着想,你也替我妈妈想想,别刚出院了又给气进去了。
沈成予以退为进,说,好,那你让我送你们回家,我就送过去,到家就走。
两人一来二去僵持不下,最后言诺终于同意了他这种各退一步的方法。
走之前,还是叮嘱他,“沈成予,你最好还是别说话,我来好么?”
沈成予弯腰把邵云卿的行李尽数扔到后备箱里。
一路上,言诺陪同邵云卿坐在后座,陈卓在副驾驶位上,车上没有开冷气,却也寒气十足。沈成予还是听了言诺的话,一路不语,邵云卿见了他也没了往日的反感,沉静着,只是带着几分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到了李家,沈成予又是鞍前马后地帮他们把行李往屋子里送,又回来一趟的时候,言诺截住他,“说好了的,你送完就回去吧。”
他站立不动,定定地望着她,直到言诺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包,他才反应过来,用力又握住了行李包。
“言诺,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让我很不安。”
言诺抿了抿唇。
终于又将行李包从他手里夺下,她只是催促一声,“你先回去吧。”
邵云卿生病之后,就越加经不住午间的困意,吃过午饭之后,便就卧下。言诺把在医院照顾邵云卿的护理请到了家照料邵云卿的起卧。
这边,她亲自收拾起了碗筷,陈卓在一旁,笑看她尽着儿女之孝,面露欣慰。
“你妈妈这一病,倒是让你们之间关系缓解了很多,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了吧。”
言诺洗过碗,擦干净手出来,又给陈卓沏了杯热茶。
“谢谢了。”陈卓接过茶道声谢。
言诺手里也捧着一杯黄橙橙的热茶,坐下来后,说:“陈叔,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陈卓一挑眉,问她:“什么事?”
房间里氟利昂化成的冷气侵入脖子里,像一万根针在刺,她把手中的茶捧得更紧,终于说:“如果……过一段时间我不在江海市了,您帮我好好照顾我妈妈好么?”
陈卓一惊,“你……你又要走?”
又走?倒是谈不上是走。
因为这一次,她不可能再用逃避来解决问题了,这是沈成予教她的。
她说:“陈叔,十五年前的事情,您应该知道吧?如果到时候沈成予知道真相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陈卓忽的一梗,话在唇边,再吐不出。
良久之后,陈卓无声叹息,“难怪你今天不让他和你妈妈有接触,你已经做好要离开他的准备了?”
言诺摇头,“我不知道……我舍不得的,舍不得我妈妈,舍不得戈雅,也……舍不得他……”
“那……哎……说起来,总是你爸爸对不起成予一家……可依你妈妈的性子,之所以那样对成予,也是因为怕你受伤害,你们之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她仰着头,让眼泪倒流回去,抽搐着鼻头,说:“陈叔,这两年来您对我妈是无微不至,我相信,如果我真的没出息地又不见踪影了,您一定能替我照顾好我妈的,对比?”
陈卓面上一讪,一丝羞怯闪过,啐她道:“你这丫头,总爱把自己的活儿推给别人!”
像是把一切都打理好了,言诺几次松气,临走前,望着邵云卿熟睡的面容,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
陈卓将她送到门前,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去哪?
她仍是摇头。
她心里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离开的时间,这样,说不定,她就能和沈成予耗一辈子了……
她只是问陈卓:“陈叔,您知道沈伯伯去世后,葬在哪里了么?”.
前天刚刚消停的连绵雨,这一天又来了势头。
乌云沉沉挡在天边,压在心头,几点星雨要下不下地落着,给墓园的庄重又蒙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
言诺没有撑伞,她向来讨厌下雨天,更不爱撑伞,更何况,要她撑着那黑压压的黑伞,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来到墓园。
昨天走前,陈卓说:“当初沈青山病逝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子已经去了美国,国内只有一个亲近的人,听说是他家的一个婶婶,还远在江北,所以是你爸爸替他办的葬礼,就葬在北城的墓园……”
她到了之后,稍一询问墓园的管理人员,便得知了沈青山的墓碑所在之处。
跟着那管理员穿过一排排的石碑,听着前路人叨叨不休,问她:“你是那家人的什么人呀?哎哟,这家人多少年都不来看望一下这个人,但倒是也费心,经常拿钱给我们,让我们逢年过节都清扫他的墓,十年多吧,都没落下过,哦对……就是这个,这就是沈青山的墓。”
言诺道声谢,怔怔立在墓前。
墓碑相较于身边的,却是整洁干净不少。
石碑上,黑白照片的男人露出那熟悉的笑容,在这阴冷的天气里,也能暖入心底。
言诺悄然蹲子将手里的白色彼岸花置在墓前,十五年未曾想起过的人,今日一见,却是记忆如昨。
言诺拿出包里的白酒,倒满了两杯,一杯放在墓前,一杯攥在手里。
“这是我从沈成予的酒柜里偷出来的酒,听说是别人送给他的二十年的陈酿,我想,可能过两天,他就拿来孝敬您了,不过到时候要见到酒柜里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跳脚呢。”
言诺笑着说着,将手里琼液挥洒墓前,一仰头,将另一杯又尽数饮下。
太过猛烈,她鼻尖微冲,喉头火热。
“果然是好酒哎!”
此刻,她面对着的,明明是块没有温度的石碑,可她盘坐在地上,却像是在和久违了的好友聊天。
这一天,她喝尽了半瓶白酒,也说了很多话。
她说:“沈伯伯,你恨不恨我父亲?恨不恨我呢?你看你明明对着自己的仇人,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说:“沈伯伯,怎么办,我爱上你儿子了,我他妈真的好爱他!可是我为什么一想起来他心就疼呢?简直要疼死了……”
她说:“沈伯伯,你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吧……教教我们该怎么办……”她倚在墓碑上,望着照片上的男人不停地问他,“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
暮色沉沉之后,她顶着酒意跌跌撞撞地从墓园回去,开了家门之后,满室的敞亮闯入眼底,却逼得她眼泪直流。
她一下子跌倒在玄关,再起不来。
熟悉的味道渐渐靠近,男人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动作有些粗鲁,扯得她咯吱窝生疼。
她扑过去勾住男人的脖子。
毫不意外的,撞入一双蕴满寒霜的眸子。
她不知轻重地仰着脸冲沈成予笑,不停歇的。
原本还想质问她的沈成予,看她这幅醉态,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将她拦腰抱起,扔在床上,言诺扯住他的手腕却不松,挂着眼泪仍是笑个不停。
沈成予欺身压过去,盯着她的眼睛,一手又擒住她的下巴,问她:“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