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翔那么聪明,他何尝不知道袁妈就算不好意思,为了他,再晚再不是时候也会叫我过来,她不想如果袁翔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心心挂念的我不在他的身边,酿成他终身的遗憾。袁妈曾流着泪对我说:“刘心,袁妈知道你和袁翔怎么都回不到从前了,你也是袁妈看着长大的,袁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这个傻儿子当初决定要思成帮忙骗你时我就反对。袁妈也心疼你,不想误了你终身,即使反对也由着他们去了。如今你看袁翔这样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当袁妈求你,有时间多陪陪他。袁妈也没什么别的指望,只希望他开开心心,了无遗憾。袁妈知道,他心里放不下的始终还是一个你……”
我听见袁妈这番话时,心痛得无法言语,千言万语只能哽在喉头。我知道,袁翔如果有一点点的为自己着想,也不会编个那么大的谎言来骗我离开,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不内疚,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
“不怪袁妈,你……不舒服,我当然要过来。”我看着他笑。
“只是吐了口血,没什么事,妈大惊小怪。”他轻轻说,“心儿,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你自己也要上班,我不想你太辛苦。”
我心一惊,吐血?袁翔还这么年轻,以他以前良好的身体素质,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消化道的并发症?难道他的肾衰程度在突然加重?尽管心里疑惑,面上却不动神色,微笑道:“我不辛苦,刘亮送我来的。时候不早,我不耽误你消息,改天再来看你。”
他弱弱的点点头:“路上小心。”
值班医生已去休息,从病房出来,我从袁妈口中了解了一下情况,听完心里一沉。袁翔吐的可不是一口血,当时就把袁妈吓了一大跳,以为袁翔就会这样离她而去,被护士劝到外面,里面在抢救时慌慌张张的打电话给我。好在抢救及时,袁翔终于转危为安,只是经这一吓,袁妈仍是惊魂未定。本来袁翔这些日子情况还算稳定,袁爸照顾了这么久,可能是太劳累,血压升高,几天前被袁妈逼着回去休息。出了这样的事,袁妈也不敢告诉他,第一时间想到我,在她心里,她急需找到一个支撑。
“袁妈……”我握住她瘦削皮肤失去弹性的手,“我这两天休息,不会回株洲,要不这两天我来陪陪袁翔,您回去休息休息?这么些日子,您太辛苦了!”
袁妈抚着我的手:“袁妈知道你一片孝心,袁翔有你陪着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眼里泪光微闪,深吸了一口气,“只是陪他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了一天,我想多陪陪他。”
我感受到这位母亲瘦小的身躯里隐忍的坚强与不屈,不再言语。这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简单也最浓烈的爱,深入骨髓,无可取代,我没有权利去剥夺。
坐回车里,雨已然小了很多,夜色在雨雾中显得更加的冷清寂寥、沉甸凄迷。我的心里,却已没了来时的恐惧与悲伤,袁妈都能这么坚强,袁翔都能这么淡然,我要比他们更坚强。生命之于每一个人,既然有不同的安排与选择,我就要陪着袁翔好好面对。
虽然我们无法回到从前,但是现在,我要与他风雨共担。
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生活,要靠自己去创造。袁翔,我们虽不再是恋人,十几年的朋友,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刘亮送我上楼,其实这高档小区,保安巡逻及时到位,很安全,我说没必要,他坚持我也不好拒绝。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好似有什么心事。午夜的电梯内只有我和他,安静得出奇,气氛有点冷,也有点怪。
上了搂,我掏钥匙开了门。这个家又有些日子没有来了,有个钟点工每天按时来打扫整理,所以即使这么久没有来,家里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意外的是,凌晨四点多,客厅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难道进了小偷?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刘亮在后面扶住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室内,转而笑道:“别紧张,你看里面整整齐齐,估计是那小子回来了。?
我想想也是,哪有小偷进来还开大灯的?刘亮的话音刚落,沈凌风已经披着件浴袍出现在门口,看样子刚刚洗完澡,还来不及拭干身上的水,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慵懒与性感。
我没想到他这么突然的回来,估计他也没有想到凌晨四点多我和刘亮会从外面回来,彼此都怔了一下。还是刘亮笑了笑,打破了沉默:“你回来正好,我把刘心安全的交你手上,我回去睡觉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沈凌风走过来,随着空气的流动飘过来一股沐浴露的香味,清新淡雅。他接下我手中的包,牵我进门,却对刘亮道:“反正也四点多了,进来陪我杀一盘?”
话里有种挑衅的味道,我蹙了蹙眉,这个沈凌风,该不是多心了吧?
刘亮似乎也感觉到了,眉一扬:“行,围棋?象棋?”
沈凌风看我一眼,深邃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撇开唇角:“跳棋。”
我忽然想笑,两个大男人,凌晨四点多,不睡觉下跳棋?偷偷看了看刘亮,果然见他面上微诧,有点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改下跳棋了?”边笑边换下脚上铮亮的皮鞋,“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不怕浪费了你的脑细胞?”
在沈凌风嘴角噙着笑示意刘亮坐时,我抬起脚,准确无误的踢上刘亮的小腿,谁让他说小儿科的?有点恼羞成怒:“跳棋哪小儿科了,你自己笨……”
刘亮微怔,看着沈凌风唇角那抹玩味的笑,忽然明白了过来,往沙发上一倒,一手抚着自己被踢的小腿:“沈凌风,有你这样的兄弟吗?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照顾你老婆,你倒好,一回来就给我下套?!”
沈凌风看上去可没有半点内疚感,松开牵我的手,漫不经心的斜睨了刘亮一眼,对我道:“心儿,你去睡吧……”
刘亮有点吃味,酸不溜秋的开口:“唉,我还在这里,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故意这样卿卿我我来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
我脸上飞霞,沈凌风却淡淡一瞥:“自己眼睛长在头顶上怪得了谁?”
刘亮气结,还待再说,我莞尔一笑,虽然说看两个大男人斗嘴很有意思,但显然时机不对。打了个哈欠,我岔开话题:“真的还下棋?”
刘亮往沙发上一靠,两手一摊:“我本来没想,是你家的先叫阵,我怎能不舍命陪君子?不过——”他暧昧的对我眨眨眼,“这小子智商太高,心儿你坐我旁边,我就不信以我们俩的智力比不过他!”
我失笑,刘亮也不是善茬,不把我拖下水不甘心。
沈凌风还真把跳棋棋盘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刘亮拿出几粒弹珠在手上玩弄,看向我:“跳棋怎么下?”
我惊诧:“你不会?”我见他应战那么积极,还以为他是个中高手呢。还真高看了他。
刘亮扬眉:“谁规定我必须会?这么……的东西你告诉我规则不就信了。”估计是怕我再踢他,此处自觉的省去了几个字。
沈凌风摆弄着弹珠:“一方下三十子,三局两胜。”
“赌注呢?”刘亮扬眉,不会下还在接招。
“借我两个人,三年为期。”沈凌风低眉观棋。
刘亮丢下弹珠:“那还是下象棋吧,你要的人肯定是我酒店的精英。”他瞥了我一眼,一副你看我就知道没好事的样子。
“家里没象棋,也没围棋。”沈凌风唇角轻扬,“心儿,你帮他,没关系。”
刘亮仍不干:“天亮去跆拳道馆,智力我比不上你,拳脚上可不一定。”
沈凌风唇畔噙笑:“北京那边已然稳定,我准备接手长沙这边的事务,脸上有伤不好。”
“不打你脸,知道你这张脸要留着招蜂引蝶。”刘亮再次瞟了瞟我。
“兄弟打架,伤了感情总是不好。”沈凌风目光微瞬。
刘亮开始捏弹珠:“你输了如何?”
沈凌风眉一扬:“我知道你在收购股份,输了酒店的股份转让给你。”
刘亮斟酌:“举棋不悔?”
沈凌风回应:“落地生根!”
“好!”刘亮将手中的弹珠往棋盘上一放,仍不忘招呼我过去,“心儿,你过来坐我腿上,我就不信有你在这小子能赢我?!”
沈凌风眼里一沉:“朋友妻,不可戏!”
刘亮玩味颇重:“我只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他们再这样斗下去,估计这盘棋明年都下不完。我走过去,在刘亮旁边坐下。虽然也想试试坐在别的男人大腿上沈凌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知道这样暗潮汹涌的情况下,我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为妙。
刘亮颇有些“失望”:“我腿上没刺,保证比那小子的好坐。”
我微笑,沈凌风虽明知他这是故意在激乱自己的思绪,脸色仍沉了沉。
终于开杀,刘亮以一记剪刀剪了沈凌风的布,顺利抢得主动,先发制人,颇得意了一下,随手走了一粒弹珠,回看我:“这样走行不行?’
还真是虚心好问,落在沈凌风眼里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跳棋的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棋子的移动可以一步步在有直线连接的相邻六个方向进行,如果相邻的位置上有任何一方的一个棋子,该位置直线方向下一个位置是空的,就可以直接“跳”道该空位上,在这个过程中,只要相同条件满足就可以连续进行。谁有本事先把正对面的阵地全部占领,谁就取得了胜利。跳棋1880年在英国创立,是世界上最古老、最普及的智力游戏之一,规则虽然简单,同许多棋类异样,易学难精。在棋子“跳”的过程中对双方的思路、计算能力都是一个大大的考验。刘亮开局选择中路平衡,没有一味求快,看得出有长期抗战的准备,不求狠,先求稳。
我微笑不语,他是聪明人,一点就会,哪真用得着我帮什么忙?
沈凌风淡然走了一步,一人下三方,对下棋者的要求更高,每一步可能带来的后果都要了然于胸,对于可能要走的步子都要先估算出来。
刘亮再度走子,开局不错。真难为这两个男人,不睡觉,安安静静的坐在这下跳棋。
“你在酒店三年,培养了那么多心月复,怎么只要两个人?”刘亮“随意”问。
“北京那边原来都是玉漱的手下,她虽带走了一部分人,留下的这些人里面难说没有她的线,长沙这边,不知道她设了什么伏没有。沈家虽选择了不报警,也不能容她再搞什么动作,毕竟那么多人靠着沈氏吃饭。将不再多,在于精。我要回长沙,那边总要有人帮我盯着,我知道这个人对我忠心就行。”沈凌风旋着手中的弹珠。
下个棋还不忘谈生意上的事,无聊,我再次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酒店的管理模式和公司可不一样,你确定你要的人可以胜任?”刘亮趁其不备,偷袭成功,顺利攻占一处阵地。
“万变不离其宗,是金子放哪里都会闪光。”沈凌风继续布他的局,三十颗棋子按部就位。刘亮这一下冒进只怕赚不到便宜。
我失去了观棋的兴趣,闭上眼打瞌睡。
刘亮的声音里带着股慵懒:“你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没有借到倒把自己的股份丢了。托你的福,酒店如今的效益很不错,在业界遥遥领先。”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下棋先乱心,高招!
沈凌风的声音淡淡如风:“心儿要睡了,我先送她进房。”
“那怎么行?”刘亮不允的声音,“心儿坐在这就是乱你心智的,论智力我自知比你不上,没心儿我干嘛和你下什么跳棋赌输赢?你去拿被子出来。”
“你不要心儿心儿的叫,她是我老婆。”沈凌风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起伏。
第一次知道男人间的争吵也可以无休无止。我想睁开眼,可是一晚没有睡,实在是很累,睡意浓浓来袭,依稀听见刘亮说什么“这么快就准备培养大舅子”之类的话,不知是何意,也懒得去想,陷入沉沉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