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每一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段难堪的往事。
纪如卿的心底有,秦玖的心底也有,而他任默生的心中,也有。
莫斯科的冬天,笼罩在一片的寒冷阴凉之中,那些中世纪尖顶的城堡,依旧屹立不倒。
莫斯科沙皇二世街的罗伊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穹顶散发出钻石的光辉,白玉柱撑起了那宽阔的大厦。
诺长的回廊,金色镂花的回廊,无不散发着浓厚的艺术色彩,落地灯散发着橘色的光晕,美轮美奂丫。
那一幅幅唯美的画,虽不是名画,却是很是精致,泼墨开来,如同那锦绣的山河,浓墨重彩。
任默生一路走来,细细地看,想找到那副纪如卿说的秦玖的素描画像媲。
只有找到这画像,才能找到秦玖,这是任默生心底唯一的念想,但是,心底的那些不安的躁动如此强烈。
那个叫顾北城的男子,这个名字,他无数次在秦玖的梦中,酒醉的时候听到过。
她每一次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爱恨缠绵,有些咬牙切齿,却总是无奈苍凉地傻笑。
任默生怕,秦玖选择的,会是顾北城,那么,他呢?是不是就会成为多余的?
在爱情的河流里,我们毫无目的地地四处漂泊,终日的患得患失,不可安寝,到头来,还是一片的苍茫。
“先生想要找什么画呢?”身后有男子用俄语轻柔地询问,任默生转身,身后的俄罗斯中年男子礼貌地笑着。
任默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人又伸手指了指左边墙壁上的画,自信地微笑:“我想先生要找的一定是这一幅。”
任默生微微地侧目,眸光落在那副素描画上的时候,眉头瞬间便轻轻地跳了一下。
泼墨云开的素描,女子笑意温婉地站在桂花树下,侧着头唇角微微上扬,身后接住了那坠落的梨白。
她的笑容安静温婉,身后的长发微微飘扬,蓦然间,那风华流转,眼底的笑意清浅。
那分明的幸福,羡煞了任默生的眼眸,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发现,她秦玖可以这么幸福。
“你是?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幅画?”任默生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画面左下角的情久当归四字。
他一口婉转流利的俄语,几乎没什么口音,嗓音黯哑,微微的苦涩。
那男人的眼眸掠过那画,笑意盎然:“我是这里的经理,很简单,这整个回廊里,华人来看的,一定大多是找这幅画,三天前,一位小姐也来找过。”
任默生收回留在画面上的目光,有些惊讶,但很快的,就知道了这人口里的小姐,应该是秦玖吧。
她找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找到了,怎么可能肯轻易地放过这样的机会?
“你可认识画这幅画的人?”
“当然知道,这幅画在我们这里,可算是一个很美妙的传说。”那人微微地抬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尔后笑了开来。
任默生略微地低头,看见那男人的胸前的工作牌上清楚地写着伊万诺夫,他友好地微笑:“伊万诺夫先生,能给我讲一讲这个美丽的故事吗?”
伊万诺夫很是热情地邀请任默生去了酒店的咖啡厅,柴可夫斯基的青春纪念册悠扬,在任默生这个年龄的人听来,总觉得有些煽情。
他轻抿了一口黑咖啡,终于明白了秦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样苦涩的味道,无奈无糖,苦涩道让人忧伤。
伊万诺夫一口流畅的俄语,轻启唇说起了他的那个美丽的邂逅。
“这幅画的主人是以为叫顾北城的先生,他可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很了不起的。那天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酒店广场外的喷泉边给一个女人画像,我走过去一看,发现画上的那个女子,是一个眉目带笑的东方女子,神态传神,他没有画面前坐在的女子,我感到很惊奇。”
任默生就在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里听完了关于顾北城和纪如卿的故事,伊万诺夫说得很是详细,任默生听着那些细节,感觉血液都忘记了流动。
走出酒店的时候,任默生的血液都是冷的,那寒冷从心尖上扩散开来,他的胸口疼得要命,他扶着铜像弯下腰来,久久没有起来。
已经预知了,他和秦玖的离别。
莫斯科的街道,总是弥漫这一层层的水雾,寒冷中总是让人感到彻骨的疼痛。
那城堡的尖顶已经结了一层的冰凌,郊外的傍江木屋外,秦玖推门出来的时候,略微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雪地冰消中的任默生。
还是一贯的黑色大衣,灰色围脖,挺拔的身姿去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遗世独立。眉目间,已是一片的淡宁。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仿佛这天地间,都失了声。
秦玖略微垂眉,邪笑了起来,唇线微微地扬起:“任公子,下雪了,你真的要一直站在那里吗?”
她笑得惘然,漫不经心的模样,任默生低头,却恍若看见了她眼角斜飞时,那抹的惆怅。
任默生踏着缓步走近她,和她并肩站在回廊下,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明明刚才还是一片的晴空,转眼间,却已经雪花飞舞。
“你找到他了吧?!”任默生月兑下手套,露出素白的手指,拇指上的蓝宝石折射着亮晃晃的雪地,闪着幽蓝的光,他的眸光就在和幽蓝中闪烁不定。
听罗伊酒店的经理伊万诺夫说过,那个叫顾北城的中国年轻画家,就住在和江边的小木屋里。
秦玖想必已经找到了他,没那么,那个男子就在这扇门后面,任默生心底忽然如同被什么碾过一样,疼得厉害。
秦玖微微顿首,呵呵地笑了起来,伸出葱白的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有些嘲讽地开口:“任默生,你有对我说过谎吗?”
任默生旋转着戒指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身边的秦玖,忽然就觉得无比的悲哀。
两个决定结婚的人,竟然能在这样的情景下如此理智地谈判。是不爱吗?
“秦玖,如果我说,骗你是个善意的谎言,你相信吗?”任默生轻轻地弹掉落在身上的雪花,面色隐晦不定。
“呵,是啊,善意的谎言,我能怪你吗?这么多年,我就是被善意的谎言这几个字折磨着。”她有些嘲讽地笑,不明所以。
任默生仿佛被什么刺到一样,倏然转过头来看着秦玖,面目阴沉地斜睨着她,手指轻动地旋转着手上的戒指。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秦玖的手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一用力就把雪花洒了出去,她笑意漫上眉目,纯澈干净的眸子,闪着怀念的光。
任默生微微侧目,眼底黯哑的光芒强盛,心动不已。手指微动,想伸手把她拥入怀。
她却仿若孩童般,调皮地跳了开来,双手甩动脖子上的围巾,不断地倒退,笑容清湛地看着任默生。
“任默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你也和我交换一个故事好不好?”她眯着眼睛,那眼底华光潋滟,勾着眼睛妩媚地看着任默生。
那一刻,任默生只听见身后的雪花如同一朵朵爆开的花,落在他的心头,晕开了一片的情深。
“好。”他笑意清浅,宠溺有加。映着那皑皑的白雪,秦玖忽然感到有一些的炫目。
秦玖的伸出纤细的手指,翘着食指指着远处山头露出那尖尖的城堡,痴痴地笑了起来。
“任默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快地爬上你的床吗?”秦玖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稍微有些荒凉地笑。
任默生的微动的手指一顿,脸色慢慢地阴沉了下去,听见秦玖的声音微凉。
“因为你的脸,我总能从你的脸上找到顾北城的模样,你现在应该很恨我。”秦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远处微微出神。
任默生的脸色,就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渐渐地变得苍白。
爱情就像一场意外,在你始料未及的时候,给你来一份惊喜,在你得意的时候,给你的心,捅上一刀。
“这故事很长,我有时候经常恍惚,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任默生,你知道吗?我每一次看见你,都难过得想死……”
隔着不远的距离,任默生看见秦玖的眼眶红了,眼角的流下了两行的清泪,他被她带着,走进了她的青春,她的年华。
六年前。
夏日的泊油路被炎日照得冒起了青烟,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秦玖躲在巷口的拐角处,看着她的母亲笑脸迎着那男人进了屋里。
她的双手潮湿地抓着破旧的裙子,唇咬得死死,眼睛愤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她无数次看见她的母亲妖媚地搔首弄姿地勾~引那些男人,然后便是金钱和**的交易。
少年的秦玖,叛逆而且任性,把这难堪当成了人生的一个最大的污点,她蹲在巷口,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那些客人迎迎送送。
少女纪如卿总是从巷口那边,提着裙裾飞奔而来,同样是破旧的纱裙,但是,少女脸上愉悦的笑意却总是能让秦玖仰望半天。
纪如卿手上拿着两窜的棉花糖,那白绒绒的模样,在倾城的日光中,仿佛一刻便会融化。
她说:“阿玖,来,吃一根棉花糖,就不会苦了。”纪如卿仰着明媚的笑脸,把棉花糖递到秦玖的手中。
秦玖结果棉花糖,旋转着那偌大的白球,嘴角便轻轻地笑了开来,她们经常坐在巷口的石凳上,并肩地坐在那里,晃着两条腿,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秦玖总是要到半夜才敢回家的,因为她顶撞了她那脾气暴躁的母亲。
可是每一次,秦玖轻轻地推开门的时候,她的母亲总是能第一时间站在她的面前。
仿佛她一直在等着她一般,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着秦玖,秦玖是有些怕她的,因为她一不顺心,总是喜欢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那一晚如是,她的母亲抓过身边的竹条,愤怒地打在了秦玖的身上,小小的秦玖,却很是倔强,硬是不肯哼一声。
就那样愤恨地瞪着她的母亲,眼睛睁的大大的,她母亲看见她这样怨恨的眼神,有些闪身,手指颤抖地指着秦玖开口大骂:“你这个赔钱货,你恨我,我恨谁去?赔钱的东西。”
秦玖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里,怨恨满满,她的母亲捶心顿脚地骂了半天骂累了,才回屋睡觉。
少女秦玖抚模着被竹条打过留下的伤痕,仰着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就是不肯流泪。
纪如卿轻声地从狗洞里钻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她的身边,轻声地问她:“阿玖,疼不疼?”
她心疼地抓着她的手看,眼眶有些微微地红了,轻轻地对着秦玖的手吹起。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细心的呵护所感动,秦玖竟然流下了眼泪,纪如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馒头,笑嘻嘻地对着秦玖说:“阿玖,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你吃点就不饿了。”
秦玖伸手拿过那被纪如卿挤压得有些变形的馒头,撕成两半,一人一半,两个人蹲在角落里看着星光明媚的天空,吃着干涩的馒头。